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再尋桃花源 ( 下 )

作者: tchaikov1812 (柴犬夫斯基)   2016-12-27 21:18:33
  勤村依舊沒變,太陽是從東方那頭升起的,是往西方那邊落下的。田野人家,驅著水牛,彎身耕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有半點燈火。
  但不一樣的是,戶戶人家中,除了必備的鋤頭、耕具外,每家都多了一樣東西。
  據說那是從遙遠的地方過來的,像蓬萊仙島、千里瑤臺之輿。不過,這只是鄉間人的耳語,不堪證實。且況,這物從哪裡,並非重點,重點是在,它能救人。
  許家的大媽,凝視這床前瘦弱的小孩子。大媽自是抓緊床單,嘴中蠕動,忽見小孩縫眼一開,大媽則破愁為笑,展顏而呼:「太好了!太好了!這藥真有笑!」
  放在床旁的是,一個精巧的罐子,呼叫「阿斯匹靈」。
  村中沒什麼改變,改變的只有人們細微的心靈,頭一次,死亡似乎能逆轉,蒼天不再那麼殘忍,有一個印象,幽幽、隱隱地,紮在每個村人心中,如針如窆,纖而入深,或多或少,改變了人的神情,笑容漸多了。
  而村人隱約地發現,村里時常少了兩個人。
  「桃花源的人真奇怪。」黃小妹撇著頭說著:「每樣東西都要標個數字,還得你付上相應的紙片。」
  「他們的規矩,我是不懂。」張三將黃小妹手上的籃子接過,自己也扛著一包麻布,興神愉悅。「只要不被抓到就好了。」
  說完,將麻布裡的東西全全傾翻至籃中,足足將要滿出來似的。黃小妹眼睛發亮,道:「這些存積,應該夠全村人用吧。」
  「不。」張三變色,又笑:「全村三代都行!」把整籃的阿斯匹靈拋空,如同雨般灑下來了,落盡草野。
  兩人退蔽木林,伺人而至。
  才不過一時,便有著短衣蔽褸的農人經途。一見到,兩腳跳起,斗笠都落土了,喊道:「這、這、這得分給全村人呀!」一身跳入草裡,忙著把瓶瓶罐罐撿起來,面上既是慌恐又是喜色。
  看到這一幕,張三亟欲哈哈大笑,但還是忍俊下來。只見一旁的張小妹早已訕笑,張三也耐不住。
  那農人沒空理著林裡的怪笑聲,正忙心撿拾著地上的金銀財寶。
  隨著視線縮回林中,張三看著黃小妹,從口袋中拿出了一東西,是樣水果,狀似李子,但顏色沒那麼暗沉無光,反倒是鮮艷欲滴的紅色,就如被漆上蠟一樣。
  「這麼樣?」張三升起這神秘的水果,邊說著,將它放到黃小妹的視線之上,黃小妹旦若唇齒輕啟,不發一語,只是目光如炬般,似要燒穿這水果。
  微嗅鼻口,還能淡淡地聞到水果的奇香,它形狀完好,猶如一個少女的臉頰,吹彈可破。枝梗上的青葉,綠得像什麼似的,整座森林都比不上。
  「他們的人,管這叫『美國蘋果』。『阿美立肯阿波』!」張三得意地視著這奇物,將之收回來,哼道:「桃花仙境,每個地方都是瓊漿玉液,池中有酒,林中盡肉,天上下奶,地上鋪蜜!連這水果,都像故事裡的仙果一般,不,比那更好!」
  不待張三收去,黃小妹橫力一奪,張三正驚異之時,黃小妹早已一口咬下。面無表情地咀嚼兩下,一瞬間美味便在表情上蹦開了,眉色趨緩、呼吸愈平、兩目祥和而溫暖,口中但是趕緊再咬一口。
  張三見色,冷汗流額,黃小妹不甚理他,只是一口又一口地,欲把整個水果吃完。他道:「等等!我還沒嘗過呀!」
  黃小妹沒有止口的意思,退了幾步,不讓張三過來,自個兒貪婪地享用文明的鮮甜。張三只見蘋果將要啖至剰核,遂一把又奪回來,咬了一口。
