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se Town〈羅斯特瑪〉
以玫瑰為名的城鎮？李福華取過指針還想再問，但朱允─、中年和尚似乎很氣惱，橫過頭
，不再說話。無可奈何之下，李福華躬身示意，帶上指針離開大裂口。要是剛才別多嘴，
喊破和尚名字就好？非耶、非耶，靖難之變是中國歷史上唯一一起，在大一統王朝中，地
方藩王打上中央，成功奪權的案例，以區區少數軍力造反成功，委實不可思議，其過程曲
折離奇，藏有諸多疑點，例如那個神祕的僧人道衍，他神機妙算、屢出奇計，協助燕王奪
得江山，卯兔卻知道背後是某人在搞鬼。「巳蛇」，十二地支中持有時間系至寶的混蛋，
以操弄政權、遊戲人間為己任，近代許多重大歷史變革都有他介入的影子，八一九政變、
古巴飛彈危機、西安事變等，他又喜歡用至寶能力回溯時間，重新修改歷史，看‧看‧哪
‧邊‧比‧較‧有‧趣，因此近代歷史大幅偏移，原始的世界線如何，無人可知。
靖難之變巳蛇亦有參與，他在燕王底下做事，化名為「姚」，深怕別人不知道似的。雖然
同為地支，但卯兔並不喜歡這個高調又肆意妄為的前輩，卻只能憋在心裡，巳蛇道行高深
，又手握時間系能力，著實難以對付。哼，待她完成「大同世界」的終極滅世，一定會將
這個毒瘤剷除乾淨。
離開裂口數百公尺後，她施展飛行能力，尋藍色指針方向飛去，一路上荒土石柱，綿延不
絕，這地方可大得有些離譜了。飛了一陣，遠遠瞧見一根漆黑、孤然挺立的大石柱，有點
像是被人遺留在荒漠裡的樂高積木，隨著距離接近，她才發覺石柱非常巨大，為完美的圓
柱體，外表光滑不透光，看不出分層，似乎是一體成形，工藝成熟。她飛得近一點，石柱
後方可以看見被矮牆圍住的城鎮，更有許多人在城鎮和黑柱子間來來去去，李福華開啟隱
形模式，在高空中重新評估這根黑色石柱，高度...恐怕超過三百米，外觀近似正圓的圓
柱體，直徑可能有一百多公尺？這東西或許可稱之為塔，但外面並沒有任何窗戶或是門，
甚至連一道縫隙也沒有，建造的人〈若真為人造〉技術水平或許相當高，黑塔之下還有不
少人在走動。她不想引起騷動，在遠處落地後，變出罩袍和面紗，偽裝成旅人接近。
她蒙上面紗，驚奇萬分地看著熙來攘往、形形色色的人群，這裡的人大多著白、灰色長袍
，各色人種、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全部皆有，她還在心裡猶疑不定，冷不防背後遭人撞上
，隨即聽見「嘩啦啦」東西掉落的聲音，「妳搞什麼鬼？！擋在這裡做什麼？」，一個粗
獷深厚的男聲罵道。
「非常抱歉！」李福華連忙回過身道歉，見那男人高大魁武，暗紅棕色捲髮，和滿臉的大
片絡腮鬍，五官深邃立體，面色黝黑，眼珠為清湯碧液的淺綠色，原來是西方人。
他原先抱著滿手書籍卷宗，卻因為撞到人而灑落一地。「抱歉。」李福華判斷完狀況後，
蹲下撿拾散落於地的書本和紙張，那人直挺挺站在原地，不時以腳點地，顯然略微不耐。
「先生，我很抱歉。」這是她第三次說抱歉了，一生中還沒有過這種記憶！她將手上的成
堆的書籍疊好，還給那人。
「嗯、嗯...」
她不想引起騷動，一對上眼、還過東西後，本欲轉身就走，卻被那人叫住：「小姐、美麗
的人兒啊，請留步。」
「什麼事？」就在此時，她發現了幾點小細節，那人雖然也穿長袍，材質卻高級得多，外
面圍了一件水藍色長巾，李福華想了一下，知道長巾應是先披在左側肩膀，環繞下半身一
圈，再從左腋下穿過，最後固定在右邊肩膀，是古希臘的穿著。細看此人臉上神采飛揚、
自命不凡，兩手手指間戴了數量不一的戒指，左手三只、右手兩只，他掉落的書籍其中一
本，封面便用希臘文寫了《倫理學》，但最有趣的地方來了：
「我、我看妳，非常漂亮...，宛若夜裡盛開在河邊的白水仙，晶瑩剔透、潔白粉嫩，又
如恬靜夏夜裡的繁星點點...」
What？還有這種搭訕法？重點是李福華細看他說話的嘴型，知道說的是希臘文〈統合者電
腦有支援這種語系〉，但她卻能清楚聽到男人的聲音以中文進入耳朵，看來這個地方附帶
翻譯效果，這可厲害了，李福華在心中默默解讀男子說的希臘文唇語，知道翻得不錯，雖
然不到專業譯者的文美優秀，但文意表達清楚，勝過Google翻譯不知多少，「謝謝你的誇
獎，先生，你是這裡的人嗎？」她有話想問，說話時用了點魅惑術。
