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漾的女人》在影展期間的版上討論，好像比院線上映時熱絡多了？不知院線上映後大家看了嗎？我也終於去二刷一次了，這次有特別專心把 Undine 導覽的柏林城市前世今生給記了一下、回家再查了查背景整理一下。另外也發現了幾個一刷沒注意到的有趣細節處理。
一、柏林，從13世紀起自 Undine 說的「柏林發源處那座橋」Mühlendammbrücke一帶，於 Spree河兩岸發展雙城聚落。東岸叫 Berlin ，如 Undine 所說意指「沼澤地」或「沼澤中的乾地」、初次記載於 1244 年；西岸叫 Cölln 意為「殖民地」、成立於 1237 年。雙城於 1309 年結盟、於 1432 年合併為 Kölln-Ber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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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13世紀
二、柏林聚落發展成為堡壘與護城河城市，1443年柏林宮 Berliner Schloss 起造為文藝復興式樣、約於1451年完工，1448年布蘭登堡選帝侯正式選擇柏林宮為其居所。下圖可見柏林宮已在 Cölln 北側那塊空地建成，並開闢花園 Lustgarten 延續至今，如 Undine 所說佔地約 6公頃。1530年劃設西郊獵場 Tiergarten ，並於 1647 年開闢通往西郊獵場的馳道，有六排菩提樹，即今日路名「菩提樹下大道」Unter den Linden之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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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rlin 1652
三、柏林在 17 世紀末發展為因應新型槍砲戰術的碉堡城市，往西郊獵場的馳道兩側也於 1674 年起開發成 Dorotheenstadt ，下圖可見 1688 年短短馳道末端就已是廣大的森林獵場 Tiergarten（今日 Tiergarten已退到布蘭登堡門後）。這段就是 Undine 說的「普魯士的勝利大道」Via Triumphalis ，由柏林宮出發直指獵場，相當於今日博物館島到腓特烈大帝雕像之間這段。也正是此時起，如 Undine 所說「柏林宮本來在城市西郊、現在成了城市中心樞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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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rlin 1688
四、在選帝侯腓特烈三世 1701 成立普魯士王國（並成為國王腓特烈一世）前，在 1699 年就請來但澤建築師 Andreas Schlüter重建柏林宮為巴洛克式樣，一路蓋到 1713 年，成為 Undine 口中「阿爾卑斯山以北最大巴洛克建築」還有「約 1200 間房間」。1709年 Cölln-Berlin正式更名為 Ber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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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宮，1690 文藝復興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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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宮，1702 巴洛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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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宮，1900 有圓頂的外觀
五、同樣在 1695-1699間他也在 Tiergarten 另一側建了同為巴洛克式的呂岑堡宮 Schloss Lützenburg給夫人/王后 Sophie-Charlotte，她過世後就更名為今日的「夏洛騰堡宮」Schloss Charlottenburg並繼續擴建。在談洪堡論壇拆除史時 Undine 有提到「二戰戰後西柏林快速重建了同為巴洛克式的夏羅騰堡宮、東柏林卻把柏林宮殘蹟拆除而建了共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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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岑堡宮，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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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羅騰堡宮，1900
六、隨著 1688 年起在 Dorotheenstadt 南方開闢更廣大的新城 Friedrichstadt 後，直到1710年這許多聚落正式連在一起被定為普魯士「王家首都兼居所柏林」，並繼續擴張。舊式碉堡拆除、新式軍工產業大起，柏林成為工業與企業家群集的新興大城。到 1814 拿破崙戰敗離開後，柏林快速成長到世紀中已有 40 萬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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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rlin 1789
七、自 19 世紀中，尤其 1848 平定革命後，柏林進入科學與工業都引領全歐的黃金時代，城市建設則進入城市工業家挹注金錢主導建設的、Undine在導覽時介紹的「創建時代」Gründerzeit，尤其在 1871 年普法戰爭大勝得到更多資源後達到信心滿滿的高潮，1873年股市崩盤後稍稍冷卻但仍持續到了 Undine 所說「20世紀初威廉時期」的「創建式樣」建築。這創建式樣算是德國版的19世紀末「歷史主義」建築風潮，常砸錢擷取各種或浪漫或華麗的歷史式樣、組合重現於尺度堂皇的新建築上。今日德國各大城的老市政廳老劇院老車站等建築，大多都這式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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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國會大廈，1900
