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大家好。好一陣子沒有登入，昨天半夜睡不著，看到原創板有網友推薦拙作，
非常感動，所以不揣鄙陋，在此續寫這個故事。
本篇可以當成《山村奇譚》續集，也可以像＜山村守則＞那樣，視為平行世界番外。
＃日前姊夫夢見亡姊，夢中姊姊說有一個人為了她很傷心，請姊夫轉告那個人：
「不要再為她難過」。
亡姊生前是非常溫柔的人，總處處為別人著想，身後如是。
山村奇譚之人止山難（一）
一隻體型龐大、有著墨黑毛皮的狐狸，直挺挺踞坐山崖邊，金黃色狹長的雙眼目光睒睒，
直望東方群峰。
時值秋末冬初，帶著寒意的西風刮過荒林，捲落遍地殘葉，蕭瑟之聲隱含肅殺。
形似枯木的老者忽在狐狸後方現身，薄暮夕日下的蒼顏白髮透著和煦光芒。
「想念你的主人嗎？」老者溫言問道。
黑狐聞聲站了起來，回頭轉身看向老者，咧著嘴巴，但沒有發出聲響。
「回去看看吧，你好久沒回故主處了。」老者說道。「我即將閉關，休養生息，你可暫返
東山過冬。這段時間，如果遇到什麼狀況，就到山下的村子裡找小凱。」
聽到這個名字，黑狐殘缺的右前肢猛然抽動了一下，狹長的眼眸透露出懼意。
老者察覺了，微笑道：「別擔心，有那小姑娘在，小凱不會傷你。來年花開草長之時再會
吧！」
告別山神後，黑色大狐離開位處東南的麒麟山，踽踽獨行，前往東山。牠的右前爪斷了一
截，不良於行，所以行走得極慢。
東山是故主的墳塚所在，也是牠曾經蟄伏修煉數百餘年之地。自從故主逝世、家僕散盡，
牠就一直守護墓塚，實際過了多少歲月，牠也記不清了。
只記得故主帶著牠渡海之前、還住在陝西那年頭，年號叫什麼「嘉靖」來著。
當時很多朝中官員慕名敦請主人算命，牠終日聽聞主人口中念念有詞——
『員外郎韓某，嘉靖乙卯年臘月壬寅卒。』
『侍郎李某，嘉靖乙卯年臘月壬寅卒。』
『國子監祭酒呂某，嘉靖乙卯年臘月壬寅卒。』
『光祿寺卿劉某，嘉靖乙卯年臘月壬寅卒。』
『兵部尚書楊某，嘉靖乙卯年臘月壬寅卒。』
數十個在朝為官的人，卜算休咎命數的結果，死期竟都在同一日。
主人似乎為此感到恐懼，匆匆收拾家當逃離關中，輾轉越海來到這個海島山村定居，最後
也窀穸於此。
精通堪輿的故主認定東山墓穴聚天地精華之靈、奪萬物造化之功，所以生前耗盡財力在此
處修墳。
牠行走了一晝夜，來到東方群峰山腳，月色下遙遙可見那座佔據了整個山頭、規模宏偉的
墳塚。
人死元知萬事空，終歸枯骨一副、黃土一壠，牠不明白主人為自己蓋這麼大的墓有什麼用
，不過主人對牠極好，所以牠立誓一生守護這座墳塚，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事……
黑狐無聲長嘆，拖著疲憊的身軀緩緩爬上東山。
當牠來到山頂那條長長的甬道，太陽已高高升起，亮晃晃的日光幾乎刺得牠睜不開眼，但
卻照不明故主的墳塋。只見甬道盡頭的寶頂和墓碑籠罩著一團黑霧，流動的霧氣挾帶惡意
的腥臭。
牠心知不妙，正想趨近探視時，那團黑霧驟然朝牠的方向擴散漫延，似乎欲將牠吞噬。
黑狐連忙轉身逃離。
牠的右前爪被那個人一刀斬斷。如果可以，真不想去找他……
黑狐在李家大宅的圍牆外徘徊。
雖然大門敞開著，牠卻逡巡不入。
拿著水管在庭院中灑水澆花的江雨寒發現門外龐大的黑色狐影，連忙關掉水龍頭，喜出望
外地跑了出來。
「是阿風啊！你怎麼會跑來這裡？山神大人呢？沒跟你一起來嗎？」
……牠不知道這個女人為什麼老叫牠「阿風」，雖然在牠功體盡廢之前曾經來去如風，自