  這甜香味,衝擊腦海,視覺、嗅覺、觸覺都暫停了,只有味覺,味覺成了主載。
  甫回神,手中的蘋果又被黃小妹奪去吃了,張三再搶回,你一奪我一搶,誰知那手中的蘋果早已吃盡了。
  張三和黃小妹發誓,此生再也不吃李子了。
  歸家途中,一陣喪樂冷不防地襲來,他兩回頭一望,在麓坡那頭,嗩吶的聲音哀天働地,在那隨風浪蕩的嫣红花海之中。
  王老翁,死了。
  那是春季開始結束之際,花將飄零,張三才敢再次拜訪王老翁的故居。
  村人說,王老翁是滑跌撞地而死的。那年紀,也多少知道命數了吧,村人說。唯一不這麼說的,是張三。
  當門扉漸漸打開之時,張三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這個臉龐。王老妻沒有一絲怨色,用經歷歲月的嗓子道:「你還是,去了那個地方了吧?不,把那個地方帶過來了吧?」
  張三瞳孔晃動,不看向王老妻,結巴難言,只是奉上手中的東西,折腰而道:「這是蘋果,很好吃,希望老奶奶嘗嘗。」
  王老妻掃過了一眼,用長胝的手指收下,沒有吃的意思,笑著:「他生前,這種東西早就吃過多次了。吃不到的是,這裡的李子。」
  「為什麼?」張三起身,對視老妻的雙目,似乎要將氣勢拉回。質問:「這樣不好嗎?村中沒有人再憂慮生病了。每個人都可以嘗到更好吃的水果,不好嗎?」
  進而,張三那起藏在衣衫的東西,塞在老妻手裡,問道:「這是那個地方的衣服,縫製的很緊實,完全可以禦寒,如果有這種東西,冬天的時候村中的大家都不會冷了,這樣不好嗎?」張三氣促著呼吸,口中含涎。
  王老妻摸著質料平滑的布匹,拂過色彩鮮艷的設計,沒有說話,她拿起一樣牌章,放至張三掌中。張三揉眼一看,不知何語。
  老妻逐漸關上門道:「他,從哪裡帶來的,只有兩樣東西,這是另外一樣。」
  門扉有闔上了,復歸原初,好似這段對話從沒存在過。
  在數點殘花的圍繞之中,只有張三一人,憤恨哭泣。
  村裡似乎真有什麼變化發生了。除了阿斯匹靈,還有蘋果。大家都愛吃蘋果,許家的老爺愛吃,林家的小孩愛吃,路上的行人吃著,休憩的田人吃著。一張嘴忙著吃蘋果,沒空吃李子了,徐家人好送的李子,也都辭讓去了,一顆一顆,放在徐家堂櫃裡,長黴生蛆了。
  徐家全家大小注目著,徐家的二兒子拿了把斧頭,走向那株老樹,那株餵了全村幾代人李子的老李樹,一揮!砍下一痕,枝葉驚動。二揮!砍至一半,木幹摧折而躬。三揮!搖搖欲墜,四揮!四揮未揮,老李樹就先知「人有人命,樹有樹命」,有尊嚴的,先自行倒下了,倒了,死了。
  徐家沒有半點留念,因為,徐家也愛吃蘋果。
  徐家的二兒子,擦了擦汗,摸了一下衣身,暗道厲害,不愧是外面來的質料,透汗功能非常強,要是原本的粗衣,這早就濕透了。
  二兒子轉頭一望,見全家大小慶祝,終於把這累贅的老樹處理掉了,他們每個人都穿著彩色明亮的衣服,上面皆繪著奇怪的圖樣和文字。原本那暗淡單調的粗製服裝,早已收起來了。
  村裡的人差不多是這樣。
  徐家門外,走入一股典雅的香氣,眾人注望。
  「徐二哥,你們家終於把這老樹砍了呀。」一聲輕悅傳來,見著了一個女子的身影。烏亮的長髮如倒掛的河流,被髮夾捲了好幾個彎,成了摩登的樣式。衣領上穿著名牌大衣。腳著高跟鞋,步步吭吭發響。手上套著金環,把陽光折射成霓虹。
  徐家小孩正私語竊竊討論哪來的訪客時,女子一手拿開大墨鏡,只道這亮麗名媛的身上,竟裝著的是黃家小妹的臉龐!
