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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年快樂！
第三十七章 飛瀑漩屍
耳邊聽著峰頂不斷傳來令人觳觫顫慄的慘叫，小島田心裡焦急萬分，巴不得即刻馳援。
但通往山頂瀑布的路徑榛莽叢生，穿行不易，在眾人七手八腳亂著砍樹開路的時候，淒厲
的嚎聲戛然而止，四周恢復一片死寂。
「不......不叫了欸，怎麼了啊？」阿達停下劈草的動作，惶惶不安地看著其他人。
「該不會......死透了吧？」一名少年臉色慘白的說，額頭冷汗涔涔。
「怎麼辦？完全沒聲音了，我們還要上去嗎？」小胖拿不定主意，轉向小島田問道。
小島田猶豫了一下，「還是去看看吧？說不定發出慘叫的人還活著。」
「好，聽你的！」小胖乾脆地答應了。反正下山的路有竹子鬼擋道，他也不敢通過。
眾人繼續斫草劈木，但隨著慘叫聲的靜止，心裡已不像剛才那樣火急火燎，倉促的腳步也
逐漸慢了下來。
「這個地方，霧氣總是那麼濃嗎？」小島田抬頭看向峰頂，此時雲聚霧湧，完全看不到那
道垂掛在山壁間的瀑布。
這座山海拔不高，但峰頂那瀰漫的濃霧看起來就像高山上的雲海似的，有種說不出
的詭異之感。
「是啊，這山頂的濃霧很少散開，大晴天也是這樣。常常村子裡好天氣，這裡卻在下雨。
」小胖隨口答道。
「欸，你們聽人家說過嗎？聽說這座山上，有狐仙欸！」一名少年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
說。
小胖聞言噗哧一笑，搖搖頭，懶得搭腔。
「真的啦，以前鍾哥他們年輕的時候來這裡夜遊，聽說有見過，好多人都看到了。」
「小鍾那個人說的話可以聽，狗屎也可以吃啦！」小胖嗤之以鼻。
「可是也不是只有鍾哥這麼說啊......」那少年不服氣的說。「他們都說狐仙會在霧很重
的地方出現......」
阿達打斷他的話：「唬爛的啦！我阿公說台灣根本沒有狐狸啊，哪裡來的狐仙！」
「台灣沒有藏獒，你阿公的竹仔寮那幾隻哪裡來的？台灣也沒有孔雀，以前老大的阿公不
也養了一大堆？」
「那當然是花大錢買來的，可是狐仙不一樣，狐仙是可以進口喔？你說這裡有魔神仔，我
還比較信......」
話還沒說完，阿達的頭就被小胖大力巴了一下。
「靠北啊！在山上不要亂講話啦！不想活著回去了喔？」小胖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阿達這才想到山上的禁忌，連忙摀住自己的嘴，不敢再出聲。
「『魔神仔』，這是什麼？」小島田好奇地模仿阿達的台語發音。
「......回去再請老大告訴你，現在在山上別提這三個字，拜託！」小胖臉色很難看的說
。
「喔。」小島田順從地點點頭。「小胖先......呃，抱歉！小胖，再請教你一件事。
」
「你說。」
「從那些女孩子烤肉的地點，到這座山的山腳下，大概需要多久的時間？」
「開車大概一個多小時吧。」
「走路呢？」小島田繼續問道。
「走路，要大半天吧？我也不知道，沒有人會用走路的來這裡，太遠了，要繞村子外圍一
大圈，路又很不好走。」
「那有別的路可以到達這裡嗎？沿著剛才二號橋那條溪流往上走，會不會比較快？」
按照他的觀察，以方位來看，二號橋下的那條溪流，發源地應是這座山無誤，因為瀑布區
下雨，造成下游的河水暴漲。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那溪邊完全沒有路可以走，而且高低落差很大，猴子都爬不過去。
」小胖斬釘截鐵的說。「你問這些做什麼？」
「我在想，如果那些失蹤的女孩子真的在這座山上，她們是怎麼來的？剛才山下入口處沒
有其他的車子，不是嗎？」小島田說出心中縈繞許久的疑問。
小胖還沒回答，一名少年搶著說道：「所以我覺得她們沒有來這裡啊！烤肉烤得好好的，
沒事跑來這裡幹嘛？」
另一名少年也附和說：「對啊，而且阿凱哥有交代過，麒麟窟和蘭桃坑一樣很危險，不准
大家靠近，那些女生不會笨到跑來這裡送死吧？又不是阿達。」
「靠！你扯到我幹嘛！我沒事也不會自己跑來這裡啊！」阿達不滿的抗議。
「我是說阿達馬孔固力（腦袋裝水泥，喻腦袋不靈光、呆笨），又不是在講你！」
「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眾人的打鬧聲中，小島田默默舉起手中的殘肢看了一下。
要是那些女孩子真的不在此地，這隻腳又是誰的呢？像小胖他們所說，是誤闖瀑布的外地
人嗎？
然則神使的判斷應該是不會錯的，雖然因飄洋過海的緣故，致使神力大減......