稱「風神主」，但牠不喜歡「阿風」這個名字。
「身體怎麼弄得這麼髒，毛上都是鬼針草和刺蒺藜，我來幫你洗澡好了。」
江雨寒想把黑色大狐拉進院子裏洗澡，對方卻張嘴咬住她的短裙裙擺，硬把她往另一個方
向拖行。
「想找麻煩？」
背後猛然傳來一個冷冷的男聲，嚇得黑狐立刻鬆口。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如今聽到這個聲音，牠的右前足僅存的殘肢彷彿還在隱
隱抽痛。
在前乩身李辰凱的冷眼注視下，巨大墨狐乖乖讓江雨寒幫牠洗澡，溫順的模樣好像園裡那
幾隻李家豢養的德國狼犬。
江雨寒拿著吹風機和毛刷為牠梳理皮毛時，黑狐趁李辰凱不注意，屢屢輕咬她的裙緣拉扯
。
數次之後，江雨寒若有所悟：「你想帶我去哪裡嗎？」
黑狐引領李辰凱和江雨寒來到東山古墓。
李辰凱踏上頂埕，望著繚繞主墓體的黑色霧靄，微微蹙眉。
「瘴霧自寶頂內部不斷湧出，墓中恐怕有變異，必須打開墓室查看。」他轉向黑狐詢問：
「老樹公說你在這個墓穴潛修四百多年，一定知道怎麼進去吧！」
這座墓塚規模非常龐大，墓前神道長約四百公尺，墓埕目測有四五十坪，墓碑高一點六
公尺以上，橢圓形的寶頂南北長約六十公尺，東西寬約四十公尺，以青灰色磚牆圍起，其
上長滿茂密的野草灌木，有如叢林。
視其建築形制類似明代的藩王墓，加上老樹公曾說風神主長年蟄伏在墓中修煉，他推測寶
頂之下應有地宮。如今寶頂冒出不明的瘴氣，想要探究原因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打開墓室查
看。
然而黑狐面對他的詢問，卻顯得神態猶豫，兩隻細長的狐狸眼在他和墳塚之間轉來轉去，
久久沒有做出回應。
李辰凱見狀，明白風神主不想讓外人侵擾故主的墳墓，於是便不勉強——除非逼不得已，
他也不想毀壞墓塚，因為那是褻瀆亡者的行為，何況目前他也不能確定開墳是好是壞，說
不定強行破土將造成更糟的局面。
「你不同意，那就算了。」他說著，從外套口袋取出數張各色符紙，一一施咒之後，撿起
地上的小石子，將那些符咒分散壓在寶頂之上。
「這樣就沒事了嗎？」江雨寒心裡微感不安，亦步亦趨的跟在李辰凱身邊。
她望著眼前這座以黃土堆壘而成的巨大寶頂，除了滿目蓊鬱綠意，並未見到什麼黑瘴之氣
。
自從將神力賜予她的日本神祇——日祈宮大人暫返故土遊歷之後，她那與生俱來的靈力便
大為減弱、時有時無。
她雖然看不見阿凱所說的闇霧，但這座來歷不明的疑塚出現異象，必有古怪，不免擔憂。
「瘴氣已經消失了，別擔心。」阿凱撣掉指尖的塵土，安慰地說。「我們走吧。」
他扶著江雨寒朝神道走了幾步，回頭見黑狐仍兀自佇立在墓碑之前，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
。
「你跟我回去。」
黑狐眼中閃過詫異的神情，隱含一絲畏懼之色。
「我知道你想繼續為主人守墓，但你功體既廢，沒事不用你守，有事你守不住，留在這裡
也沒有用處。走吧！」他以不容反駁的口吻命令道。
對於李辰凱的要求，風神主並不想答應，但又不敢反抗，只好拖著沉重的步伐，乖乖隨他
們兩人下山。
阿凱的父母和其他親戚在他祖父李松平的授意之下，近年來已全數移民。李松平自己仍深
居東南方深山的別墅養老，他則因未婚妻江雨寒不願移居國外而留在台灣陪她，偌
大的李家宅院只剩他們二人。
由於宅廣人稀，江雨寒在院子裏養了幾隻德國狼犬和台灣土狗看家護院，如今又多了一隻
