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極短篇三則

作者: arkar (雁)   2017-10-27 20:33:49
1.
我剛搬進這棟大樓,誰也不熟悉。
這裡的住戶慣於餵鳥,家家戶戶或多或少有個食盤,上頭擺著各式五穀雜糧,
統一到寬闊的樓頂放餵,食盤旁亦有水盆,有些講究的或者心血來潮的,會擺
上一些肉食鮮果。雀鳥們通常先往那兒去,吃得歡快不已、啁啾吱喳。
我見過那個十二樓的先生,他很特別,食盤是輕薄潔淨的青花瓷,勾勒草花,
放置時叩聲玲瑯。
初次錯身而過時,我曾張望過一次,他盤裡的粟米太好,白米潔淨如銀、小粟
黃澄,燦爛若金。滿盤子金銀珠玉,望過一眼,便留下了難以消抹的記憶。我
低頭看自己手裡的食盤,裡頭不過乾癟玉米與大豆,羞愧了下,便不敢再看。
有時我端著一盤米豆,擱置到頂樓時,總會望望對方在或不在。我樓上的先生
與他熟識,常看他倆說話,還有一些其他的住戶,他們在放置食盤時會聊幾句。
看來都親暱。
因為怕生,所以總是低頭放著東西後就站到一旁發呆,有些住戶會找我攀談,
但不善交際總是讓我覺得困窘。
但總是想著能否跟十二樓的先生說說話,上頂樓去時,總會張望。我開始擺著
較好的雜糧,心想也許雀鳥繁多後,那撲翅聲能引來他的看望。
只是他的青花瓷盤擱置在那兒許久了,粟米依舊,卻未見他再出現。
樓上的先生剛好過來,我抓了他問,他說。
「噢,他啊,早搬走啦。」
興許是認為我悵然的眼神怪異,他說完後匆匆地就走了。
我站在原地一會兒,走近那瓷盤,仔仔細細地看著盤中飧。
接著我斂起翅膀,小心翼翼又無比虔敬地,啄了起來。

2.
我常驚夢。
自年幼時開始,就是人家說的乾淨體質、陰陽眼。
只是我見到那些事物都不是醒著的時候,總在夢裡。
也許是夢讓他們茁壯,我總是日日魘夢,臉上黑眼圈與身上蒼白膚色是曬太陽
也改變不了的羸弱。這鬼模樣讓我沒了兵役,他們看起來一點也不敢放心我進
入軍營裡,怕隨時斷氣,又得擔事。
這男人很特別。我是說,我男人,我大學室友。
我男人胖,但憨傻討喜,總是對我好。我不討厭他那軟呼呼的肚子與臉頰,他
也不嫌我消瘦如芒草,也安穩地在一起數年了。
我真喜歡他的理由還有一個:有他在時,我再也不魘夢了。
說來真是奇怪,一開始我還沒發覺,在校時那四年有兩年與他同住,大一與大
四。前三年時我接了非常多的事情做,讓自己累到無法作夢,這是我二十年來
的人生學到的唯一一個方法。
但到了老屁股大四,我像是退休了的古板老傢伙,誰也不願麻煩我了,明明我
清閒的很。但同學也勸我不要抓著事情,放給小的做。
不想惹人厭,所以我也就聽著建議。本以為又會開始夢魘纏身,但真怪,以往
渾沌不已、扭曲膨脹的噁心景象,卻稀薄了許多。這件事讓我開心不已,直到
某次我男人不在,我在半夜時重新嘗到以往那種撲天蓋地、斑斕驚悚的惡夢,
忍不住驚聲尖叫到其他室友也醒了,通知舍監來看看我的狀況。
那次挺羞愧的,我真的只是做惡夢。但他們看我的眼神像是我中邪。
仔細想想,也所差無二了。
等我男人一回來,我的夢又稀薄了。他聽我這樣講,只是憨傻笑笑,小心翼翼
地給了我一個平安咒,要我帶在身上。
他對我真的好。從認識時就是這樣,好的東西總有我一份,也會給我他求來的
任何平安符。所以當他說想跟我交往時,我簡直沒多想就答應了。
他什麼都好,就是近來胖了多,我擔心他身體,總是會多叨唸幾句。
他總說好好好,也讓我管他吃管他睡,但總會胖起來。真怪。
他平常吃食真的不多,甚至胃口比我小。我懷疑他總是趁我睡著時溜去吃宵夜,
才會吹氣一般發福。
一次我受不了,決定抓他小辮子,所以裝睡。
我男人總是比我晚睡,我早早上床,蓋著棉被閉著眼等了半小時,自己有些受
不了,開始昏昏沉沉地要睡了。但心底想著要揭穿他,所以其實也在硬撐。
我只感覺到我男人突然湊過來輕輕地吻了我--這傢伙真讓人害羞。
「今天比較沒有嗎?太好了。」
他吻完後,小聲地嘟噥了這句,聽起來挺怪的。
我繼續閉著眼,聽他在床邊書桌那窸窸窣窣,才敢把眼睛睜開一小縫。
但看到的不是我男人,而是一頭獸--胖滾滾的,有著半長的鼻子,和黑白雙
色的毛皮。
我知道那是什麼,摀著嘴不敢說話,趕緊又閉上眼睛。
這件事讓我躊躇了幾日。我去找了那頭獸的資料來看,在心底是想了又想。
也許就這樣瞞著便好了,他不說,我也怕說開了之後他就這樣永遠離開,那些
神妙無比的精怪不都是有什麼麻煩的誓約禁忌?
我的夢讓他胖這麼多,說來,我還是歉疚萬分的。
篤定了就不講開,頂多,頂多早上拉他出去散步多多運動就是。
唉,夢胖要怎麼減啊?

3.
朋友問我,上回說的事情怎麼樣了。
我反問:我上回說什麼?
你不是說要好好地學好那個啥,如果花個三五年學成,就能去哪兒做什麼
事情、也能更廣闊自己?
噢,我告訴他,我腦裡想著我學成了,也把學成後的快樂一併想完了。
「所以只是想想?」
「用想的就很快樂了,幹嘛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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