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怡然嘆了口氣，遞了一包衛生紙給他，又問：「你幾個小孩？多大？」
「兩個，姐姐小學五年級，弟弟三年級。」
「你太太呢？」
「死了，前幾年生病死了。」莊明漢邊說，邊哭得更兇。
她滿懷歉意，「對不起，讓你想起傷心事。那你半夜跑出來，家裏有人幫忙顧小孩嗎？」
「沒有人，沒有人，我什麼人都沒有了！本來打算在你這裏搶到錢就回家，沒搶到就去跳
河，反正我這個沒用的傢伙，死一死也好啦！」莊明漢至此哭得呼天搶地，一把鼻涕一把
眼淚。
蔡怡然臉色倏地鐵青，猛然站起來，「啪！啪！」重重甩了莊明漢兩巴掌。他愣住了，停
止哭泣。
「誰准你死？」蔡怡然聲音冷冽如冰，「你死了小孩怎麼辦？」
「鄰居的好心人會幫我把他們送到孤兒院啦，反正現在我又不能養他們，有我沒我沒有差
啦！」莊明漢自暴自棄地說。
「你以為小孩只要有飯吃就活得下去嗎？你有想過你的小孩沒有爸爸媽媽要怎麼活下去嗎
？你自殺，你有想過留下來的人要怎麼辦嗎？你不只沒用，還自私！」蔡怡然愈說愈激動
，突然「唰」地把袖子拉高，左手腕上一排醜陋的疤。她把手臂伸到莊明漢眼前，咬牙切
齒地說：「看清楚，這就是活下來的人的樣子。我有飯吃，可是為了要活著不發瘋，要用
美工刀一次又一次的割自己的手，看著它流血，不這樣我會發瘋！你剛剛那隻美工刀真的
笑死我，你敢割你自己嗎？你敢嗎？」
莊明漢邊發抖邊搖頭。
「我諒你也不敢。可是只要你一去死，留下來的你女兒你兒子，說不定就會這樣不停地傷
害自己。啊，也許不是割腕，我在醫院還看過一大把一大把拔自己頭髮的人，拔到頭皮流
血喔，就算流血手還停不了喔。你這個沒用的老爸，再沒用也有一件事情可以作，那就是
給我活著！你懂不懂，給我乖乖活著！」蔡怡然對著他大吼。
莊明漢繼續發著抖，不敢說話。
「你給我坐著不要動！」蔡怡然怒氣沖沖地走進工作區，開始處理食材。洗著切著紅橙黃
綠藍靛紫的各色蔬果，她眼前又浮現那日看到的彩虹，被怒火燒得沸騰的心，漸漸平靜下
來。她打了一杯「彩虹」綜合果菜汁，又烤了幾片吐司。
她把果汁和烤吐司端到莊明漢桌上，說：「吃吧。」
他沒有動手。
「不餓嗎？」
他沒有回答。
「不要害怕，我沒有下毒。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壞人應該是你吧。」蔡怡然說完，嘴
角扯出一個笑。
莊明漢看到這個不算好看的笑，比較不怕了。他覺得自己很倒楣，搶錢不成還遇到這個恐
怖的瘋女人，但肚子餓是真，所以他還是開始吃喝起桌上的東西。蔡怡然邊看他吃邊說：
「明天小孩放學，把他們帶來店裏。」
「為什麼？」他警戒起來。
「我要看一下小孩，誰曉得你有沒有說謊！小孩子下午放學肚子會餓，我這裏有吃的。」
莊明漢想了想，孩子的確需要吃東西，這女人雖瘋，但應該是個好人，所以他點點頭說：
「好，我明天下午大概四點半帶他們來。」
「你油漆技術好不好？」
莊明漢立刻回答：「很好，我工很細。我以前作的裝潢工地工程費都是幾百萬起跳的。」
聲音裏有掩不住的得意。
「那好，明天說不定你可以接到工作。」
莊明漢一聽整張臉都亮起來，「真的？」
「不要高興得太早，我說『說不定』。」說完蔡怡然拿出幾張鈔票和一堆硬幣放到桌上，
「兩千三百六十塊，說好要給你的。收銀機裏現在就這麼多錢。你不可以再作犯法的事了
，這次你運氣好遇到我，如果還有下次，我看以你這種破爛身體，被弄死是運氣好，運氣
不好進監牢就有你受的。」
莊明漢突然站起來，跪到地上，邊拜邊說：「小姐，真的謝謝你。你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
是沒辦法還了，下輩子一定作牛作馬還給你。我一定不會再去作壞事，也不會作傻事，一
定好好把小孩養大。」邊說還邊哭。
蔡怡然翻了個白眼，把他拉起來，「這位先生，你年紀比我大，這樣拜是要讓我折壽嗎？
你剛剛說的話自己要記好，要說話算話啊，給我好好活著，把小孩好好帶大。」
「我知道，我一定會記得。」莊明漢坐下，一邊哭一邊把東西吃了喝了。臨走前蔡怡然又
塞了幾條吐司給他，莊明漢止不住淚，又對著她敬了好幾個禮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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