黑色狐狸。
臨睡前，她打開阿凱房間的窗戶，看著蜷縮在紫荊樹下落葉堆中的風神主。墨黑的龐大身
軀在月色中看起來像一片濃密的樹蔭。
時序入冬，夜間寒冷，她本想讓風神主在客廳睡覺，牠卻像跟誰賭氣似的，堅持不肯踏進
屋裡一步。
「為什麼堅持要把阿風帶回來？我看牠好像比較想留在東山的樣子。」她轉頭看向躺在床
上的阿凱。
自稱風神主的黑狐曾經身負四百餘年的高深道行，妖力強大，甚至可以隨心所欲地化身人
形，無奈後來因誤拾妖刀，被刀中惡念控制心性，以至於妄造殺孽，被當時身為神明乩身
的李辰凱斬斷右掌、廢去功體，現在只是一隻外形普通的狐狸。
儘管知道風神主當初濫殺村民是身不由己，但阿凱對牠犯下的罪行似乎未能完全釋懷，從
不給牠好臉色。
「符咒雖然可以壓制墓中瘴氣，不過變數難料。」
「你是擔心萬一古墓有什麼突發狀況，以阿風目前的狀態，無法自保是嗎？」
「牠是老樹公的寵物，總不能放牠自生自滅。」
話說得無奈，她卻能感受到藏在惡言惡語下的溫柔，不禁會心一笑。
她關上窗戶、放下紗簾，將初冬的寒風阻隔在外，轉身鑽入被窩，一如往昔縮進阿凱懷裡
。
異於常人的超低體溫加上稍嫌單薄的衣著，使她孱弱的身軀像冰塊般散發一股凜冽寒意，
阿凱立即緊抱著她，用自己的體溫為她驅寒。
「下個禮拜我們公司舉辦員工旅遊，為期五天四夜，可以攜家帶眷，全程免費。」她說。
她的工作是某電視台編劇，以wfh的方式配合公司的編劇部撰寫劇本。
「地點在哪？」
「人止山主峰。」她說著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什麼爛行程？誰會想參加。」
他知道人止山，位於山村北北東方向，平均海拔三千公尺以上、地形險峻的峰群，從村子
裏遠眺就可以看到終年積雪的主峰及東峰山頂。
以員工旅行來說，實在是個令人提不起興致的地方。
「原本只是編劇部外出取材的地點，麗環前輩說她們要去人止山尋訪部落公主的
傳說，剛好原本預定出國的員工旅遊因疫情影響取消了，董事長就下令總公司各部門員工
一起去爬山。」江雨寒解釋道。
「人止山不是人人都可以攀登，雖然只是初階登山路線，沒經過妥善的行前訓練，貿然攻
頂也有風險。」
「還好董事長沒要求大家都要登頂。公司包下一棟山屋供大家住宿，不想登頂的人可以在
山屋附近活動就好，想嘗試攻頂的人，公司也有聘請專業的高山嚮導引領協助。」她翻身
趴在他身上，小巧的下巴輕靠他胸前。「你有興趣參加嗎？」
「如果妳想去，我陪妳。」他輕撫持續散發幽香的秀髮，望著她的眼神滿是溺寵。
「我考慮考慮。」江雨寒臉頰貼著他的胸膛，認真思考起來。過了許久，才說道：「天氣
越來越冷，山上一定更冷，那山屋海拔很高，就算只是待在山屋都冷得受不了，我不想去
受罪，還是不要參加好了。」
雖然很想跟大家一起上山，但她自知體力不堪負荷，又非常畏寒怕冷，去那種高海拔地區
是自討苦吃。
「好，那下禮拜我帶妳去南部山區泡溫泉，那地方風景很好，而且氣候溫暖。」聽出她的
語氣帶著遺憾，阿凱安慰地說。
「真的嗎？」她喜出望外地摟緊他的頸項。「阿凱最好了！」
就在他們要前往南部溫泉區渡假的前一天夜裡，江雨寒接到同事玉琴打來的電話。
「小雨！不好了！現在該怎麼辦！怎麼辦！」
聽到手機另一端傳來對方急切且帶著濃重鼻音的哭腔，江雨寒大吃一驚——玉琴前
輩一向冷靜持重，什麼事情讓她慌張到語無倫次？
「琴姐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妳們現在不是在人止山上嗎？」
