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步伐聲從後方傳來，黃天佑覺得脖頸宛如落枕，僵硬感讓他無法回頭張望。巫覡明的
心情依舊好的如中樂透頭獎，從輕聲哼歌轉為用手敲擊車窗打著緊湊節拍。
天佑徹底明白欲哭無淚四個字該用在甚麼時候。
「有沒有讀過怪獸圖鑑？」巫覡明哪壺不開提哪壺詢問。
黃天佑只當巫覡明想化解緊張氣氛，哭喪臉不假思索回答：「我只玩過一代，後來開路其
亞我抓不到就沒玩了！圖鑑我從來沒集滿過。」
想當初寶可夢風行全台時，正是天佑工作最忙的時候，要不是天佑想驗證傳說「在殯儀館
可以抓到幽靈系寶可夢」的都市傳說，恐怕也沒心思下載來玩！
而他上班吃飯之餘，抓到等級高到令人流口水的耿鬼又是另一回事。
巫覡明以天佑不得不懷疑自己有沒有椎間盤脫臼的力道猛力拍了天佑的腦袋。
「死宅男！誰跟你寶可夢！我說的是山海經！」
淚水在天佑的眼眶打轉：「山、山海經？那跟怪物圖鑑有甚麼關係？」
「山海經記載的不是怪物，難道是郵票嗎？跟沒文化的人真是談不來。」巫覡明大大嘆口
氣。
天佑感到萬分委屈。山海經在他的記憶中跟恐龍化石一樣古老，科學實證主義的他，若真
要看書也會挑選解剖學相關書籍，最不濟是念在可憐荷包，選擇商業雜誌。讀山海經？就
算投胎一百次也不會在天佑的首選。
「山海經，據說是先秦古籍，記載怪奇珍寶為主，許多民間傳說的詭異怪獸、妖物，都能
在裏頭找到。當然除了妖物之外，山海經還有許多神話傳說、巫師祭祀的資料，是不可不
看的奇書。」
「聽起來跟齊天列大百科差不多。」
「死宅男。總之，我認為等會出現的怪物脫離不了山海經想像，我還蠻期待假王發會變出
甚麼有趣玩意。」
巫覡明示意黃天佑停下車，他們已陷入鬼打牆局面好半晌，前後早已不見來車或生人，再
開車也只是浪費油錢，不如停下車納涼。
不知是錯覺亦或真實異變，天佑隱隱約約覺得環繞他們的樹海正以超自然速度生長，眨眼
間，夜空已被交錯林蔭遮掩，他與巫覡明被圓頂似的樹叢完全包圍，明明方才還在正常世
界的兩人，如今赫然進入異次元空間。
「阿覡，你不是說王發是蠱師嗎？蠱師能操縱樹木嗎？」
「基本上蠱師能操縱的只有毒蟲，或者藉由替身蠱控制人類，他們的觸手沒那麼廣，伸不
到植物這塊。如今我們會覺得被樹叢包圍，八成是假王發用了迷情蠱，惑亂我們的五感。
」
「可、可是你又沒見過王發，他能甚麼時候對你下蠱？」
黃天佑的疑問讓巫覡明沉思，幾經思索他恍然大悟。
「方才巫山館外的毒蟲，就是假王發的施蠱媒介，我不是為了救你打飛幾隻毒蠍？應該就
是在那時候中招。」
黃天佑決定放棄爭論巫覡明究竟是因為潔癖還是想挽救他小命才打飛毒蠍這點。
「迷情蠱厲不厲害？你不是說迷情蠱主要是惑亂五感？既然只是讓我們看到幻覺，我們應
該性命無虞吧？」天佑滿懷希望詢問。
巫覡明倒沒天佑如此樂觀。傳說在二戰時，納粹曾以一批飛行員做實驗體，告知他們將遭
受放血刑罰。飛行員的雙眼被蒙蔽，又身處語言不通的環境，自然緊張萬分。納粹讓飛行
員聽著水滴聲，倒沒真讓他們受到傷害，然而這群飛行員最後仍是死了，他們被虛的放血
殺死。
