我輕輕推開房門，臥室的光線被切成一半昏黃、一半墨黑，室內場景再熟悉不過，這裡是
習警員的臥房。我隨意走了幾步，房間的格局、家具擺設，甚至光影位置都和我做出來的
“謀殺夢”如出一轍，完美到像是鏡中的倒影，但這裡並非我造的夢，不能使用「夢裡真
」的權能。
房內空蕩蕩的，除了我以外沒有其他人在。還有一點不同，臥房的對面那側，有一扇門。
習警員住的國宅房間，或是我的“謀殺夢”中，臥房只有單一一道門，那現在多出來的門
通往哪裡？
我快步走向前，打開多出來的門，裡面又是一間鏡像的臥室，對面一樣有通往別處的門。
奇怪、奇怪了，怎麼回事？我的手心發汗，腦袋發熱，理應離開“謀殺夢”就直接回到VV
酒店總統套房，哪裡出了差錯？開了一道又一道的門，每道門後面都有一間一樣的臥室，
不對，越往外‧面‧走，房間的格局漸漸變得不太一樣，光影的濃淡不同，傢俱擺在不同
位置，房型有所變化，地板材質也不同，不是完全複製“謀殺夢”的場景。
我開了新的一道門，這次臥房裡左右兩邊都有門，不管開左邊或是開右邊，裡面都有新的
房間。
？？？發生了什麼事？造夢、潛夢、夢殺三十多年從未發生過這種事情！我繼續開了十多
道門，情形越來越詭異，加快步伐，夢的出口一定在下一扇門後面！
我在一個跟之前都不一樣的大房間止步，應該說大廳才對，陽光明媚，空間寬敞。我從其
中一間房間走出來，繞了大廳一圈空無一人，發現有道巨大螺旋樓梯，走上二樓後，那兒
有十道關上門的房間。
我再也不敢亂走，循著來時路慢慢退回去。
※※※
我大力推開房門，房內維持著一樣靜謐，習警員不見了，他美麗的妻子仍坐在椅子上，不
過手上沒拿著書。
「妳─！妳做了什麼？！習警員去哪裡了？！他死了？」我大吼大叫。
「怎麼了，有話慢慢說。」太太一樣的冷靜，絲毫不為所動。
「外面！為什麼有那麼多房間！怎麼回事！」我狂吼，想不透發生什麼事。我曾經試著打
開房間的窗戶，卻絕望的發現外頭是另外一個房間。每當進入新的房間，前一個房間內的
所有門便會自動關上，所幸我每次在進入新的房間時暗自留意，走過的房間數不算多，還
可以憑著記憶回到這「初始」的房間，不至於迷失在漫漫迷宮之中。
「哦，你問那個，是我造的。」
「什麼？」
「方才聽你說造房間的夢滿有趣味的，我一時手癢，嘗試造了幾間，不過若完全仿製的話
太沒意思了，全部一模一樣要做幾間都可以，所以越往外‧面‧走，你會發現房間變得更
加不同，某些房間裡埋了“彩蛋”喲。」
「妳說外面那些房間全是妳造的──？！」我沒有完全打開所有闔上的門，倘若每扇門後
面還有更多房間存在，像樹的枝枒不斷分岔，那麼總共該有幾百、幾千個房間？！
「對啊。」
「不可能！我進到這裡不過二十分鐘、最多半小時，妳就造出一千個房間的夢境？妳甚至
沒有離開那張椅子！」
「不是一千個房間，是天圓地方各一須臾的夢境。」她張開手，掌心浮出一個巴掌大小的
氣泡。
我好奇地湊上前看，氣泡的正中心有一個小紅點，比針尖還細小，可能只有分子大小，大
氣泡由密密麻麻的藍色小點點構成，恐怕有上百萬個，甚至更多──不，那不是泡沫，而
是一團星雲，一個宇宙。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那些小點點全是房間？外面有幾百萬個
房間？」
「須臾不是“數量”的量詞，你沒搞懂，是天圓地方各一個須臾的距離。」她重複一次，
語氣有點不耐煩。
「哈，呼哈哈哈，妳在說什麼鬼話，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太荒謬了！哈哈哈！」瘋了！一
切都瘋了！外面怎麼可能有一百萬個房間的夢？！我一輩子也做不出那麼多個夢，或許可
以造一個什麼都沒有、純色的“廢夢空間”，大量複製“廢夢”──但沒有意義，我曾評
估過就算是最不占資源的“廢夢”，頂多同時維持十來個。女人可以在談話片刻間做出堪
比宇宙星雲規模的夢境？怎麼想都不可能！是了，我在作夢？只有作夢才能解釋現在的狀
況！
「哈、嗚嗚嗚嗚...」女人說什麼我已經聽不懂了，頹然坐倒在地上。
「你對夢境的尺寸有所理解了呢。」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拍拍睡衣，說道：「別灰心喪志