正想著，前方的小胖突然停下來，小島田收步不及，一頭撞上對方身後那個裝滿水煎包的
背包。
「欸欸？」小胖發出怪異的聲響。
「怎麼了？」小島田奇怪地問。
「我們什麼時候走到樹林裡來了？」小胖愕眙張望。
小島田四下一看，發現他們一行人正置身荒林之中。
這座林子並不幽暗陰深，雖然圍繞週遭的樹身高大，但木葉多半枯黃凋零，午後慵懶的日
光自稀疏的樹梢篩落，渲染出一種溫暖的黃褐色調。
「奇怪了，怎麼會走進樹林的？我幾年前常跟著老大去瀑布，不記得這條路有穿過樹林啊
？是我太久沒來了嗎？」小胖一臉困惑。
「一定是你太久沒來，小樹都長成樹林了。」一名少年不以為意的說。
「哦，大概吧！不管了，繼續走。」
樹林裡的野草低矮，而且幾乎都枯萎了，不像剛才山徑上的那般茂盛雜亂，行走起來很輕
鬆，眾人加快腳步，卻一直走不出這片林子。
「這樹林有這麼大嗎？為什麼走......走這麼久，我們還在林子裡？」小胖走得氣喘吁吁
、汗流浹背。
「慘了！我們在樹林裡迷路了，好像一直繞回原來的地方！」阿達緊張的說。
小島田細看四周，他對植物沒研究，每棵樹看起來都差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繞回原
地。
「迷你個鳥蛋！就朝著山頂瀑布的方向直直走，這樣也會迷路？你當我是那些肉腳的外地
人？」小胖斥道。
「不是迷路，那就是鬼擋牆了。我阿公說過，遇到鬼擋牆的時候，在地上撒泡尿就可以脫
困。」阿達說。
「撒尿喔？好啊，我也正想尿尿，大家一起撒，威力比較大！」正好尿急的小胖從善如流
，並招呼大家一起付諸行動。
於是四個人站成一排，解褲頭的解褲頭，抽皮帶的抽皮帶。
「喂喂，你們......」
小島田正想阻止，倏然『咻咻』數聲，五根長條物憑空竄出，纏住眾人的右腳，瞬間將他
們拔地拉起，離地尺餘倒掛著。
「哇操！這什麼東東？『山豬吊』啊？」小胖兩頰的肥肉因地心引力而往下垂墜，幾乎蓋
住眼睛，睜眼困難。
「不是吧？『山豬吊』鋼絲那麼利，要是『山豬吊』，我們的腳早就流血流滴了......大
概是其他的陷阱。」阿達褲子脫了一半，十分狼狽。
「哪個生孩子沒屁眼的在這裡設陷阱害人，就不要被我逮到，我操他媽祖宗十九代！」小
胖氣得亂駡。
小島田右腳高懸著，沒有被纏住的左腳伸直也不是，放下來也不是，無所適從，非常痛苦
。
原本在睡覺的小貓此時爬到他的右腳，企圖用利牙齧斷繩索，卻是徒勞無功，只好無奈地
對著小島田喵喵叫。
「小胖哥，這樣倒吊著好痛苦啊！」一名少年哀嚎道。
「廢話！難道我看起來很舒服嗎？真他媽的難過死了！我終於知道為什麼老大要我們拆除
『山豬吊』了......被這樣綁著吊著真的生不如死！」
「啊啊啊！要是老大在這裡就好了......老大快來救我們啊！」另一名少年對空吶喊著。
「少做夢了，老大在家專心照顧大嫂，才不會跑到這裡來。」小胖垂頭喪氣的說。
「辰凱先生不是單戀小雨小姐嗎？你們為什麼總是稱呼小雨小姐為大嫂？」雖然在這種情
況下，問這個問題是有點突兀，但機會難得，小島田還是忍不住提出心中埋藏許久的疑問
。
