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他們三個人一言不發的坐在樂器行外的階梯上，愣愣地瞪著伍迪達比斯把蓋著白布的霍格
先生送進他那台黑色靈車。
老金點起一根煙，煙霧瀰漫在漸漸甦醒的商店街，煙頭的顏色隨著老金的呼吸燃燒著。
伍迪達比斯走了過來，把一份文件交給布萊恩，然後又默默的走了。
文件上寫著這是理查雷恩的驗屍報告，布萊恩雙眼無神地翻動，像是去餐廳點菜時無意義
的翻動菜單一樣。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看到，他可以說服自己那只是幻覺，但如果是三個人同時見到這詭異的
一幕？
布萊恩的太陽穴抽痛起來，他現在完全不想思考這整件事情，包括會說話和唱歌的屍體。
老金把剩下的一段煙頭丟到了馬路上，接著站起身來，開始把封鎖線一圈一圈的纏在門邊
。
傑夫依舊茫然的瞪著街道，一些居民已經出門，正疑惑的朝這邊探頭探腦。布萊恩嘆了口
氣，思忖著該如何是好。
老金把封鎖線卷丟到車上，招招手呼叫傑夫，他搖搖晃晃的走上車。
汽車離開時的引擎聲嚇走了一隻路邊的玳瑁貓。
警長定下神來，試圖專心在手中的報告裡。裡面充滿了一堆專門的學術術語，還有對傷口
的分析，角度幾度……，深度幾公分……，其實對布萊恩來說意義不大。
直到其中一欄資料吸引住他的目光。
伍迪用潦草到詭異的字跡在藥物檢驗那格寫上「皮斯醇」。
布萊恩沒有聽過這種奇怪的藥物，聽起來像是拿來治療乾癬之類的皮膚病。他不知道雷恩
醫師有沒有皮膚病。
「警長！」老波曼從街的另一側呼喊著布萊恩。
「波曼先生！」布萊恩趕緊從台階上站起。老波曼的體態輕巧的像一隻貓，但神色緊張，
一邊穿過街道，一邊不斷的朝樂器行裡張望。
「喔，耶穌基督啊，」他唸唸有詞，「波爾發生什麼事了？」
「霍格先生他…」警長欲言又止，「我也不知道，有些事發生了…」
老波曼看起來有點不可置信。
「我的老天啊，」老人說，「我以為他已經把他老婆的事放下了，他還答應我不會去做傻
事。」
「他有嗎？」
「當然啦，警長。幾天前我們去巴爾頓溪釣魚時，他看起來已經好很多了。」
「他有跟你提過雷恩醫師嗎？」
老波曼瞇起眼，眼角的魚尾紋向外伸長，看起來正努力回想。
「雷恩醫師？我想想……」老波曼說，「抱歉，我沒什麼印象。」
布萊恩思考著，就波曼先生的說法，波爾霍格自殺的機率不高，或許案情背後還有其他的
因素。
「三隻老鼠」，這句話突然跳到布萊恩的腦海裡。
那表示還有一個人。
十、
布萊恩開著車在小鎮裡轉來轉去，眼睛緊盯著每一個路上的鎮民。
不過他還是很難懷疑任何一個人，這些人從他出生以前就是他的鄰居了，有些人甚至跟他
有些許的血緣關係。
他想起自己在芝加哥執法的那段日子，被害人與加害人都是陌生人的日子。
他的行動電話響起。
「哈囉？」
「警長，」是傑夫的聲音，「瑞克摩爾來了，他想要採訪最近這幾件案子。」
瑞克摩爾是克萊文鎮唯一地方報社的老闆。他身兼「克萊文論壇」的主編、採訪記者、專
欄作家和特約顧問。
詭異的是，雖然克萊文論壇寫的八卦小報可能會讓某個主修新聞學的學生看到吐血，但他
在鎮上的銷路卻足以讓報社欣欣向榮的發展了數十年了。
「鬼才知道那個瘋子會寫什麼，」布萊恩直截了當的說，「不要理他。」
「嘿，我聽得到你說話！」瑞克在背景聲音中大喊。
「靠。」布萊恩皺了皺眉頭，「傑夫，幫我查查看什麼是皮斯醇。」
「什麼是什麼？」
布萊恩嘆了一口氣，沒等傑夫回答就把電話給掛了。
他開始撥號給藥局。
「這裡是哈羅森藥局。」哈羅森太太用有氣無力的聲音。
「哈羅森太太，這是警長。」
「喔，怎麼了，警長？」她聽起來有點緊張。
「想請問一下，你知不知道什麼是皮斯醇呢？」
「皮斯醇？」哈羅森太太想了一下，「那是一種很早期的麻醉藥。」
「麻醉藥？」
「我們在越戰時曾經使用過這種藥物，但它的毒性太強，稍稍過量就會導致昏迷，嚴重的
甚至會死亡。」
「你知道鎮上誰最近買了這種藥物嗎？」
「我這裡當然沒有賣那種可怕的東西，皮斯醇非常難以取得，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去問
問匹茲神父。」
「神父？」
「你別小看神父，他年輕的時候什麼東西都搞得到手，所以他老爸才把他送去神學院。」
「好的，謝謝你。」
布萊恩掛了電話。
「啪！」
一個聲響從擋風玻璃上傳來。
一個手印，細細長長的手印，硬生生的出現在布萊恩車子的擋風玻璃上。
那是那種微微潮濕、帶一點手汗的手貼在玻璃上會出現的霧氣手印。這個手印的主人有著
修長的手指，但手中的皺紋又多又雜，看起來就像一個一般的手。
但有一點不同。
它掌心的掌紋沾滿了血，就印在布萊恩的車子上。一滴暗紅色的血滴緩緩從擋風玻璃上流
下，形成一條長長的血痕。
布萊恩踩下煞車。
布萊恩接下來的記憶全部混雜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是先撞上路邊的郵筒，還是先發現方
向盤失靈。他忘了自己是先一頭撞上擋風玻璃，還是先被衝擊力甩向車頂。
布萊恩的車和郵筒緊密凹陷在一塊，車頭燈疲弱的閃爍著。
鎮民開始聚集並呼叫救援。
聲音此起彼落。「我的老天啊，發生什麼事？」「那是警長的車嗎？」「有人被撞到嗎？
」「沒有，但是……怎麼這麼多血？」
血，大量的血，從警長的車裡流出來。鮮紅滴落在柏油路上，匯集成一個小小河流。
布萊恩用力推開車門，試圖從車裡站出來。他全身沾滿了濃稠的血液，沒有人能流了那麼
多血還活著。
但是那些血並不是布萊恩的。布萊恩除了額頭一點小擦傷之外，幾乎沒有受傷。
但他也不知道這些血是從哪裡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