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終究睡著。
再度回復意識的時候是下午兩點，躺在床上五個鐘頭的我只睡了三個鐘頭。
床邊沒人。
看來諭又帶著孩子到處跑了吧。
若平時我會稍微打通電話或傳個簡訊，好歹也要知道她們人在哪裡。
是不是，有好好的吃飯？
今天沒有，也許是下意識裡想讓她們好好相處吧。
再過幾天孩子搬回鄉下後，她們就不會再住在一塊了。
關於這最後，我所能做的體貼也不過是不去打擾而已。
那麼一個人躺在床上，腦袋在想些什麼？
首先是肚子餓了，怎麼也想不起來上一頓到底是什麼時候吃的。
多半不是三明治就是餛飩麵吧？確切的時間真的忘了。
於是既疲憊又飢餓的我，到底可以幹些什麼呢？
我努力回想過去這幾年跟諭生活的點滴，可是一點點都想不起來。
記憶好像被什麼給吃掉了，完全搾乾的一乾二淨，就好像起床後夢被吃掉一樣的
感覺。
我想找個人聊天，又到底要跟誰說才好？沒有人會理解我的吧。
打開電腦開啟那引以為傲的音響設備，這才發現耳朵連一點點聲音都接受不了。
轉過身翻開書來，注意力怎麼也無法集中，眼睛好似頓時失去了對文字的理解能
力。回過神來的總結，直到六點諭帶著孩子返家之前，我一共只上了一次廁所。
剩下的時間腦袋只想著，如果爸媽知道了該怎麼辦？
孩子呢？沒有任何答案。
「要吃什麼？」諭毫無期待的表情，口吻很冷。
「去吃餐廳吧。」勉強地，我從身體的最深處提出一絲氣力。
而孩子？我三歲的孩子還是天真笑著，臉上無憂無慮的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的父母
已經走到了末路。
如果她知道的話，大概會嚎啕大哭的不知所措吧？
不只有她，如果可能的話我也想這麼做。
但，不是現在。
南崁有很多餐廳，好吃的不少價格也相對的絕不廉價。
繞了一圈以後，我很快選擇了一間裝潢尚可價錢不斐，在點餐上可以有許多選擇
的店家就座。
結果屬於我們夫妻的最後一餐，桌上菜色居然全部都是孩子愛吃的。
「點這麼多，吃不完吧？」諭皺起眉頭。
「大概。」我點頭，其實不是很在乎。
想起來僅僅像是這樣一家人平凡的外出用餐，在記憶裡也真的少得可憐。
「拍張照吧，這大概是我們一家人的最後一餐了。」
「嗯。」諭說。
拍下她跟孩子照片上傳FB打卡的時候，我這才發現不知曾幾何時，諭早已將我的
好友名單移除。
苦笑？不問也不多說，吃完飯後，我帶著她們返家。
「明天早上我們就去戶政事務所辦吧。」諭一邊說，一邊將證人簽好的離婚協議
書遞了過來。
是她同學簽的，對方是我們共同認識的朋友。
諭是怎麼跟她同學說的呢？
她嘴裡的我又是怎麼樣的我？突然間，我好想知道。
「好。」
「今天陪我跟孩子洗澡好不好？」
「不太好吧？」我苦笑，這會不會太刻意了些。
「最後一次了啊，不要嗎？」
「那好吧。」最後，最後的最後我都希望好聚好散。
諭是個倔強的女孩，執拗的個性一但下了決定，就絕對不會因為任何事情改變。
比方說現在，排除萬難甚至招人非議她都絕不會有半分心軟。
哪怕以後很少有機會見到孩子也在所不惜。
洗澡也是很平淡的，結婚多年的我們其實對彼此身體早已失去了情欲上的索求。
倒是孩子笑得很開心。
「爸爸，我很喜歡跟你洗澡噢！」
「是噢？」
「嗯啊！我們以後都一起洗澡好不好？」
「蛤？」
孩子童言童語的幾句話，就輕易惹哭了若有所思的我。
看著她，無法回答的我不知如何是好。
才三歲的她，能夠沒有媽媽嗎？
印象中雖然泡牛奶包尿布，幫孩子洗澡穿衣之類的瑣事，我都曾經做過。
可是這些平常都是諭在做的。
我能將孩子好好扶養長大嗎？
那晚沒有上班，我也沒有回到房間睡覺。
我留在妻的房間裡面，一家人早早關上了燈。
「老婆──」
「嗯？」
「晚安。」
屬於我們夫妻的最後一夜，平淡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