他真的好想知道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什麼單戀！他們早就上過床了，你以為我們大嫂叫假的？」小胖出人意表的說。
「欸欸欸？這是真的嗎？」小島田頓時目光睒睒，彷彿忘了頭腳倒懸的苦楚。
「騙你幹嘛？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啊。」
「太震驚了，求詳細！求詳細！」
「就是有一次我們去老大家，看到老大和嫂子睡在一起，你不知道老大多勇猛，嫂子差點
連站都站不起來......」
阿達害怕地用雙手捂著自己的耳朵，「胖哥你亂講這種話，被老大聽到，你會死得很慘！
我什麼都沒聽到喔！不關我的事！」
「老大又不在這裡，是在驚三小......」
眾人身後驀然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雖然不慍不火，聽著卻令人心底發寒——
「小胖，活久嫌膩了？」
小胖原本因血液倒流而脹紅得像豬肝的臉瞬間刷白，慘無人色。
「老......老大？」
「救命啊！老大！快救我們下來！」
「我腦袋快爆開了！好痛苦啊！」
阿達和其他兩名少年見到阿凱出現，又驚又喜，連忙求救。
「老......老大......你......你怎麼會......突然跑來這裡？」小胖嚇得臉色一陣青一
陣白，牙齒打顫，差點咬到舌頭。
「回去再跟你算帳。」阿凱緩緩走到眾人身前，上下打量。「你們在這裡玩什麼？」
「別開玩笑了，辰凱先生，我們看起來像在玩嗎？」小島田此時頭昏目眩，勉強擠出一個
苦笑。
阿凱手上撚著纏住小島田腳踝的紅褐色鬚根仔細端詳，倏地濃眉微皺。
「這個鬚根是……老樹公？」原先淡定的眼眸隱隱跳動著怒火，阿凱突然四顧大喊：「老
樹公，你給我出來！」
周圍寂靜異常，連風聲、落葉聲也止息了，唯有阿凱的怒吼在蕭疏的林間迴盪。
「老樹公，現在連你也要助紂為虐了嗎？老樹公！出來！」
不管他怎麼喊，四周仍是毫無動靜。
阿凱見狀，改用台語嗆道：「老樹公！數到三不現身放人，恁爸剿了你的老巢！三！」
話音甫落，纏住小島田眾人的鬚根瞬間鬆開，五個人猝不及防，重摔在地。
阿凱面前乍然出現一棵巨大無比的老榕樹，華蓋亭亭、鬚根滿佈，樹幹上的樹瘤和紋路看
起來像老年人的五官。
小胖等人驚愕瞠視這棵樹圍粗大的巨木，嚇得爬不起來。
「老樹公，這是什麼意思？」阿凱不悅的質問。
「這些人不該擅闖......」老榕樹身上的樹洞傳出一個沉悶蒼老的聲音，像人類在洞穴裡
說話的回音，斷斷續續，語速極慢。
「我們沒有亂闖，我們是要救人，你看！」小島田立刻撿起那隻掉落在地上的小腿，遞給
阿凱看。
「這......」阿凱神色驟變。
「那些小姑娘已經......唉......」老樹公長長嘆了口氣。
「小姑娘？」阿凱疑惑地看向小胖。
小胖連忙告訴他，雷包妹妹雷晴等七名女孩子失蹤之事。
「因為這位日本兄弟認為那些女孩子可能在這座山上，雷包才叫我陪他來這裡。我們剛才
還有聽到一些女生的慘叫聲，好像從麒麟瀑布那裡傳來，正想趕去救人，就被綁在這裡了
。」小胖解釋道。
「老樹公，堂堂山神，為什麼阻礙救人？」阿凱想到又有生靈受害，心裡既急且怒。
