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氣味，是令人討厭的那種老人味，內含二手長壽菸以及皮脂之氣。
但我兒時很喜歡吸他身上的味道，應該與現在時興的吸貓一樣，只是貓奴們會說吸起來有
乾淨的棉花氣，我吸的可能是骯髒的老人味。
氣味或許不同，但從中獲得的安心感，我想是頗似的。
我有一條放在我爸房裡的小被子，上面沾滿了他的二手菸味，時日久了，與洗完澡之後的
香皂味、母親的香水味，越過四季的日曬或濕冷，也漸漸擁有了屬於她的氣味。
小時候有段時間，早上爸爸去上班前，我會討抱抱，把頭埋在他的大肚子裡用力吸一下，
才放心讓他出門。回房裡繼續吸著我的小被被，做別的事。
我曾把被子帶到幼兒園，「以被會友」，跟同學交換來吸，同學說我的被子超臭，都菸味
，我會不開心嗆回去，說他們的才臭，都尿味。
其實現在想起來，應該都滿「有特色」的，畢竟對氣味的依戀，是私密的事。那時太蠢了
居然交換吸被，慷慨過頭，也容易受傷。
現在我的這條被被應該是二代目了。父親走了以後，家裡也漸漸聞不到他的氣味。有段時
間，我很在意，會像條狗一樣，在他的房間嗅阿嗅的，想找一下兒時的那種安心感，怎麼
也找不太著，有點失落。
我想如果我有調香的本事就好了，或許可以完美重現那樣的氣味，也或許那樣的氣味是無
法複製的。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氣味，父親如此，小被被如此。
如今走在路上，或偶聞得相似之氣，那種蟄伏心中許久的安穩感，還是會被短暫地召喚出
來。
那時我會思念父親巨大的身影，低頭將我抱住的瞬間，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