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江湖-那些小事-第八話-街機

作者: wolfliang (梁次郎)   2020-01-15 22:42:05
記不得是幾月了,總之是畢業前的那個夏天,大賀找文仁跟他班上的鐵鍊男一伙一起去游
泳池玩水。文仁他們家在之前那個寒假又搬到了正義北路上某巷子的老公寓。公立的游泳
池小學生一個人要五十,之前文仁好像還曾經付過二十就入場。因為沒有多餘的錢搭車,
文仁每次都要走好長一段路到集美街的公立泳池,玩到清場再走路回家。
每次游泳過後,總要在清場前到泳池旁買些關東煮、泡麵啥的來吃。那天他們幾個休息邊
吃泡麵邊抽菸,一群不認識的人,大大小小走到他們旁邊,指著大賀叫囂。人跟人之間的
磨擦,往往源自於一些很無謂的事情,而這次好像只是因為那群人看文仁他們抽菸不順眼

文仁怕打起來食物會被弄砸,大賀等人跟對方在互罵時,他便只顧著吃東西。待東西吃完
,他默不作聲拿起椅子砸向一個大個子的膝蓋。一個悶響換來那大個子跪倒在地,接著椅
子便開始在他身上跳起舞來。大個子同行的友人看著自己最強壯的同伴就這麼被擊倒在地
,沒有一個敢上前阻止,最一開始叫囂的傢伙甚至哭了出來。大賀一行人知道文仁敢出手
,但沒想過他那麼狠;鐵鍊男雖然平日都帶著鐵鍊不離身,但也僅僅是帶著,從來沒真的
用來打人。
文仁發瘋似的用椅子在那大個子身上製造聲響,而那聲響和著大個子的哀號編織出讓文仁
興奮的樂章,他驚覺這樂章不能停;倘若停下來,可能躺的就是他,救生員在幾十公尺外
吹著哨子,卻也沒人真的上前阻止。文仁打到椅子紮紮實實地變了形,往旁邊一丟,再抓
起另一支椅子問著頭破血流的對方要不要賠錢,對方直覺遇到瘋子,縮著身子要同伴們一
個個把身上的錢交出來。文仁收了錢,帶大賀他們一起離開,臨走前大賀他們還不忘對著
他們警告見一次打一次。
回程路上,文仁他們拿著收來的錢去便利商店買了啤酒、泡麵等東西。當時的便利商店還
有麥克雞塊、蘋果派、鮪魚派什麼的可以買;只是沒有位子跟公廁這一點比較不方便。他
們買好食物之後到了附近的公園,平時沒什麼錢吃好料的,難得今天有人贊助,他們出手
便闊了。對文仁來說,那反正也不是他的錢,自然沒有放在心上。一伙小朋友吃著吃著,
聊的盡是方才文仁打人,誰本來準備要出手、誰本來打算要打哪位這類的話題,然後文仁
也沒來由的成了這群人的大哥。說起來,其實文仁對當大哥什麼的無感,對他來說大家都
是朋友,無所謂分什麼高低。至於他剛剛打那大個子,真要講的話,其實他是因為害怕,
怕大個子動手、怕食物被弄翻,怕再經歷被欺負的感覺;而他只是逼迫自己動手,在對方
傷害到他之前,但是這些又有誰知道呢?