了，這個夢境有出口，有個房間是對的。你非常榮幸，有一生的時間去追尋正確的答案。
」
「哈！妳要我花費一生只為了尋找夢境的出口，通往現實的那扇門？荒唐！可笑！瘋了、
瘋了！不可能的，不說別的，這個世界太廣大了！就算用盡一生的時光也不可能探訪萬中
一二！」
「紫陽，你要明白，世上多數人連作夢的資格都沒有，他們渾渾噩噩，不知為何而生，不
知為何而死。你何其有幸，有作夢的權利，耗費一生追尋真理。」她彎下腰扶住雙膝，露
出一個淺淺微笑。
「看在你送的玫瑰花，還算真心誠意的份上，我給個“方向”。你必須一直往西邊走，直
到“世界的邊緣”，見識到“真相”才能理解夢境的架構，屆時找出真理之門的速度會快
上許多。」
「“世界的邊緣”？要怎麼去那個地方？」
「“絕界山脈”，你會明白的。資質愚鈍者一輩子都別想抵達那裡，天賦優異者可在百年
內到達，而天縱英才者或許能將時間壓在六十年。」
「六十年...」光是到達“夢的邊緣”就得花上六十年...！這還是一個特定方向的極限，
多麼誇張的數字！
美麗的人妻說完後，準備轉身離去。
「等等、太太！不，無比尊貴的夫人，至高無上的大人，您是何方神聖？是統治世界真正
的神嗎？我該如何稱呼您的大名？」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浮生若夢，為歡幾何。這就是我的名字。」
浮生若夢、浮生若夢！原來人生不過是一場太虛幻夢！神看著我們遊戲人間，彈指便能決
定人的生死、改變命運，人類在神的眼中跟螻蟻沒兩樣！哈哈哈哈！我能被神選上是多麼
光榮的事情！
我向著真神下跪，咚咚咚地磕著頭。「大人！如果小人找到真理的出口，您是否願意讓小
人追隨在左右？不，不管您意欲如何，小人今生今世只信奉和服侍大人一人！」
「隨便你。紫陽，若你有心，送你八個字，需常記於心，“登峰造極，莫忘初衷”。」若
夢冷冷地回道，拂過身，化作萬千光粉粒子消失無蹤。
※※※
他開始追尋真理的旅程。
一千多個日子後，早已不去記經過多少房間，最後打開的門，他從一個黑漆漆的小山洞裡
走出來。
他孤身一人處在曠野中，看著滿天星斗，吶喊、流淚、發狂、呼喊「那位大人」的名諱。
那是個中古奇幻的異世界，存在著劍與魔法，由龍所統治的王國。他的潛夢能力得到發揮
，與異世界的人們組團、冒險、打怪，結識夥伴，得了「潛客」外號，名聲漸漸響亮起來
。
他沒忘記著尋找“世界的邊緣”，但前往絕界山脈的旅程何其困難，路途災厄險阻，千百
年來無一人生還。
「圍攻奧哈馬」一役後，「時軸斷折」，三位大賢者連袂發表“大宣言”，叛離帕特里夏
，神殿半數的聖人跟隨「原初」出走。王國統治者真龍公主派人組團前往絕界山，欲取得
那裡的“真理碎片”，等了三十多年，他終於等到這個機會！
一行人經過千辛萬苦跋涉，終於踏上絕界山脈的土地，見識隱藏在山脈背後的「真實」，
眾人驚駭莫名，只有他又哭又笑，狀若瘋癲。同生共死數十載的夥伴不明白發生什麼事，
怎麼平時謙沖沉穩的「潛客」突然發起瘋來，莫非他承受不了「真相」？
「一個須臾、一個須臾的距離啊哈哈哈！光速走上四十八分鐘的距離，老夫只用了半個世
紀就到了啊！」
只見他手舞足蹈，狂喜中大哭大叫，又對著山壁後面的「真實」咚咚咚地磕頭，額頭被銳
利的土石割傷，砸出血來也毫不在意。「那位至高無上者說過天縱英才者可在六十年找到
世界的邊緣，老夫從夢中走出來，至今不過五十年光陰，足被認定為天才！能常伴在她的
左右！哈哈哈哈——！」
本來到達“世界的邊緣”後，他就該折返，不過那個世界的人們遭遇前所未有「最兇最惡
」的末日災難。他心裡一番掙扎，決定留下來，陪著夥伴一起打響末日戰爭的號角。
那是八大災厄混亂狂舞的災難。
那是名為「人智平等‧真性世界」的災難。Philosophy(=佛拉瑟菲)
那是名為「生死複合‧涅槃極界」的災難。Life&Death(=萊芙&戴斯)
那是──「問答天命‧創生原界」的災難。Origin(=歐瑞吉)
這是浮生的六個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