莫非麗環前輩又闖禍出包了？她直接想到這個可能性。
「承羽！承羽……承羽……」玉琴數度哽咽，一時說不出話來。
對方口中的承羽是編劇組組長，江雨寒的上司，是個年輕有為且善良可靠的人。
「組長怎麼了？」江雨寒連忙問道。
「承羽失蹤了！」
「怎麼會呢！」聽聞這消息，她不禁大驚失色。
整個編劇組最讓人放心、最靠得住的就是組長，好端端的怎麼會失蹤？
玉琴抽抽噎噎地告訴她，數天前他們和總公司其他部門的同事搭車來到人止山，入住山屋
。昨天清晨五點多，編劇部六名成員在高山嚮導的帶領下，出發進行攻頂，上午十一點左
右抵達三角點，接著越過山頂，沿稜線下切到鞍部搭營過夜，隔天繼續攀登東南方的人止
東峰。
他們這次外出取材的目的就是實地探訪位於人止東峰南麓的Hantu湖。由於東峰南麓地形
崎嶇、地質破碎，存在大範圍崩壁和懸崖，不利上切，他們遂採取腰繞的方式行進，不料
推進到海拔2000公尺處時，瞬間大霧瀰漫，加上指北針失靈，眾人在原始叢林中迷失方向
。
好不容易等到濃霧散去，卻發現隊伍中負責押後的承羽不見了。大家在森林裡找了很久，
都找不到；因天候不佳，只好循原路撤回山屋求援。
他們剛才回到人止山屋後已經報警，目前只能等候各路搜救隊前來集結，再繼續尋找承羽
的下落。
而山屋裡一位年紀很大的高山協作員告訴他們，承羽一定是被棲息在Hantu湖的鬼怪抓走
了。
「鬼……鬼怪？」
「老協作員說Hantu湖是禁忌之地，如果有人擅自靠近就會觸怒那裡的山魅林怪，被鬼抓
走的人是絕對找不回來的！小雨！妳可以請阿凱幫忙嗎？我相信阿凱一定有辦法的！」玉
琴懇求地說。
「這……」江雨寒看向身邊的阿凱，陷入猶豫。
一直對她照顧有加的組長失蹤，她無論如何不能置身事外，可是說到要請阿凱出手幫忙，
她就不禁遲疑了。
以前村裡若有人在山上失蹤，村民都會拜託阿凱幫忙尋找，而阿凱通常也不負眾望，總能
順利尋回那些據傳被「魔神仔」誘拐的迷途者，但如今他已不是神明
乩身，沒有神力護體，她並不想讓他涉險。
還來不及做出回應，阿凱已伸手接過她的手機，對玉琴說：「把妳們的登山計劃書和GPX
傳過來，我明早會到。」
「凱，你真的要去人止山嗎？」結束通話之後，江雨寒不安的看著他。
按照她的想法，高山搜救應該交給專業的救難隊伍，以重金招募登山界經驗豐富的救難團
隊前來協尋，似乎較為妥當安全。
「承羽救過我，我不能袖手旁觀。」
說話間，玉琴已將這次的登山行前計劃書和GPX路線軌跡檔傳送到江雨寒的手機。
阿凱仔細研究那些資料。從人止山屋出發前往東峰南麓，往返時間大約三天，行程不算很
硬。之前為了訓練體能，他常跟著柔道校隊攀登百岳，對於編劇部規劃的路線尚有自信。
見他心意已決，江雨寒也不再多說，她相信阿凱。
「好，我跟你一起去。」
阿凱聞言，俊眉微蹙。「妳不能去。前往人止東峰的舊林道早已坍崩，無法通行，只能先
越過人止主峰再下切鞍部。人止主峰海拔很高，山頂終年積雪，妳受不住那種酷寒。」
「我可以！我要去！」江雨寒堅持道。
「不行！妳乖乖待在家就好。」
「我大學參加過中央山脈南二段縱走，不是登山新手，我一定不會拖累你的，帶我一起去
！」
中央山脈南二段縱走橫越雲峰、南雙頭山等數座標高三千公尺以上的高山，依照官方登山
分級制度，屬於高階路線，需要具有中級以上登山證明的人才能申請攀登。
「說什麼拖累！我是顧慮妳的安全，高山不是平地，搜救也不同於健行……」阿凱的表情
十分為難。
「我知道，但我對自己的登山技術有信心。不管怎樣，我一定要去，就算凍死我也要去！
