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曾經，我是如此受到人們的喜愛。
還記得當年我的演唱會場場爆滿，我一直是萬人矚目的焦點。
每一場演場會我都能清楚地看見你們臉上的表情、妝容，
甚至是各種浮誇的造型。
你們熱情地喊著我的名字，聲嘶力竭的、撕心裂肺的喊著，
像是我即將誤闖危險的火車鐵軌般一樣叫喊著我的名、呼喚著我的姓。
我今年54歲，一如既往的留著那頭優雅的白髮。
我也曾想過將它染上所有我認為較為年輕的顏色，但每一次的結果都不如我預期，
我就像一位廉價的流行歌手，曇花一現的顏色不適合我。
白色才是屬於我這種，優雅、迷人、世代永存的傳奇。
我將僅剩的髮油（髮蠟？）全部挖空後，
用那雙剛吃完烤吐司還帶點巧克力味的雙手，在頭上抹來抹去，
只為了赴今晚的約。
叮咚～叮咚～叮咚～
大門響起了急促的奪命連環聲響，想必是我那從容、優雅，
卻總是無法與時間做朋友的姿態，惹得我的經紀人不開心吧？
「為什麼你總是能這麼不管任何人的感受呢？」經紀人薇恩說著，順手將門輕輕的帶上。
呵呵，你看他再怎麼生氣也沒辦法對我的門做出無理的動作，畢竟，我可是幫他賺錢的傳
奇。
「我記得我兩個小時前就請你務必起床，今晚的約很重要。」
他看了看手錶：「你已經不是當年那位呼風喚雨的天王歌手了。」「我們要接受時代的改
變，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這麼多年來，每當他滔滔不絕對我的事業給出建議時，我都因為他雙眼勾出的黑線而出神
。
為什麼有人會將自己的眼睛畫成貓咪的樣子呢？要也是畫成獅子吧？
我也不懂為什麼一個老男人會突然將自己的名字改叫薇恩？
也許就如同他所說的，得順應時代將自己畫成小貓咪吧？
＿＿＿＿＿＿＿＿＿＿＿＿＿＿＿＿＿＿＿＿＿＿＿＿＿＿＿＿＿＿＿＿＿＿＿＿＿＿＿
＿＿
「你好。」志龍不是很真心地說著
「我們的合作一定很愉快，我媽媽聽到我將與你合作開心得叫我一定要跟你要張簽名。」
同時在心裡翻了個大白眼。
你媽媽當然想要我的簽名，我可是風靡了整個世代，
擄獲了萬千根插在海底的女人心。
我伸出還殘留著髮膠並帶著巧克力味的手握住他那隻才拿了幾年麥克風便跩起來的手
「我的簽名可沒這麼容易拿到哦！」
志龍說「趕快來討論一下合作內容吧！」他收回手臂時，疑惑的握了握變黏的掌心，看向
我。
「歐洲進口的護手霜，巧克力味的。」我真是佩服自己的智慧
「你要的話，請我經紀人送一箱過去給你。」
薇恩深怕惹怒了這位當紅的炸子雞，趕緊打了圓場
「志龍唱歌就像巧克力般，苦中有甜，甜中又能嚐到許多層次的酸澀。」接著遞出擬好的
合約
「唱進多少位少女的心啊～」
「這是志龍這次與我們合作的內容」薇恩用那雙貓眼看看我又看看志龍
「我們希望你能加入一段饒舌，最潮、最屌的那種。」
饒舌？饒舌是什麼鬼東西啊！那東西加進我的音樂能聽嗎？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廁所」我用力地站了起來，椅子發出巨大的磨擦聲，