  「啊,原來是黃小妹呀?」徐家的二兒子尷尬擦汗:「我托你拿來的東西,你帶了嗎?」
  黃小妹,不,應該叫黃小姐,向後招了招手,幾個大男人把一重物抬來了。黃小姐顰眉:「這東西很重的,所以要找人拿。我還特地把你挑了一個比較好看的。」
  徐二哥連忙躬腰,如小孩得糖一般,看著那抬進來了的物品。兩個大輪子,一身漆黑,好比野牛一般,但跑得比牛快多了,原來是一台重型機車。
  黃小姐隨手一丟,鑰匙落在椅墊上。
  徐二哥呼人再把這機車抬出去,手死死地抓緊鑰匙,得意喃著:「這下往返田園就方便多了,而且騎來,多拉風!」
  至外,一聲喧囂爆開,重機的引擎狠狠發火,嚇得路上的麻雀顫抖逃天。徐二哥一聲呼吆,噴煙而去,不久人車就縮成了個遠方的點,把聲音去帶給整個村子聽了。
  黃小姐便叫那些幫忙的壯丁散去了,可那些壯丁不去,原來非要些利益,遂給人幾塊紙幣,方才散開。
  原本想找張三幫忙的,但多日不見他,遂才找了外人同去桃花源幫忙。那些人見了也是大呼小叫,但來來回回就漸習慣了。話說,張三呢?
  黃小姐——這時又變回了黃小妹,望著溪山那頭,心神越過山嶺,眺望著。
  張三呢?
  張三手持著牌章,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人聲鼎沸,車聲鳴天。他從未到桃花源如此深的地方,好似記憶中的勤村已被拋得遠遠了。人們不時側目著他的奇裝異服,但又加步走過。
  「一人離開,一人留下,人留下的,斷絕通訊。」王老翁的聲音彷彿在耳中傳盪。當時那幕,張三記得很清楚。
  與王老翁同行的,留居桃花源,沒有回來。唯一的線索,是張三手上的牌章,那王老翁留下的遺物。
  若張三要理解王老翁至死也反對的堅持,他必須找到那個當年留下來的夥伴,不找到,不回去。
  牌章上只寫了幾樣字:
  「中華民國陸軍第81師」
  他邁前一步。
  張三從來不知道桃花源那麼大。幾使勤村的幾百倍也比不上。
  他在人海中漫遊,四處打聽。他穿上了桃花源人裡的衣服,學會了桃花源人的說話方式。他像桃花源人一樣工作,一樣賺錢,一樣吃飯,一樣生活。
  工作是隨處都可找的,大多搬運、打工之類的,賺的錢少,但也足夠生活,而且吃的喝的也比勤村好。住處是流浪的,所以通常是租房。
  打工的同工也多,認識的也不少,聊談之中,多少知道這裡的知識,張三總是隱密自己的來處,總問別人的生活。
  他發現這裡有個怪事,桃花源裡的人竟並不是那麼快樂。
  有個同工的,常跟張三交談,家中境遇算過得去。但每當路上的行人走過,若是有錢,他便仰頸而探,嘖嘖成道。一天,警察找上了工廠,立馬指著那工人,便要將他抓回署裡。工人一慌,拔腿一跑,不甚摔斷了腿。
  原來他確實是偷了東西,但張三一惑,處罰真有那麼恐怖嗎?那摔斷腿的工人,沒再來工廠了,他的位子空了幾天,隔日又有新工人來代替了。
  張三沒有想那麼多。因為他還得找人。
  一開始處處碰壁,但線索越來越多。張三也走過越來越多地方。桃花源的壯觀日日使張三大開眼界。
  終於,張三找到了那人身影。此時已經是三年後了。
  那是滿頭白髮的老人,說話時唇齒動搖。
  張三遞牌章在桌上,老人看也沒看就收下了。他知道那是什麼。
  「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從那裡來的。」老人手摩娑著拐杖,看著張三。「你有著那地方的氣味,還沒被這裡消盡。」
  張三沉默著。
  「當年是個亂日子。」老人自語:「黃龍旗換了五色旗,五色旗又換了青天旗。南打北,北打南。所有人的是那滔滔黃河的沙子。我跟王安勝,也是的。」