」她有些賭氣地說。
「妳……妳這麼擔心承羽嗎？」見她為了承羽堅持以身犯險，他心裡隱隱有種異樣的感覺
。
「組長失蹤，我當然擔心，但我更擔心你，我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你的恐懼！我不要在看
不到你的地方擔心受怕地等你回來，我要跟你一起去！」江雨寒用力抱著阿凱，彷彿怕他
下一秒就會丟下自己。
她自知體能大不如前，以目前的身體狀態去攀登冬季的人止山，實屬勉強，但無論如何她
不想和阿凱分開。
「小雨……」她的深情讓阿凱十分動容，考慮再三，終於下定決心：「好，我們一起去。
」
不管此行遇到什麼狀況，他一定誓死保護她！
兩人連夜整頓登山裝備。下載離線地圖時，他意外發現社群網路上完全沒有
關於Hantu湖的GPX登山路線資源，而且不僅搜尋不到任何Hantu湖的相關資料，甚至地圖
上也找不到這個地名。
編劇組為什麼堅持要去那個地圖上沒有記錄的地方？看著玉琴傳給他們的行程計劃書，阿
凱不禁疑惑。
人止東峰實際距離山村不遠，據鄉誌記載，在很久很久以前，東北群山之間曾有先民開闢
的林道，可達東峰山腳；但因年代久遠，加上颱風造成多次崩塌，那些古道早已湮沒無蹤
，只能從外縣市繞道前往。
隔天上午，阿凱開車載著江雨寒抵達人止山屋，位於海拔兩千多公尺處的停車場熙熙攘攘
，擠滿從台灣各地蜂擁而來的救難團體和登山好手。
據說承羽的父親聽聞兒子失蹤後，運用自己在政商界的人脈進行大動員，幾乎稍有名氣的
山難救援隊都集結於此了。
編劇部眾人見阿凱和江雨寒趕來，又悲又喜。小鴻、阿星和另位新進編劇神色焦急，麗環
和玉琴則是雙眼異常紅腫。
「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堅持要去Hantu湖實地考察，是我的錯，我害了承羽！」麗環拉
著江雨寒的手痛哭流涕，自責不已。
麗環前輩秉性剛強堅毅，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哭成這樣。
「妳不要這麼說啦，這個行程是大家表決同意的，怎麼能只怪妳一個。」玉琴擦拭著眼淚
，勉強控制自己的情緒，安慰麗環。
「雖然妳一向帶賽，但這次真的不能怪妳，也沒有人怪妳，妳不要自責。」阿星也說道。
「你們為什麼要去Hantu湖？那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我和阿凱一直查不到關於那座湖的資
料。」等麗環稍稍冷靜後，江雨寒問道。
玉琴告訴她，據傳在數百年前，人止山一帶住著一位美麗的公主，某天那位公主邂逅一位
俊美的異族青年，兩人進而相戀，卻遭到雙方部族的阻撓和反對。他們為了跟對方廝守，
相約私奔出逃，逃到人止東峰的南麓森林時，那位青年突然失蹤了。
傷心欲絕的公主為了找回情郎，一直在森林裡徘徊，流下的眼淚蓄積成一座湖泊，就是傳
說中的Hantu湖。
「呃……」聽完玉琴的敘述之後，江雨寒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編劇組成員，小鴻和阿星有些
尷尬地別開臉，大概他們也覺得這個故事荒誕不經吧！「這個傳說的來源是？」
「是小島田告訴我的。」麗環說道。小島田是她的日本朋友，家裡開設神社，本身是半吊
子的靈能力者和不靠譜的神職人員，對文學方面比較有興趣。「他說在東京的圖書館找到