下課時間,文仁帶著幾個同學到頂樓樓梯口跟大賀等人聚集。其實不是要幹什麼壞事,只
是他們最近喜歡上這個樓梯口,下課總喜歡來這裡抽菸打撲克牌。從五年級開始,學校就
有人會帶尪仔仙、尪仔標來玩,那時候帶起了一陣風潮。文仁看別人玩,自己自然也想玩
;家裡雖窮,但這點東西還是有的,只是不敢帶去學校,他知道帶去一定會被搶。最近他
在學校的形象不一樣了,便也帶了一些到學校玩,其實在教室玩也可以;但他還是覺得達
辣那些人看了就煩,尤其是他那尖銳的嘲諷聲,不管是在對誰講,聽在他耳朵裡就是覺得
噪。
一開始原本只有盈君、雅晴會跟著他來。後來一個約一個,有些別班的同學也跟著來玩,
就連那個牆頭草更幾也跟著來;反觀達辣等人在教室就沒人看他們威風了。某天大賀帶了
一塊綠色蘑菇造型的尪仔仙給文仁,文仁靠那塊尪仔仙大贏;有同學帶了一包尪仔仙都輸
到全過戶給文仁,其中還有二十幾公分長的大塊尪仔仙。而這些戰利品,在幾個月後的一
次搬家時便弄丟了,文仁起初以為只是收在某個地方找不到,後來又搬了幾次家之後他就
確定東西真的不見了,但到那時候,他早已對那些小玩具沒那麼眷戀了。
畢業典禮在很多人印象裡頭,都是頂著大太陽,聽那些師長講著重複跳針沒重點的官腔。
文仁他們學校就好命了些,因為有體育館,不僅不用曬太陽,還有冷氣可以吹。隔壁中學
畢業典禮也曾經到這裡跟他們借場地,館內有體操室、專業籃球場;五年級的時候還曾經
邀請當年CBA火紅的兩支球隊到學校打友誼賽。文仁對於比賽什麼的一向沒興趣,也對那
些球員不認識,當時便沒有去學校觀賽,大哥倒是興緻勃勃地去要了簽名。
文仁他們在體育館內吹著冷氣,就地盤腿坐,雖然不用頂著大太陽站著聽廢話,但師長那
些致詞依然讓他們感到煩躁,畢業典禮,雖然意味著別離,但其實大多數人都無感,而每
次讓人落淚的,幾乎都是那些畢業流行歌曲。從小學開始,許多學校在畢業典禮當天都會
有警察到校門附近維持秩序,以防學生在這最後一天對師長或同學進行報復。而不免俗的
,也總會有校外人士到現場耍威風。
走到校門口,文仁看到達辣一伙跟一群髮色鮮艷的校外人士有說有笑;那群人一見到文仁
,便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文仁環顧左右,找不到可以供他利用的工具;叫雅晴、盈君他
們先回家,便往反方向跑。達辣等人見狀追了上去,文仁邊跑邊找可以丟的東西;三角錐
、請勿停車板;忽然他看到一輛機車旁地上有條未上鎖的鐵鍊,他撿了起來,長約一米,
正好可以拿來用;小時候他爸教過他玩雙節棍,鐵鍊對於他來說,算是稱手的軟兵器。他
轉過身面對那群人,概略點了人頭,人數不下二十個,而且有三成都是國高中生年紀,手
上還拿著球棒,真要打,他絕對沒有勝算,但如果能先發制人,讓他們停手的機會還是有
的。
他跑上了天橋,達辣見狀放聲大笑,上了天橋,等於沒地方跑了,他們兵分二路,一邊繼
續追一邊則是到對面包抄。爬上天橋,喘了口氣,文仁便在天橋上狂奔;跑到盡頭的時候
,正好有人爬上了一半,文仁看準時機點一躍而下,一腳踹在來者胸口上。雖說文仁個子
矮、體重輕,但加上衝刺由上躍下的重力,那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得住的。那人表情從
驚訝轉為痛苦,然後重重的撞倒後面一排的人。文仁身體輕,又摔在這些人體氣囊上,所
以他反倒沒受傷。起身之後,他看著方才被踹倒的那個人摀著胸口發出低鳴,手上的鐵鍊
順手朝他臉上一甩,鼻子牙齒以不合理的方向扭曲,瞬間把那低鳴轉化為放聲哀號。
轉頭看著天橋下方有幾個正要往上爬的人,後頭又有另一票追兵。看著下方的高度,把心
一橫,側身一翻準備往下跳。樓梯上躺著的某人見狀,起身抓著他的腳,他重心被這麼一