餐廳裡的人紛紛轉頭注目著我。霎時，我又感覺自己回到了舞台上。
我洗掉了雙手的殘膠與巧克力味，換上了到處可聞到的庸俗、刺鼻的廉價洗手乳香味。
唱歌苦中有甜？要不是我的歌聲縈繞了這個世界，庸俗的人類還會知道甜中又能唱出酸澀
嗎？
憤怒與嫉妒，彷彿又讓鏡中反射出的我看起來更加蒼老、醜陋。
現在已經是那些似男非女的時代了，也許真的應該接受時間所帶來的殘酷了吧？
人類離開這世界後還會留下什麼？
你會因為留戀自己曾經迷戀的歌手、
深愛的人、寵愛的動物，依然的徘徊在人世嗎？
我想，應該會吧？
＿＿＿＿＿＿＿＿＿＿＿＿＿＿＿＿＿＿＿＿＿＿＿＿＿＿＿＿＿＿＿＿＿＿＿＿＿
「你一定要想辦法讓他接受這個新時代。」醫生說道
「這是我們能夠幫助他改善的唯一機會。」
薇恩無奈的看著醫生「我盡力了。」
「他這幾年的狀況越來越嚴重，雖然也不至於影響到誰的生活。」
薇恩委婉的道出我其實沒朋友的事實「但身為他這麼多年的經紀人畢竟也有一點情感在。
」
醫生拿出一支黑筆，他將筆蓋「ㄎㄧㄚ」一聲的打了開來。
薇恩問道「麥克筆？」
順手接過醫生拿出的麥克筆。
「其實它只是藉由筆的形式更容易將藥劑附著在需要導入的部位。」
醫生又將麥克筆收了回去「你要說它是麥克筆、眼線筆，都沒有問題。」
然後便將筆頭朝向了薇恩的眼皮上，醫生以極為熟悉、細膩的筆法在眼皮輕巧的來回了數
便，
由眼頭延伸、眼尾勾勒出如燕尾般的線條，最後將整個眼睛周圍包了起來。
醫生遞出了一面鏡子讓薇恩查看。
「這是貓眼妝。」
＿＿＿＿＿＿＿＿＿＿＿＿＿＿＿＿＿＿＿＿＿＿＿＿＿＿＿＿＿＿＿＿＿＿＿＿＿＿＿
＿
薇恩告訴志龍：「白子先生是我帶過最久的藝人，他曾經出過幾首膾炙人口的歌曲，
靠那幾首經典已經夠活他半輩子了。」不停的朝廁所的方向探頭，
好奇已經進去許久的白子先生何時才會走出來。
「他常常得意的告訴我，演唱會爆滿讓他感到真正的活在世界上，但其實他的演唱會從來
沒有爆滿過啊！」
薇恩喝了一口水「我想是當年某場演場會發生的爆炸事件後，他開始產生錯覺的關係吧？
然後在他昏厥了一個禮拜後，個性也開始越發難搞、孤僻。」
志龍冷笑說著「ＷHAT?！我以為他本來就這樣呢！」
手指不停地以打鼓的節奏敲著桌角。
「不是的，曾經的他謙卑、有禮，即使在當紅的時期也從來都是笑臉迎人。」
在說完這句話後，薇恩察覺到不對勁，於是趕緊改口
「當然志龍先生也是隨時笑臉示人才如此受到女孩子愛戴的，
就算你偶爾累了臭臉也沒關係！大家會懂的嘛！哈哈哈！」。
薇恩緊張的差點將水杯打翻，心想自己怎麼年紀這麼大了，
還會笨到說出這種有可能得罪他人的話。
「然後呢？」志龍不耐煩但又好奇接下來的故事而問道。
「事件後他的事業跌入谷底，再也沒有任何邀約，彷彿全世界都遺忘了他一樣。」
「有時候他會自言自語對著空氣說話、唱歌、甚至是擁抱空氣。」薇恩順勢做了環抱的動
作。
＿＿＿＿＿＿＿＿＿＿＿＿＿＿＿＿＿＿＿＿＿＿＿＿＿＿＿＿＿＿＿＿＿＿＿＿＿＿＿
醫生轉向電腦桌「我們觀察白子的病症多久了？」
「十年有了吧？」
接著醫生問道「還記得當年幫你畫上貓眼妝後發生的事嗎？」