幻覺雖然虛無，但虛無也擁有致人於死地的力量。
既然已經感染到迷情蠱，巫覡明決定被動迎擊，一腳將天佑踹下車，兩人倚靠車門，靜待
巫覡明口中的「龐然大物」拔山倒樹而來。
如坦克輾壓物體的巨大噪音從遠方而來，以樹叢包圍巫覡明與黃天佑的空間距離，能發出
這樣大噪音的物體不可能現在仍見不到蹤跡。
霎那間，一顆超越數人手拉手環抱的巨型圓球憑空出出現，圓球渾身肉色，渾厚的肥肉抖
動。圓球沒有五官，三對與球體不成比例的獸足從贅肉夾縫竄出，四片羽翼在背後吃力拍
打，像是用盡洪荒之力使肥壯的圓球身軀騰空飛翔。
面對如此荒誕的超常生物，天佑不知該作何感想。
「啊哈哈！四凶哪隻不挑，居然挑了混沌？這審美觀真的快笑死我！黃天佑，你看它像不
像一頭豬裝了翅膀？」
巫覡明毫無危機意識，捧腹笑倒在地。看著巫覡明笑到連眼淚都泌出，天佑幾乎用悲憫的
眼神望著與他們僵持的渾圓肉球。
待笑到上氣不接下氣，巫覡明總算挺直身，以嚴肅表情低聲念了一段古文。
「『其狀如黃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混沌無面目，是識歌舞，實為帝江。』」
「阿覡你還有心思吟詩……」天佑哭喪臉。
巫覡明抬起左腳飛快踹了黃天佑的臀部，天佑被踹倒在地，整個人摺疊成拱橋。
「白癡！我剛念的是山海經中有關混沌的敘述，你應該稱讚我有過目不忘的傑出腦力！山
海經中記載著四大凶獸，你眼前的飛天肥豬就是四凶之一的混沌。」
午夜的陽明山，拂起的風除了陰冷，理論上應該帶有濕潤的青草氣味，眼前的混沌，搧動
翅膀帶起的風混雜腥臭，那種飽含熱度的氣息使天佑想起工作時穿越口罩的腐敗氣息。
「過目不忘的巫覡明大人，你有甚麼好法子讓那隻混沌放過我們？」
即使混沌的外表滑稽，肥到宛如能滴油的球身在視覺上一點威脅性也沒有，天佑仍念在混
沌的起源悠久，勢必不是能小覷的對手。
「當然。」
「敢問大人，能趕快告訴小的方法是甚麼嗎？小的深怕那隻肥……混沌，朝我們撞來，我
們的結局只能往北極飛去。」
「迷情蠱主要是用幻覺迷惑我們，只要能破解幻覺，迷情蠱不足為懼。」
混沌不再守株待兔，拍打翅膀的力道劇烈，風暴肆起，颳起的風富含溫度與臭氣，枯葉以
旋轉之姿籠罩巫覡明與天佑，葉片擦過天佑的臉頰，腥紅泌出。混沌以與牠龐然身姿毫不
相襯的驚人速度往巫覡明和黃天佑而來。
巫覡明在混沌即將撞飛他們的前一刻，忽然蹲下身，隨手撿起地上枯枝；巫覡明拾來的枯
枝雖然細瘦，結構卻非常扎實，剛從本體脫離的樹枝緊實銳利，他想也沒想直接以枝條尖
端刺穿掌心，再瞬刻抽出，血液如流水劃破空氣，巫覡明以帶血的樹枝劈向混沌。
以混沌的體積，樹枝的質量根本無法造成威脅，但是混沌的身影竟然在樹枝劈擊的同時忽
地閃爍，天佑甚至覺得混沌的身影消失半秒鐘又再出現。
混沌穿過兩人，沒有撞擊的實體感，更沒有意料內的疼痛困擾天佑，他錯愕回身看往穿過
他們的混沌。
「蠱師這玩意我五歲就弄死一個！」
巫覡明抄起染血的樹枝，一個蹬地，興致勃勃躍向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