一些台灣日治時期的舊史料，其中有一本雜記用日文紀錄著這段年代久遠的神話故事。我
認為這個傳說有寫成劇集的潛力，可是相關資料太少，所以提議大家實地探訪，沒想到害
了承羽……」
「前輩妳別難過，組長也許只是迷路了，現在山上來了這麼多救難人員，一定很快就可以
把組長找回來的。」江雨寒安慰道。「不過，實際上真的有Hantu湖這個地方嗎？」
麗環和玉琴相視一眼，後者搖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江雨寒微感詫異。「你們不是找了專業的高山嚮導帶路嗎？」
「那位嚮導有多次攀登人止東峰的經驗，但他對南麓並不很熟，也不確定那裡是不是真的
有那座湖泊。」玉琴解釋道。「我們撤退回來之後，山屋的老協作員說他小時候曾聽村中
耆老提過Hantu湖，但那裡並沒有什麼美麗的公主，倒是自古相傳有魔神鬼怪出沒，凡是
擅自靠近的人就會被鬼抓走。」
「承羽一定是被鬼抓走了……」麗環哭喪著臉說。
「我呸呸呸！妳不要烏鴉嘴啦！怎麼可能啊！」阿星連忙呵斥。「組長一定沒事，妳不要
亂詛咒他！」
承羽已經失聯超過二十四小時，阿星心裡知道情況可能不容樂觀，但他不願意往壞的方向
去想，寧可相信承羽吉人天相。
「我不是詛咒他。你們忘了對講機的事嗎？」
在場眾人瞬間臉色刷白，明顯想起什麼可怕的回憶。
「對講機怎麼了？」江雨寒好奇地問。
幾個人面面相覷，似乎不太願意談及這件事。
「小鴻，你來說。」玉琴立即把這個任務推給小鴻。
「好吧！因為擔心高山上手機收不到訊號，我們前往東峰時帶著無線電對講機——編劇組
六人加上嚮導，每個人身上都有一支對講機。我們發現承羽不見之後，立刻用對講機呼叫
他，但一直沒有回應。大家結伴在森林裡尋找他的時候，對講機突然傳出女孩子淒慘的哭
聲，在場所有人都清楚聽到了……」
「是……是誰在哭呢？」江雨寒頓感毛骨悚然，不自覺拉緊身上的羽絨外套。
小鴻搖搖頭，「不知道，那時除了承羽之外，我們六個人都聚在一起，並沒有人發出那種
聲響。」
「說不定附近有其他的登山者？」江雨寒猜測道。「也許有人撿走承羽的對講機，
又或者是你們的無線電頻率剛好和別人一樣。」
「我們一開始也是這樣想，所以嘗試與『對方』對話，可是不管我們怎麼呼叫，『對方』
都沒有回應，只有淒厲的哭聲不斷傳來，當下的情況真的很嚇人。」小鴻回想起那鑽心囓
肺的悲泣之聲，仍然心有餘悸。
「那是鬼的聲音。你們觸怒棲息在Hantu湖的神怪，遭到報應！」一名年約六十多歲、身
上圍著圍裙的駝背老人從廚房走出來，神情嚴肅地說。「你們的夥伴已經被
鬼抓走，註定回不來了，早點放棄吧！」
江雨寒打量對方的模樣，猜想大概是玉琴說的那位高山協作員吧？「老伯伯，你怎麼知道
我們的朋友被鬼抓走？你又沒有親眼看到。」
「是鳥告訴我的。」
「鳥？」她曾聽說過有些原住民老人家聽得懂鳥語，能從鳥叫聲辨別吉凶，莫非眼前這位
老者就有這種能力嗎？
正想細問，老協作員已經轉身走回廚房，在關上廚房門之前對他們說道：「為了不要犧牲
更多人，我才一直勸你們放棄。Hantu湖是生人止步的禁地，觸怒魔神的人，不會有好下
場。」
「阿凱，你有什麼想法？」玉琴惶然驚懼地轉向阿凱詢問。
一直默默不語、低頭研究地圖的阿凱開啟手機GPS定位功能，揹起自己的重裝
備，「時間寶貴，該出發了。」
＊小提醒：從事登山活動時，務必要先下載離線地圖，並經常確認定位，以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