八、土地使用與交通計畫 Hobrecht Plan，這是片中 Undine 比較想講的 1862 年現代都市計畫，但上司叫她講她不愛的「洪堡論壇」。此前 19 世紀前半的柏林也由幾位建築師做過計畫，但這位 James Hobrecht 是測量與交通出身的土木工程師、較不注重城市風貌而重都市成長與基礎建設。因此在參考歐洲幾大都會後，他在 1862 提出了 Hobrecht Plan，挺類似巴黎 1850s起的奧斯曼計畫，有很多地下水道等基礎設施與地上的圓環大道、以塑造高效能與健康環境的新城市。所差者在於，Hobrecht Plan 較不用拆除老市中心、只需建設新城郊，這計畫持續影響柏林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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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brecht Plan，1862
九、柏林外環鐵路。工業時代柏林有很多車站通往德國不同處，1851年有在既有道路上設鐵路連結這些車站，但沒多久造成交通打結，而需一個可繞過所有柏林既成開發區域的外環道，就在普奧戰爭打贏後於 1867-1877建設了這個「外環鐵路」Ringbahn，路線呈現 Undine 向大家介紹的「狗頭」，1930年後成為柏林城市通勤鐵路 S-Bahn 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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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外環鐵路，1877
十、1920大柏林法案 Groß-Berlin-Gesetz，把柏林外圍村鎮都納入了大柏林範圍，成為一個883平方公里的大都會區整體開發，如 Undine 所說，此前「狗頭」包納的老柏林區域、還不到這大柏林的 1/10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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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柏林，1920，圖中僅1-6是老柏林
十一、戰後重建的東柏林，正如 Undine 所介紹的，共產計畫要以社會主義重塑國家精神，不要美國式資本主義任企業家開發蓋滿的方盒子，而要大道軸線廣場節點與紀念性建築。東柏林的示範案例就在 1952-1960整體開發的「史達林大道」Stalinallee ，透過亞歷山大廣場算是與古老的「菩提樹下大道」連結成了橫貫柏林的東西向大道。史達林大道從 1961 年起改稱為今日路名「卡爾馬克思大道」Karl-Marx-Allee ，果然也成為東德時代的儀典大道與公共活動中心。其中週線轉向的紀念性圓環噴泉廣場 Strausberger Platz 與其雙塔，電影在 Undine 講解時有給個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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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ausberger Platz
十二、戰後重建的東柏林，面對老柏林宮 Berliner Schloss 被戰火摧殘的遺跡，正如 Undine 所述把它拆了、而未如西柏林迅速修復同時期建造同為巴洛克式的夏羅騰堡宮 Schloss Charlottenburg 。東柏林並於 1973-1976蓋起共和國宮 Palast der Republik，作為東德人民議會與綜合休閒設施，並與東邊的馬克思恩格斯廣場、海神噴泉與柏林電視塔、以及亞歷山大廣場連成一整條廣大公共空間。如 Undine 所述，這塊地點上過去的柏林宮是帝國主義城市核心，現在承載共產理想成為社會主義城市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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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共和國宮，1986
十三、洪堡論壇。2003國會決議拆除共和國宮、2006-2008 拆除，但早在兩德統一不久後，1992年就有「重建柏林宮」計畫展開了二十年辯論：「擁重建派」訴求重建柏林失落的歷史中心、讓兩德統一後柏林也得到完整的榮耀、而且聲稱歷史考證齊全絕不淪於仿製品；「反重建派」則訴求歷史延續性、訴求共和國宮保存整修、不但可節省大筆預算、更保留廣大公共空間、並質疑柏林宮重建的帝國主義與民族主義復辟之危機。最後定案通過並於 2013 起造重建三個立面的「洪堡論壇」、作為媲美大英博物館的德國博物館，不過又引起「博物都是帝國掠奪」的文物返還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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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堡論壇
話說洪堡論壇原定 2019 年落成啟用，後來又如德國近年許多重大工程般延期到 2020 年啟用，我11月看《水漾的女人》時還不怎麼看好，沒想到它真在 12/16因應疫情線上開放了！延伸著以上城市史觀察，二刷我還發現幾個一刷沒注意的小細節：
一、修復小人像。那個 Undine 視作定情之物的工業潛水夫雕像，她一弄斷就馬上黏膠修復，一面修還一面念念有詞地複習著「洪堡論壇」的修復爭論，也許這裏就已經冥冥中在提點她「破損修復」與「仿古重建」的道德辨認了？要修理一段現有的關係，就像兩德統一後修復仍然存在的共和國宮；而要對一段早就斷掉的關係戀戀不忘，是否就像兩德統一後仍對早就消失的柏林宮念念不忘？
二、火車。本片火車場景很多，德國 ICE RE S-Bahn都有拍到，有拍 Undine 坐火車看風景、火車準時到站情郎準時來接、情郎的火車準時離站他倆準時到達、火車離站前她一定要吻到門關上那一秒、最後一次去見找情郎的火車也有情侶牽手趕準點... 另外，她自己在 Hackesche Höfe一帶的公寓高樓，往外看的景觀也就是橫貫市中心的 S-Bahn 鐵路。而這次二刷我發現的是：在 Undine 對手機那頭的情郎說謊時，有個鏡頭特寫了一下緩緩駛過的 S-Bahn ！我猜，會不會徐緩來去總是準點的「火車」也有一種「正軌」的意象、正冷冷看著 Undine 背離愛情正道呢？
三、城市博物館對面的咖啡廳，這間裡面有水族箱還有潛水員雕像的咖啡廳，我二刷才發現它的入口有一個海神浮雕的噴泉、一些巴洛克雕花也頗有魚市場雕塑的感覺... 會不會，這間咖啡廳其實是個「龍宮」呢？也許 Undine 是這裡的女兒、她要照龍宮家規把負心漢殺死、龍宮裡很多水都在 "Undine, Undine" 地提醒她開殺、結果她竟沒開殺直接交了下一個？難怪龍宮的侍者小弟從此把她逐出龍宮，下次再見悍然道「她不准再進來這裡」XD 這有點胡思亂想，不過喜歡故弄玄虛又不愛說破的佩佐會不會也這麼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