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海洋革命史〉
我從來沒有那麼確信我將老去
十八歲的我永遠十八歲
二十二歲已經如同海洋了
必然老去
必然隨著風皺起自己的皮膚
那陣風也曾經吹過我居住的街嗎？
從紗窗，從門縫吹入
讓我的盆栽顫抖
當我以自己澆灌它們
而最終渴死
被自己的鹽分與罪
海洋的內心是死寂的
科普雜誌這樣描述
並永遠深植在一個小男孩的心中
他將從蝦兵做起
升官為上校
最後當上海王：海洋歷史裡首位
蝦族的海王
他帶領手持三叉戟的士兵
與穿了金色鎖子甲的魚群
攻陷深海的藍色大門
一部分海洋永遠變成鮮紅的了
那裡豢養珊瑚
以屍體紀念美麗的激情
龍的榮耀被羞辱
被一根高舉的大螯挑戰
這場戰役，便從中產階級革命
演變為軍閥
與王室的對立
故我有罪
這一切都在我體內發生：
謊言、爭奪、殺戮、埋葬
被推翻的玄武岩王座風化為
深灰色的底棲魚糞便
那是我們自幼時慣於
以標準流程處理的各式情緒
從口中緩緩傾泄
沉積在盆栽的表層
我居住的街如今也不得不生起皺紋
從每一陣風，從每位兒童的記憶
聚攏而使所有人更加親近
波賽頓早已年屆退休
透過雪白的鬍鬚與長眉
旁觀，並得以準確預測
下一次將會是無產階級鬥爭
（三千年前當祂還年輕
海嘯與颶風猶精力旺盛
輸掉無數場戰役，而戰爭永不止歇
因為神的意志長存，因為人的
意志薄弱）
如何阻止自己
老去而最終渴死？
擠壓在每一條皺紋的谷間
難以呼吸，終日
仰賴海水的涓滴
上面是沒有光的；底下
有閃耀金鱗的魚群，我便知道
一切自我的反抗都涉及謊言
都必有罪：
爭奪、殺戮、埋葬
直到下一波革命
十八歲的我永遠年輕
二十二歲已經如同海洋了
我的任何一部分都必然老去
必然在皺起的世界，理解潮汐與暖流
戰爭的遺址座落
於身體各個角落
石像、銅版畫、方尖碑與史詩
散佈從海底火山
到潮間帶，並在板塊
的果決斷面，摺疊、壓扁、碾碎
鋪成盆栽底層的碎石
生於海溝，而無意被捲上海面
我們老去，而能細心感覺季風
感覺波賽頓的海豚
感覺自己，最深的寂靜。因此
感覺廣闊無比
20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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