  我們戴著的是軍帽子,什麼場面都看過,母賣子什麼的,只有更慘。當年行軍至一般,據說是要去打一場沒勝算的戰,王和我沒膽受,中途去當逃兵了。逃兵,殺頭的,當然往林裡逃越深越好。」
  深入林裡,我們發現的是一個奇怪的村子,這裡的臉上沒帶著外頭困苦人民的灰氣,反倒是笑著、樸實著地插秧種稻。作為士兵們,人們總是抱著藏著恐懼的敬畏看著我們的,這裡的人卻不同,他們給我佳餚、美酒,不是因為討好、供奉,而是隔籬呼鄰的那種天然無私,那種感覺,讓我回想從軍前,鄉中老少一同共聚的時光。那一夜,我聽到王安勝他低低地幽咽了,我記得清楚,因為不久我也哭了。」
  我們住了三個月之久。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值得懷念的一段,但當初年少的我,沒想整個人生都困在那裡,我要出來,見見世界,還有好多地方我沒見過。王安勝比我大了,戰場的血也見得比我多,他的想法跟我不同,他要留下來。」
  我是多少讀過點書的,看見這裡的風俗迥異四鄰,實在覺得奇怪。我跟他說,古書有說個地方,叫桃花源,跟這裡的形容極似。我說:『這可以昭告天下,這是個大發現!』那王安勝的臉卻似見鬼般的,直說什麼『不行的』,否決了這個提議。」
  我離開了那個地方,去見很多地方,也發生了不少事。現在想想,當初留下來會是一個好選擇嗎?我再也沒聽過王安勝這三個字,直到你來了。」
  老人的話說畢了,他把軍徽還給了張三。
  張三沒說什麼,他熱淚盈眶。
  他想家,他想回家。
  他想回桃花源。
  但他再也沒回到桃花源。
  他尋了很多路,踏破了很多鞋,試圖找到任何一點痕跡。回鄉的路,似乎還比出鄉還長。
  他在時間之上漫行,在蒼蒼的鬢髮上行途。明明路向是那麼明確,終點卻是如此茫然。很久很久,他才知道,他迷路了。
  迷路了,如同一位尋跡而欲返的漁翁,目標在記號之間消失了。水湄旁躑躅而步的行人,只找到了滿山谷的錯愕。
  或許是因為這般的離奇,他也在時間的尺度上偏了正軌,一切歲月的流向,月影升升落落,日子一眨一眨過去,年頭一呼一吐消失。他眼尾被時針勾得長了些,聲音被歲月壓沉重了點。
  他抬起頭,發現好幾年已經過去。
  他已放棄了尋找桃花源的夢想,切斷那處所有的記憶,只在一個小鎮裡安居,結識了妻子,養育了小孩。
  在某個午後,他家,那個坐落在某街某巷公寓二樓的簡小房間,房間裡的冰箱壞著了,那個脾氣暴躁的妻子叫他趕去近處的另個較大的鎮上去,去買個新冰箱,還有一些生活用品。他急忙離開,甚至不顧床旁哭鬧的兒子吵著要玩具。
  在走著鄰鎮的大街上,他突然不明地鼻酸了起來。
  眼前的水泥鋼牆、金銀大廈,忽然變成了一屋一屋地村舍,渺渺升著坎煙;繁鬧的喇叭車聲,忽然化為一聲清新的牛哞,把故鄉的風景醒了過來;一張一張陌生而冷酷的臉孔,變成笑著的親朋好友,徐二哥、高小弟、黃大哥……
  黃小妹。
  那個有著黃小妹臉龐的女子,一身紅衣,坐在電影院旁的欄杆上,手持著進口香菸,吞雲吐霧。這人真糟蹋黃小妹這幅清新的臉蛋,眼窩深重,瞳目恍神,頭髮也凌亂而不裁,一股世俗風氣在她臉上環繞著。
  那女子瞪眼一望張三,帶著甜蜜而腐朽的口氣道:「七千?」
  張三認得這聲音。即使萬分不想認也得認。
  黃小妹帶著張三,走在前頭。她的眼神仍不安地眺望,雙手摸著兩臂,許久,她才能轉身。
  「你離開多久你知道嗎?」不似指責,不似念望,更似平淡如水的閒談。
  「夠久了。」張三吞了口口水,他發現這座城市是群山環抱的。「對於我,對於勤村。」