「畸零瀑布人畸零......那些小姑娘已成『犧牲』，他們去了......只是多幾副『
牲禮』......給畸零瀑布徒添冤魂戾氣......」
老樹公微微晃動，樹梢枯葉相互摩擦的聲響，聽起來都像嘆息，此起彼落，不絕如縷。
「已經......來不及了嗎？」阿凱神色黯然，心裡一陣難過。
他對小胖說的那幾個女孩子沒什麼印象，也經常分不清楚誰是誰，但總是在同一個村子長
大的，乍聞噩耗，不免悲痛。
「唉......好孩子啊，一切......來不及了。」
「是誰做的？跟防空壕有關？」
「事態至此......追究無用，孩子，畸零瀑布風水已破，寶氣不存了......」
「為什麼？」他想起師傅交代的事，悚然一驚。
他對麒麟瀑布風水寶氣之事，瞭解不多，只知道攸關風天法陣陣眼，不可輕忽。
「那些小姑娘......生前精氣被吸乾......活生生臠切肢解，散落畸零瀑布下方深潭。孩
子......你自幼在深潭修煉，應知後果......」
瀑布下方因長年累月的重力作用，侵蝕成巨型水窟，深若無底，且存在一個強大的翻滾流
，物體一旦靠近，就會被強勁的水流捲入，隨著鉛直的渦流不斷上下往復旋轉，永遠無法
脫困。
聽聞慘狀，阿凱不忍地皺緊眉頭，「她們的屍體困在翻滾流的漩渦裡？」
肢解活人，迫使遭受極大痛苦而亡，死後怨氣必然奇重，再將屍首四處拋散、甚至丟下深
潭漩流，讓亡者冤魂永世不得脫離，會使用如此惡毒的祭法來破除陣眼風水的，定是防空
壕惡靈無疑，但是......
「孩子，沒有時間了......」
阿凱明白事態嚴重，如今悲傷、憤怒都無濟於事，風水寶氣一旦散失，當年伯公設下的陣
眼就岌岌可危了。
「老樹公，能補救嗎？」他連忙問道。
「無能為力......」
「陣眼要是破了，這座山立刻會被虎視眈眈的妖物佔領，你是山林守護者，數百年來庇護
著麒麟山，你就這樣放棄？」
「孩子，沒有感覺到嗎？這座山......已經逐漸死去，我的神力仰賴山川精華所聚，山死
了......我也即將消失......自身難保了。」
「怎麼會？到底發生什麼事？」阿凱臉上難得出現驚惶的表情。
「命數如此，多言無益。孩子，我死之後，取我樹頭製成五雷號令，這是......我能幫你
的......最後一件事了......」
「閉嘴！老妖怪，胡說什麼！誰准你死了！」他氣急敗壞的說。「你敢死，我就把你燒掉
，挫骨揚灰！」
老樹公身形搖晃，所有枝椏上的枯葉同時發出聲響，恍如陣陣蕭瑟淒楚的笑聲。
「呵呵呵......孩子，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
「少廢話！有什麼辦法可以救你？」阿凱急切地問。
在阿凱很小的時候，江伏藏經常帶他到麒麟窟進行修煉，他在瀑布附近的樹林邂逅老樹公
。
只有他能和老樹公進行對話，而其他人連看也看不到，江伏藏說這是緣法。
老樹公對阿凱極好，為他遮陽避雨，自己明明是一棵榕樹，卻總是可以生出西瓜、李子之
類的瓜果讓阿凱充飢解渴。
「別管我了......孩子，先去瀑布看看，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