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敦克爾克」這部電影考驗了一般觀眾的忍耐力和忍受力，也考驗了觀眾對
諾蘭電影的信任度。在進場看這部電影之前，觀眾已然對進場後將看見的電影有了基礎的
認識，一個攝影美學極為純淨戰場景致，一個極為精巧的敘事結構，以及漢斯˙季默的配
樂。那麼，「敦克爾克」突破了甚麼我們對於諾蘭電影的想像，或是他過往電影的不足？
很可惜的，除了對底片拍攝與實景布置近乎苛求的考證和布設，諾蘭的弱點，大場景調度
的空洞在一部關於戰爭的電影中顯露無遺。還記得在「黑暗騎士：黎明昇起」一群警察像
是閱兵一樣地衝向惡徒班恩與他的軍隊時那段說不出的違和感嗎？它完美地複製在一群英
國士兵於渡橋上遭遇德軍飛機攻擊的鏡頭中。
除了漢斯˙季默的節拍器配樂，隨劇情進展快慢調節影片線性進行的時間外，這
場二戰最大撤退行動的時間被諾蘭炫技式的拆解已達成其欲求之真實。誠然，我們在影片
中看見了許多的英國士兵在海灘上等著撤退，或是看到那金黃色澤的英國救援民間船隻抵
達海的彼岸時崇高的身影，或是震撼人心的飛機燃燒結尾，但是對話/生命的基本狀態的
人性卻總是被切割的敘事限制，我們不知道空軍飛行員的故事，我們不知道海灘上英國少
年兵的故事。我們透過他們的身分（軍階、軍種）來辨識他們，然而其身分，如同嘗試逃
離敦克爾克的英軍少年兵，是一項為了求生而不斷抽換的偽裝。唯一有深入敘述的是月石
號老人船長願意趕赴敦克爾克救人的背後原因，這也說明了，諾蘭在小空間中的人物張力
塑造手法的成功。
戰爭與戰鬥不同，它追求其全面的史詩感與其中的人性，這卻是「敦克爾克」最
大的弱點，我們在IMAX螢幕上看見緊繃又扣人心弦的飛機戰鬥，或是小船如何躲避飛機，
拯救沈船士兵，或是士兵們為了逃離戰場，躲在幽暗的小船中無聲地等待的時刻。但這些
終究不是戰爭的全貌，只是戰鬥的特寫場景，使整部電影被微觀的聚焦拖累，觀眾不知他
們為何而戰，不知他們的敵人為何（本片從未出現一個德軍士兵，他們變成了機器、子彈
、炸藥，敲擊英軍士兵對抗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影片想要講一個人性的故事卻反而喪失
了人性。因此，如果只去聽漢斯˙季默的音樂，其實把它放到「異形」這部電影中，也毫
無違和感，英軍士兵們對未知感到恐懼如同在一處密閉太空船中的羔羊們。
那麼，甚麼是一部戰爭電影呢？我想，史蒂芬史匹柏的「搶救雷恩大兵」創造了
當代的二戰電影能夠呈現的高度，而這個高度，「敦克爾克」還無法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