男人聽李福華開口問話，喜不自勝，「是的，當然。我還是東經121度的最高負責人。」
看著他一臉急色的樣子，李福華頗為無感，畢竟這輩子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人，她比較喜
歡那種過著禁慾生活、刻苦修行的男子，引誘他們破戒，男人心中的那種迷惘困惑、掙扎
痛苦更是令人沉醉。不過考量到他是希臘人，外貌身材又是上上之選，很合胃口，她是不
介意來那麼一下子啦，「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為美麗的小姐掃除通往真理路上的障礙，是我的榮幸，樂意之至。」
李福華輕盈一笑，「我還沒請教先生的大名，該如何稱呼？」
「敝人是亞里斯多德。」男子面露微笑，一手大拇指指向自己：「色雷斯的哲人，學於雅
典的柏拉圖學院，後為馬其頓國王腓力二世所用，為王子的導師。你們〈生者〉認為我是
哲學家，殊不知我在物理學、形上學、詩歌、音樂、生物學、經濟學...」
哈！又一個呼麻呼多，腦袋變X的瘋子，先是中國明朝的皇帝，再來是古希臘哲學家，接
下來是切‧格瓦拉嗎？說謊不打草稿！「您不覺得四因說還有很多要改進的地方嗎？諸如
目的因和動力因，孰先孰後？我認為很有疑義。」
「噢，小姐，妳看過我的《形上學》，不勝惶恐。妳要明白，當時我年輕氣盛，挑戰老師
的學說，提出事物變化的原因〈cause〉，兩千三百多年後來看是有些過時了，不過妳若
仔細讀完第二冊，會發現我在那裡寫道...」
「您、您真的是亞里斯多德？！」她這一吃驚，可差點連下巴都要掉下來，「就是那個柏
拉圖的學生、亞歷山大的老師、希臘三哲中的一人、西方哲學的起源、逍遙學派的祖師..
.」
「是的、是的，小姐。我比較喜歡人們叫我亞里斯多德學士。如果妳要稱呼我為埃列斯
〈Aris〉也不反對。」
哇！這下劇情可不止是暴走衝進太平洋，而是衝到愛琴海了。「請問！您的老師，柏拉圖
先生也在這裡嗎？我是《理想國》的忠實信眾，曾試圖仿造裡面的政治制度，在奧地利的
別墅裡面還有一捲拉丁文抄寫的譯本，天啊！如果能見到本人的話，可以請他簽個名嗎？
」
「嗯，小姐。」亞里斯多德顯然不太自在：「老頭子、咳，老師當然也在，不過他在西半
球服務，路途遙遠，恐怕是見不到了。」
「這樣啊...」
見李福華失落的樣子，亞里斯多德彬彬有禮的挽起她的手，「美麗的人兒，千萬別讓憂傷
和哀愁佔據妳的臉龐，雖然那是另一種形式的美，卻暗藏禍心。來，我來帶妳認識Rose
Town，看看這歷史悠久、卻仍朝氣蓬勃的小鎮。」他說完話，抬起李福華的手腕，親吻。
亞里斯多德真的會這樣說話嗎？不，剛剛那個可以算是性騷擾了，不過他若真是「希臘三
哲」，長得又帥，說話風趣、討人歡心，倒也挺舒服的〈喂〉。李福華右手一翻，順勢摸
上亞里斯多德的嘴唇、鬍鬚、臉頰。後者直挺挺地不敢亂動，問道：「小、小姐...？」
李福華闔上眼，感受手中撫過的蜷曲毛髮和肌膚，他的鬍鬚乾硬、刺刺叢叢，肌膚雖有彈
性，卻缺乏溫度。這觸感絕不會有假，他是‧真‧的‧人，可是底下的肌膚並沒有血液流
經，她的能力展開下，可以隔空感知人類心臟跳動的聲音，眼前的人類，心臟早已不再跳
動。看來朱允炆說的死蔭幽谷〈亡者世界〉，不全是妄言。
戀戀不捨地放下手後，她微笑說道：「麻煩學士大人帶路了。」
「請問小姐芳名為何？」
李福華〈卯兔〉猶豫一下，決定還是不說真名，道：「小女子姓李，名福華。您不熟悉東
方華人的命名方式吧，我來解釋。李字是姓，福字有著吉祥富貴、成功幸運的意思，華則
有花朵的意思。」
「哇，美人果然有個美麗的名字，就像玫瑰一樣芬芳動人...」
是啊，李福華心中想道：父母給她起這個名字，無非是望女成鳳，她是家中長女，背負期
盼北上讀書，農家小孩唯有讀書翻身這一條路，後考上明尼蘇達大學，取得博士學位，認
識現在的先生，功成名就，返鄉教書，人生看似一帆風順，為什麼又要去沾惹──？咦？
奇怪？李福華〈卯兔〉左眼忽然一陣模糊，趕緊用手揉揉，原來是風沙啊。
「福華小姐，我們走吧。我來介紹玫瑰之城的景點。」
「好的，拜託你了。」她又露出了習以為常、擺在眾人眼前的完美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