「你說我告訴白子我想要改名叫薇恩的時候嗎？」薇恩害羞的自問自答
「當然！我怎麼可能忘記這件事。也只能由我慢讓他適應這一切，改個綽號沒什麼問題，
這也是我能為他做到的唯一一件事。」
＿＿＿＿＿＿＿＿＿＿＿＿＿＿＿＿＿＿＿＿＿＿＿＿＿＿＿＿＿＿＿＿＿＿＿＿＿＿＿
＿
白子大喊「你瘋了嗎？」我閃過那個差一點就砸中了我的煙灰缸。
「而且你眼睛上畫的是什麼東西？不男不女的！拜託不要這樣好嗎？你是個男人！」
我看著灑了滿地的煙灰，並向白子反駁，
「薇恩就是個綽號，而我也只是順應潮流，不想當一位過時的經紀人，僅此而已。」
真不曉得他一個人在家到底抽了多少煙？
「而且現在男歌手都畫眼線，這根本沒什麼，我這是在幫助你！」
白子衝向我，用力地勒住我的脖子「我不想你這個樣子當我的經紀人，對我沒有任何一點
幫助！」
他插在我喉頭的指甲幾乎快穿破我的肉裡，我感覺到血液滲了出來。
為了不讓這種有機會上頭條「過氣男歌手勒死經紀人」的駭人聽聞事件發生，
我努力掙脫白子，手腳併用、連踢帶踹的掙扎，
最後我將煙灰缸重重的擊在白子的後腦杓上。
趁白子昏厥的那幾分鐘，我將他拖進了浴室，
轉開了蓮蓬頭，用冷水沖向他的臉。
不到幾秒鐘的時間，白子迅速的醒過來驚恐地看著我，然後搶走我手中的蓮蓬頭，
慢慢地站起來，他將蓮蓬頭緩緩的靠近嘴邊，並且反覆地唱著：
「讓我將你心兒摘下，試著將它慢慢融化，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無瑕？」
蓮蓬頭的水不斷沿著他的脖子往下流動，沖濕了他的全身。
我宛如不在現場一般，他看向我的後方，穿越過我，
彷彿，那裡真的有上萬歌迷在聽著他的歌聲。
接著他伸出雙臂擁抱前方，接著又對空氣做出握手的動作微笑著「謝謝你來聽我的演唱會
！」
「真的很謝謝你們一路不離不棄！」「我愛你們！」
薇恩將這一切都告訴了志龍，而志龍不敢置信卻又覺得可笑的看著薇恩。
「這就是事情的經過。」薇恩帶著憐憫與不捨的口吻
「從那之後他便更常出現這種懷念過去而產生的錯覺，我一直在努力找出事情的原因。」
薇恩站了起來朝廁所的方向走去「他好像去的有點太久了。」
＿＿＿＿＿＿＿＿＿＿＿＿＿＿＿＿＿＿＿＿＿＿＿＿＿＿＿＿＿＿＿＿＿＿＿＿＿＿＿
＿＿
雖然我的工作與商業邀約越來越少，
但我還是感受得到人們對我的喜愛啊！
我連在廁所都有好幾個人跟我拍照握手呢！
叩叩！廁所大門傳來兩聲輕輕的敲擊聲便打了開來。
薇恩眉頭深鎖的看著我問道「你未免也待太久了吧？像個女人似的。」
我對這個娘們已經氣到無話可說，順了順自己的白髮。
但實在是不想讓他覺得自己贏了，於是我還是嗆了回去「眼睛畫成那樣的男人有什麼資格
說我？」
「你要不要試試看？我可是接納了不同的世界而看見了更遠的視野呢～」薇恩還是笑笑的
看著我
拿出了那支他插在口袋的黑筆「反正今晚餐廳沒有人啊！只有志龍和我們兩個！沒有人會
看到你的。」
「沒人？剛剛明明很多人跟我合照和握手！你瞎了啊？」
薇恩只是笑笑的微微搖頭「白，那都是你的幻覺，你明明知道的！我們接受現實了，好嗎
？我陪著你一起。」
他輕撫我的臉，像是在安慰我一樣，然後他用兩手的拇指輕輕的放在我的眼皮上，
