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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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馬》——那一年還沒說的話
如果要你形容你生命裡的某一年，一個很私密、簡單，卻又影響了你可能一生的那一年，
會用怎麼樣的方法說出來呢？那一年裡有生也有死、有悲傷也有快樂，最重要的是有平凡
卻也不平凡。艾方索柯朗回到了家鄉墨西哥完成的《羅馬》也許就是這樣一部電影，墨西
哥1970年裡，微小細密的一年，卻是某刻生命最重要的記憶。
無知於我，起初進戲院前，毫無知曉為什麼電影會叫做「ROMA」？，心想這不是一部墨西
哥電影嗎？後來才漸漸得知，原來這城市裡有個社區叫「ROMA」，像是所有後殖民的第三
電影一樣，總得承襲一些西化的名字顯得中產階級趨向的樣貌，這裏住著一個大家庭：父
親與母親、四個孩子，二位女傭在此工作，故事從這位名為克萊奧的女傭開始說起，她這
一年存在於此得的人生深深地映刻出了這一時代的故事。
電影的開場是洗刷地面的水不斷沖洗，倒映出了飛向遠方的飛機。這一個家庭逐漸瓦解之
中，父親回家得少，原來是有了外遇即將拋棄妻子；克萊爾和情人一起去戲院看電影，男
人卻在懷孕後失去音訊。那是一個電視媒體崛起佔去了娛樂的世代，一家唯一聚齊一起是
在電視機前看了綜藝節目；而那也是一個膠卷（電影）正死去的年代，情侶在大銀幕之下
卿卿我我看著「科幻電影」（也是艾方索以往電影最重要的類型），期盼著登上月球突破
外太空，時代好像正前進了，卻也莫名亂了一團班。
克萊爾只得向女主人傾訴求著幫助，而面臨婚姻失敗又要獨自照顧孩子們的她，像是每一
個丈夫的舊銀河車子，總得小心翼翼開進車庫、接著倒回重來以免稍有不慎撞到了牆角。
太大太舊的擁有是放不下的，車庫前滿地的狗屎卻無法避免地輾壓；挺著肚子的克萊爾跟
太太與孩子到了鄉下過年假，那一夜迎接著新年到臨，期盼與舞蹈、歡愉與試圖轉移丈夫
缺位的尷尬。我喜歡的那一場戲，克萊爾遠遠看著太太被言語騷擾，卻也無奈向前說什麼
，後來她獨自望著黑夜的天空，遠方有一些煙硝，我以為是煙火即將綻放前的沈默；現實
卻是森林發生了大火，像是一種魔性襲捲了這一年的結尾眾人喧嘩搶救，大火熄滅的隔天
那一切都沒了，卻也準備重生。
克萊爾找了前情人的所在地想和他說些什麼，也許是看著即將臨盆的孩子竟然連父親都沒
有。前情人在一個荒野裡訓練武術，在綜藝節目表演的神奇教授跟眾人說要演出一個神奇
偉大的絕技。閉上了眼、單腳站立任憑風沙襲來凝固了那一刻的真實，他要不相信的眾人
跟著做看看就知道有多難了，只有克萊爾成功了——只有她最相信這魔幻的真實裡會不會
有一點希望，她會不會找回孩子的父親、還是對自己的未來找到個家。現實總是失望的，
前情人膽怯又憤怒地驅逐了她。
回到墨西哥城，戰鬥的街頭政治運動抗議激盪。克萊爾在羊水破裂的前一刻看到了前情人
在追殺人（像是一顆魔幻寫實不思議的鏡頭），一個男人被殺妻子崩潰無法自我、此刻卻
是克萊爾要為她即將臨盆的孩子戰鬥之際，塞車的城市、很痛很痛的忍著，彷彿被拉長的
距離是生與死的難以割捨。克萊爾沒保住孩子回到了家中，太太換了新車一下子就開進了
停車室，她們要一起去海邊度假，為了讓丈夫回來收拾屬於他的東西，也為了要讓告別真
實的隱瞞。
當母親和孩子坦承時眾人哭著死去活來，另一頭卻是萊海岸新婚的家庭歡欣鼓舞；那一顆
差一點淹沒了在海邊嬉戲孩子的長鏡頭，失去孩子的克萊爾著急跑向浪花裡拉著他們。她
終於打破了沈默說，她當初根本沒有很希望那個孩子降臨人世。為什麼呢？也許對她而言
世界並沒有多大的富裕能夠帶給這孩子喜樂、也許她對這樣一個拋棄自己的男人生下的孩
子沒有多期待、也許她知道像每次都得拴住以免跑出活力充沛的小狗一樣終將面對被標本
在牆上的結局，出不去、進不來。無論是生或死，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女傭、在這時代下飄
蕩無所重量，而拯救一個人的勇氣卻可以是活下去的動力，因為故事還沒結束：當光線逆
著她，正是因為有光還在前方。
像是一場很私密的故事，克萊爾在孩子嬉鬧打假槍戰，孩子躺在地上說不說話因為死了。
她問孩子，那你復活好不好啊！他們就一起躺在地上看著天空說，享受死的感覺。對於活
著與死亡的結構不斷出現在《羅馬》之中；階級的、性別的、私領域而大眾的，這是一個
很小的故事，卻擁有時代裡巨大的重量，穩重的鏡頭和散文化的敘事，很簡單很順暢，充
滿寫實主義的長鏡頭裡偶爾一些第三電影的不真實魔幻；從個人展開、社區、城市再到這
一年的墨西哥，每一道浪花無情衝打著她，來來回回反反覆覆，人們無畏了前行；沖洗地
板的泡沫漸漸流向排水孔，像是回到家裡的車上安穩的順行。家的格局變了，飛機依然在
天空飛向遠方，「羅馬」社區平凡度過了這一年的。黑白底片裡歷史正從每一個在這一年
重生與死去的人們發生，淚水與遺憾填滿了漏洞，想念與鄉愁記憶的味道。而克萊爾說她
有很多話要跟顧家的姊姊說。
他們說／生命像一粒沙／如果生命她會說話／她會說「謝謝你愛我」／像大海愛著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