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資訊過剩的時代，我毫無選擇（或是忘記自己有選擇的權利）地看到你摟著新女友
的照片。看著你熟悉的面孔和旁邊的女孩模樣，我不知所以地怔忡了幾秒。想起了三月裡
的雨天早晨，到了機場之後你停車，打開後車廂幫我把行李拿出來，一句話都沒有說也沒
有太多情緒。繁忙的機場外車子來來去去，或許是真的無法久停或許是你真的不能再在意
更少，於是你形式上輕輕地擁抱了我，然後快速地把我放開，沒有任何眼神接觸，「那我
們五月見吧」你說，我從你眼睛裡讀不出任何訊息，只感覺到我的離開對你來說彷彿是解
脫。你轉身回到車上揚長而去，甚至沒有想要看著我走掉。隱約感覺到一顆心沈到了谷底
，說不上是悲傷難過或是失望，因為臉龐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眼淚。只知道迫切地需要點一
根菸，雖然你也抽菸，但知道你不喜歡女孩子抽菸，所以忍了幾天。
後來想起了我的牙刷睡衣洗面乳還有你送我的一頂帽子都留在了你家。你送我的帽子連標
籤都沒有拆我也從沒有戴過，因為那天我把它刻意留在你的房間沒有帶走，心想這樣你看
到帽子的時候總該想到我罷，可惜沒有。接著又想到我們在午後的草地上野餐，你問「想
拍張照嗎？」我說好啊，於是我們對著鏡頭笑了，你按了兩下快門，卻從沒有把這兩張照
片給我看過。這是我們唯一的合照，而我卻永遠不知道照片裡你跟我與我們的樣子看起來
如何。手機裡有張我們的合照，你看到的時候總該想起我了罷，可惜還是沒有。你和朋友
丟著飛盤的時候，你的一個女生朋友問我「所以你們這樣是在一起嗎？」「應該是吧」我
說，心裡不禁疑惑著是自己太過於狹隘保守還是你太過於放浪不羈，但你看起來明明那麼
真誠，我到現在都還這麼覺得。後來你媽媽打電話來了，我聽到你說不用了吧下次再說，
然後掛上了電話。你轉過頭問我，又或者更像是告知我「我媽說想跟妳一起吃個晚餐，但
我說不用了，妳應該也覺得不用吧？我們下次再吃吧？好嗎？」嗯，好啊，我說，我沒有
說過不好。那是一個很糟糕的夏天。
「有事要說，不然我都不知道妳在想什麼。」有一天你傳了訊息這樣告訴我。我才發現不
是自己不願意說，是因為知道你不會懂，你是一個愛自己勝過任何人的少年，太年輕太自
我。而我只是迫切地需要愛人，看不見其他事實，假裝生氣假裝開心假裝在意假裝無所謂
，所有形式上該有的情緒都來過一回，卻還是覺得整顆心空盪盪的。在你面前我總是很小
心翼翼，因為知道你加諸了很多價值觀、期待還有美好的幻想在我身上。所以我總是在講
電話的時候不讓你聽見打火機的聲音；在你出門去上課之後馬上起床站在陽台上抽一根菸
，有一次被你看見了，你半開玩笑地說「妳整天只知道抽菸」；在你來接我之前或是送我
到車站之後，也會馬上點一根菸；晚睡了不敢也不想讓你知道，晚起了也是，怕你覺得我
頹廢慵懶至極。
有天晚上，我說想看夜景，於是我們開車來到一座山上，風很大，整台車搖搖晃晃的。熄
了火之後，我們各自躺在前座的椅子上，你又開啟了相同的話題，「我總覺得我們之間少
了些什麼，妳不覺得嗎？」你說，我聽不出你聲音裡的情緒。「我知道」我說。安靜了很
久之後我開口告訴你「我們可以就停在這裡，如果你不覺得可惜」「我們不能就這樣繼續
相處嗎，想妳的時候我就會聯絡妳，然後妳回來的時候我會再約妳的」你轉過頭來看著我
。「有這種事嗎？如果是這樣，就請你以後再也不要聯絡我」然後你安靜了五分鐘，突然
轉過來用力的抱緊我說「好像不能沒有妳，我們再試試看吧」我突然意識到，面對眼前這
片閃爍的美景，我們居然沒有一刻想親吻的念頭。為什麼那時候沒有就讓你走呢。
那幾個月裡最真實的時刻大概是你打電話來告訴我大耳朵走了，只有那麼一次，我聽出你
聲音裡真實的情緒，感覺到你或許真的需要過我而自己或許也真的在意你而非貪戀名義上
擁有另一個人的感覺，就這麼一次罷。我坐在路邊，安靜地抽掉了好幾根菸你沒有發現，
你從大耳朵小時候開始說起，說到她長大。我們說了很久，你說大耳朵很笨總是被欺負還
有你媽媽總是拿飛機上難吃的餐點回來給她吃，你笑了我也笑了。我想每次掛上電話之後
，我們都知道明明行不通，卻還是忽略了這溫度的不真實還有虛假，一心只想當個負責任
的大人，不能談一段太過短暫的戀愛，於是用力搓著手取暖。
那天晚上凌晨兩點多，我們一如往常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著話，你又一次再一次的提起，相
同的重複的一樣的話題。我知道誠實很重要，但是我更愛面子，寧願假裝自己很認真付出
過但現在很灑脫，也不願承認你跟我一樣只是把這段日子當成浮木抓著喘息。「等我忙完
了再告訴妳好嗎？」「不必了，你就當作沒有我的存在吧」我掛上電話摸黑到了廚房打開
窗，很大力地用了打火機點了一根菸。隔天你若無其事的跟我說早安，我不爭氣地說早。
後來的後來，不甘心你比我還要瀟灑地不負責，所以又等了一些時日。最後一次見你，是
因為你說想一起吃頓飯。席間我還是一如往常的不是我自己，可是卻刻意的展露了很多你
應該不喜歡的樣子，大聲的說話、穿了全身的黑色、沒有化妝的臉。
記得最後的訊息裡你說跟我在一起你真的沒有談戀愛的感覺，我忍著沒說的是我也沒有。
你還說了「妳是個很好的女孩」，我看了很生氣，從沒這麼生氣過，畢竟你沒有資格評斷
我好或是不好，也沒有資格對我施捨任何一點抱歉，你只不過是比我誠實罷了。偶爾，很
偶爾，你還是會問我最近好不好，基於禮貌和好奇心，還有更多的好勝心，我會告訴你我
很好，那你呢。直到後來，看著你的消息，我發現自己回到不認識你的時候，對你一無所
知。之後就再也沒有聽過你的消息了，直到看到你與女友的合照。我看著她，看不出你們
哪裡更合適，或許你們給了彼此戀愛的感覺，那是我們不曾給過對方的，至多只給過類似
的幻覺罷。
短暫享用過彼此的溫柔與時間，就不可惜了罷。即使整個夏天活在你的眼光裡，留下了很
多又沒有帶走些什麼，但我懂得要誠實，非常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