各往左右繞了幾圈，然後他拿起了黑筆往我的眼皮塗抹了幾回。
我看向鏡子。
恩...其實也沒有這麼糟糕，還是很像個傳奇搖滾歌手嘛！
我回了他一句「我看見的不是幻覺，你知道他們有多愛我！」
便一同走出了廁所。
＿＿＿＿＿＿＿＿＿＿＿＿＿＿＿＿＿＿＿＿＿＿＿＿＿＿＿＿＿＿＿＿＿＿＿＿＿＿＿
＿＿＿＿
醫生拿出一張同意書，上頭寫了兩個大大的字
『錯覺』
「這是一款專門為白子研發而來的藥劑」
「必須長時間停留在甲方的皮膚周圍吸收相同部位的功能」
「依甲方長時間所停留的部位模擬，乙方使用後便能調換雙方所感受到的視力、氣味或是
味覺、聽覺」
「此研究為未發行研究產品，部分功能無法保證其後遺症」
醫生指了指下方簽署人同意欄示意要我簽上姓名「這個產品並未開發完全，
還不能確保是否能準確的調整雙方視角，你們調換了視覺之後，也或許沒辦法自由的切換
。」
薇恩點了點頭「沒有關係，為了有一半的機會能了解症狀並改變他，不讓他再沈浸在這自
欺欺人的幻覺中，
我願意接受這個實驗。」薇恩拿起黑筆往同意欄簽下了姓名「韋恩」
醫生取回了同意書「如果成功了，你們便能自由切換視覺，
將你的視覺神經轉移到他的雙眼，再將雙方的視覺都調至你的頻率，
只要將他的雙眼永久關閉，就能藉由你的視覺神經導入他的腦中，視幻覺症狀就能夠好了
。」
「我這裡的儀器會同步你們所看見的畫面，
今晚為他畫上貓眼妝之後，立刻通知我，我會啟動開關，同時觀察所有的情況。」
＿＿＿＿＿＿＿＿＿＿＿＿＿＿＿＿＿＿＿＿＿＿＿＿＿＿＿＿＿＿
白子和我一同走出了廁所，帶著這個醫生規定的貓眼妝，
因為這是能完整藉由塗抹在眼睛周圍導入系統卻又不顯得奇怪的唯一辦法。
志龍愉快的看著似乎願意接納這個新時代的白子比了個手勢「不錯唷！很屌嘛！」
我敲了兩下耳機啟動語音系統，通知醫生啟動開關。
耳機傳來醫生的聲音「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應該在幾秒鐘之內會立刻改變。」
我又看見白子站在我的前方，朝著餐廳裡開始從座椅上站起來的人們一一做了擁抱與握手
的動作，
只是以往我看不見，如今我可以清楚的看見那些，他曾經對著空氣做動作的每一位人們的
臉孔。
我輕輕的向耳機裡的醫生說道「醫生，我好像是變成白子的視角了，對嗎？」
「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情。」醫生聲音微微地顫抖
「如果白子視角是腦中產生的視幻錯覺，那麼我透過螢幕所看見你們的視角，應該是看不
見形體的，
但我從這裡的螢幕也能清楚的看見坐在餐廳的每一個人...」
我看向眼前所有坐在餐廳注視著我微笑的人們，又想到白子說的那些場場爆滿的演唱會
聲音也不自覺顫抖的向醫生問道「所以...它們是什麼？」
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writer/716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