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的那個人
咖啡館現在只有三個人。咖啡館老闆與一個長相帥氣的男人在吧檯聊天，另一個戴著墨鏡
的客人坐在窗邊。他點了一杯卡布奇諾，眼前是開著的筆電。
吧檯的男人問老闆，「人看到鬼，大概是青面獠牙，白臉，滿臉血，或者是根本無五官吧
。那你有沒有想過，鬼看到人是什麼樣子啊？」
老闆歪著頭想了一下，「鬼看到人？就是人的樣子吧？」
「是嗎？」男人問，「我覺得鬼看人一定也有一些特別之處。」
「是嗎？」老闆搔搔鼻翼。
「對啊，我是這麼覺得。」男人抓抓臉說。
這時窗邊那個男人的筆電發出很大聲音，那是一個男人字正腔圓緩慢講著話，很像盛竹如
的聲音，看來是新聞之類的。
男人皺起眉，「吼，聲音開那麼大，很吵捏。」
不過筆電播出的新聞頗有奇趣，好像講著什麼情殺案的樣子。兩人聽著聽著，漸漸產生了
興趣。
男人問墨鏡男，「先生，你在看什麼？」
墨鏡男沒有回話。
男人又問了一次，但他依然沒有回話。
兩人覺得奇怪，又有點擔心。最近猝死的人很多，不管胖瘦，年輕或老，棺材委實不挑死
人，老闆可不想也有人在店內猝死呢。
他們往墨鏡男走去。沒想到他桌上不僅筆電而已，居然還有兩根點燃的白色蠟燭，而他嘴
巴正碎碎念著。
「居然在我店內燒蠟燭？」老闆內心埋怨著，但不知怎的，他覺得那兩根蠟燭很可愛。
「先生你還好吧？」男人問。
墨鏡男依然沒有回應。
「先生你還好吧？」老闆也問。但墨鏡男都沒有說話。
老闆與男人互看一眼。
兩人有點擔心，男人出手輕輕往他的肩膀一推。墨鏡男才嚇了一跳。
「誰推我？」他說。
「我是這間咖啡館的老闆，先生你沒事吧？」
「另一個人是誰？」墨鏡男說。
「我？呃，我啊，是老闆的多年老友囉。」
墨鏡男這時問，「是不是少了誰？」
老闆跟男人都面露疑惑。
「你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入迷？我們叫了你很多次，你都沒聽到。」男人問。
「我？」
「不然還會是誰？」
「喔，我在看社會新聞的節目啦，在講一場仇殺案。一個老闆因妻子偷腥，而殺了她的情
夫，還把他的屍體煮了給她的太太吃，有清燙切片，肉末炒青椒，醬油煎肉，還有一盅頰
心肉蘿蔔湯。太太得知事實後，就自殺。老闆隨後也自殺，亂七八糟的社會事件。」
「真恐怖的新聞耶。」男子說。
「對啊。」老闆也說。
「後來那個老闆的店，就鬧鬼。」墨鏡男又說。
「真假？」男子咋舌問。
「對啊，鬧得後續承租該店的人，都無法營業啊，屋主很傷腦筋呢。」
「世上真有鬼嗎？」老闆看著男子問。
「當然有啊，不然人死了要去哪裡？死了就消失的話，未免也太可怕了。」墨鏡男說。
「也是。」男人看著老闆說，「嗳，其實，我無法理解自己消失。要怎麼想像啊，變虛無
？感官、腦子都不見了？太奇怪了。」說完，他雙手在空中揮舞，試圖表現虛無，但看來
卻像個盲人。
「對了，墨鏡先生，我問你一個我們剛才討論的問題喔。人看鬼，有很多樣貌對不對，畢
竟人的想像力無限。那，鬼看人你覺得是怎樣呢？」
「鬼看人？」
「對。」兩人點頭同聲說。
「聽說鬼看人時，人的雙眼是沒有黑眼珠的，整雙眼都白的，像塗上白膠一樣。」
「真假？有點可怕捏。」男人說。
「而且人剛死的時候，會很笨，因為對生前的記憶會很模糊嘛，有時會需要一些協助，要
不然他們就會一直重演生前的某段回憶，有時會干擾到活人。」
「你怎麼知道？」男子看了他一眼。
「我……曾經死過啊，但又活過來了。我跟你說，那次瀕死經驗，讓我有了特殊能力。
You know, I can see dead people.」最後幾句，墨鏡男是用氣音說的。
「最好是啦。」老闆說，接著跟男人一起哈哈大笑。
「真的，我沒騙人。」墨鏡男說。
「那你說說，現在這裡有沒有鬼啊？」男人以戲謔的口氣問。
墨鏡男用食指沾沾舌頭，平放在空中，半晌後，說，「有啊，還有兩個咧。」
「最好是啦。」兩人又哈哈大笑。男子甚至拍起桌來。
墨鏡男嘖了一聲，「不信就算了。」
這時咖啡館叮咚一聲，一個女人走了進來。她很美，身材也很好，但有點笨笨的樣子，讓
人聯想到雞排妹。
但老闆看到她，一肚子氣。他拿起桌上一個杯子，砸了過去。女子臀部一搖，恰好避過。
杯子砸在窗戶。玻璃匡啷一聲破了，窗外是一片黑，極深邃的黑。
「妳還敢回來！」老闆吼。
「老公對不起！」女子說。她此刻微蹲，雙手像接躲避球的姿態。
「怎麼啦？」墨鏡男問。
「她她她……」老闆氣憤的說。
「我我我……」女人也說。
「他們他們他們……」男人說。
三人都不知道為何，結巴了起來。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墨鏡男問。
三人都面露疑惑，把食指放進嘴裡，好像什麼都想不起一樣。
「就是笨，這些傻楞楞的笨蛋……」墨鏡男嘆了口氣，把墨鏡拿下，喝了一口卡布奇諾。
女人忽然大聲尖叫。
「又怎麼啦？」老闆與男人異口同聲說。
「他……」女人指著墨鏡男說，「他沒有黑眼珠……」
老闆與男人往墨鏡男看去，他真的沒有黑眼珠。「阿娘威！」男子不禁脫口而出。接著他
們互看一眼，好像頓悟了什麼，但還是一臉疑惑。
「欲知詳情，請看筆電吧。」墨鏡男把筆電轉給他們看。三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原來是你這個王八蛋……」老闆憤恨的對男人說。
男人也很憤怒，「原來是你讓我……」
「老公對不起……」女人又哭了，接著嘔吐了起來。她吐出的東西，是一塊塊屍塊。
「好啦，你們趕緊溝通好吧。整天在這裡鬧，活人都被你們干擾了。」墨鏡男說。說完，
他把蠟燭吹熄。咖啡館一下子變得好黑，跟窗外一樣，極深邃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