  她開始說明:「你走後不久,那洞口的事就傳開了,一個一個村人跑到外頭看看,都帶著夢幻的笑容回來,不久,大人、小孩,每個人都知道外面的事了。我們用起了鏡子、用起了電話。村裡的男人,紛紛把農作物送去外面,就只為了換得紙鈔,再用紙鈔換外面的東西。甚有者,拋下了農務,去外面作工來著,吃好住好,這一看,大家都紛紛學著了。」
  每人進進出出那門洞口,草樹都踏成徑了,徑都變成了路了,有天哪知誰提議的,說這小洞口不方便,合力把它鑿大了,又再把它弭平了,宛如直通文明的光輝大道。他們也把水管引進來了,把柏油路塗進來了,外面的人也走進來了。」
  居說是一個財氣粗大的開發商,看準了勤村的地利,想重金收購了這裡的土地。村裡的人樂得不可開支,不用在日夜辛勞了,不用在彎腰插秧了,也可過上外面的人的日子!紛紛棄下數代手拓的農田,玩著股票,穿著金衣,喝著葡萄酒,洋洋灑灑,也不管那外來的工業水管排的是什麼。」
  村子變了。」
  她指著遠方那座珠寶大樓,說:「那裡,以前是高家的農田。」
  她再指向對街的銀行:「這曾是許家的家舍。」
  再指向鎮中最高最聳立的那棟大樓:「許家的茅舍。」
  她再補一句:「鎮中的不少人都在那上面。」
  張三急了:「那妳怎麼沒在那!」
  黃小妹一恍,隨後笑了,笑著牙齒外露,被香菸熏黃的牙齒。才慢慢地道:「我太愛蘋果了,你知道的。金色的蘋果,銀色的蘋果,閃著亮亮光輝,可以戴在手指上的蘋果。而村外的人又特別會說話。一不小心,吃了毒的。就來這裡了。」
  還沒等黃小妹繼續玩笑,張三怒道:「村裡的人沒來幫妳嗎?他們不有難共患嗎?」
  黃小妹覺得像在對一頭什麼都不懂的牛說話,只搖搖頭,放低語氣說著:「你知道嗎?徐家,那個常發李子給大家吃的那家人,他們的徐二哥上回中了很多錢的彩券,至於多少錢,數字不清楚,彩券這件事也只是推敲出來的。徐家人只發現徐二哥的房間凌亂,自身的東西都拿走,遠走高飛到不知處了。」
  張三瞇眼,不懂她在說什麼。
  黃小妹又別過頭,繼續道:「高家人,他們的二兒子生了癌病,全家散盡了家財,快要破產,原本奢華的生活只能穿衣補洞,處處跟別人借錢,但原本的老鄰,卻瞧也不瞧他們。」
  張三屏息。
  「那個許家的老父對上林家的兄長,好像是失和了,一怒氣之下一刀殺了人。居說原因是投資的錢分配不均,口角不合而殺人。這也不是多麼駭聞的事情,這樣的,今年還有好幾件呢!」黃小妹尾句音量大些,像是再怒斥什麼,但沒人知道。
  張三撐著個奇怪的臉,一步一步走向街頭,把黃小妹拋在後頭。什麼汽車,什麼冰箱,什麼燈紅酒綠,什麼花粉胭脂,什麼朱門大廈,什麼工業文明,他不想去想了,頭痛。
  他只慢慢地走著,車聲逼了不理,人群擋了不離,無視水泥玻璃、路標車燈,彷彿這樣走,就可以走回家鄉了。
  他來到了一地施工場所,怪手的巨響整振振發作,把萬噸的泥土給翻了,塵天滿灰,不見天日。管那沙子侵入眼表,張三也絲毫不注意,只是簌簌地流了兩行淚,誰知是因為沙子,還是因為什麼。
  塵埃漸落,眼前的龐然大物正再顯現,形狀出來了,顏色出來了。這是一個年邁的大樹,盤根錯節,枝脈廣繁,大已老去無力了。怪手已喀喀地把它拔起,脫離生命的土壤,樹木宛如陷入意識混迷。
  令人意外的,那老樹由正開著花呢,粉紅至極,像是散落在空氣中的顏色一般。張三再次被這熟習的顏色包圍,不過這次,黯淡許多。
  一片粉紅落在張三掌上,逐漸死去。張三只是將之升至眼行,以那最戚烈的聲音嘶吼:
  「這是桃花呀!這是桃花呀!」
  「這是桃花呀……」
作者: hiphop0429 (魯叔)   2015-04-07 16: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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