拉,重重撞上樓梯外的欄杆。那人手一鬆,文仁重重一摔將路過的一輛摩托車壓倒;那摩
托車重心一偏,人車就這樣橫著飛了出去,引發了一場小連環車禍。文仁則是摔在一旁人
行道上,達辣等人見狀先是傻了眼,但隨後看見文仁緩緩起身,便上前拿球棒一陣狂打,
文仁無力反擊,只能雙手抱頭任由那些球棒在他身上落下。
大賀等人接獲消息在此時趕到現場,拿著從學校幹出來的掃具反擊;不一會警察從校門口
趕來吹哨子,達辣一行人聞聲而散。大賀跟阿鐵扛著受傷的文仁回家包紮,所幸只有皮肉
傷;但看著又青又腫的手腳,這筆帳文仁記上了,上國中如果遇到,死活都要討回。
暑假期間,文仁除了帶兩個妹妹搭公車到處跑,就是帶大賀一行人在以往可能碰到達辣等
人的地方蹓達。但找了幾次便懶了,某天有個朋友小超人說發現了一間電動店;投十元可
以打六局,他們便前往朝聖。
一間充滿霉味的小小雜貨店,一對滿頭白髮的年老夫婦,小超人拿了幾瓶芭樂汁到櫃檯,
拿一百塊跟老闆說要換錢。老爺爺抽著菸,嚴肅的問要做啥,小超人回答要打一道,老爺
爺眼睛一亮伸出姆指說了句內行的,起身帶著眾人去一旁開了側門。側門一開,各式格鬥
遊戲的電子配音混著小朋友們的叫囂咒罵聲傳了出來。
小小的昏暗空間,二十多台遊樂器,四排遊樂器,兩排走道,瀰漫的煙霧讓這個小小天地
瞬間像是天庭一般。
「幹──拎──娘──勒──」
熟悉的惱人尖銳聲從遊樂間深處傳出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達辣這傢伙
就在這。文仁走到裡頭,看見那廝激動地搖著搖桿敲著鍵盤;轉過頭問阿鐵東西有沒有帶
,阿鐵從口袋抓出一條鍊子;文仁將鍊條對折握緊走到達辣背後,不打一個招呼就往達辣
後腦猛砸。達辣前額磅的一聲磕在遊戲機螢幕上,文仁緊抓著鍊條不停往達辣身上招呼,
手掌讓那粗糙磨出水泡;那自達辣身上竄出的紅色液體飛濺在四周染上斑斑血跡,腥臭的
血腥在這狹隘空間裡頭更顯刺鼻。大賀阿鐵等人上前對一旁的人做牽制,達辣那些朋友沒
辦法,只得任由文仁手上的鐵鍊繼續往達辣身上招呼。
「喂,你怎麼打人吶?」
「你給我住手喔!」
大賀跟阿鐵小超人等人拿著鐵棍等東西坐鎮,達辣那些朋友不敢動作,只能在旁邊喊些對
事情沒幫助的話。文仁聽了不爽,將達辣頭髮一抓,往後一拉,一腳往其胸口用力一蹬。
這一蹬,文仁看著達辣臉上那沾滿血、因痛苦而扭曲變形的表情。他不懂,明明五年級下
學期第一次段考以前他們還是朋友啊,為什麼得弄到現在這樣?但那複雜的心情沒有讓他
停下動作,手中的鐵鍊一直到達辣連抬手抵擋的力氣都沒有才停下來。文仁轉過頭問著其
他人:下一個是誰?
「這些也要一起處理嗎?」大賀拿著鐵管輕拍手掌。
「畢業那天,哪個沒動手的?」文仁故意問著看似沒意義的問題。
「我、我沒動手!」
「我……我只有在旁邊看!」
「那天我根本不在現場啊!」一張文仁沒印象的臉緊皺著五官。
「好,還有誰當天不在場的?」文仁一個轉頭示意那陌生臉孔到旁邊站著,接著一聲打。
手中的鍊條又對著那自稱沒動手的人臉上落下,旁人見狀紛紛一擁而上,鐵棍如雨點般沒
有規則的落在那些人身上。
管你有沒有動手,有動手你也會說沒有,反正有參與的便有獎。
那個暑假,大賀他們開始跑撞球間、電動間,沒錢就去公園。文仁對撞球沒什麼興趣,而
且覺得很貴,以分計費。去電動間他花十塊錢就可以耗上一個下午,每次去撞球間,撞沒
幾桿他就覺得無聊;常常沒一會就躺旁邊睡覺,然後時不時有糾紛就起來打架,這樣的生
活在他以前還在被欺負的時期根本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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