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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睡在自己的床上，宇涵訝異自己竟然可以睡得如此之沉。房間依舊保持他多年前離開時的樣子，就連牆壁上的卡通海報也沒有被撕掉。他像是忘卻一切地躺在床上，享受著房間對主人的思念。他很久沒有這麼晚起床了，以前在台北上班的生活總是充滿壓力，每個人的時間彷彿被壓縮到一顆方糖的大小。但在黑木村裡，時間彷彿不存在一般，讓人無時無刻都充滿著慵懶的氣息。
打開窗戶就可以看到碧綠的山林，空氣中清晰的芬多精，搭配著山嵐霧水，讓他有種又重新活過來的氛圍。但不知道為什麼，窗外的景色雖美，卻讓宇涵有種不和諧感，但一時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總之，他還是慶幸自己在被工作拋棄之後，還有可以回來的故鄉，雖然已經十來年沒回來了，但村子的變化，除了山底被奇怪的宗教開發成了精舍之外，其他的改變並不大。
整理好寢具後，他穿上簡單的休閒服，走到餐廳去。餐廳的桌上擺著媽媽蒸好的饅頭夾蛋，筷子下面壓著一張紙條。
“媽媽去晨拜，早餐在桌上，記得吃。”
短短幾個字，卻包含著媽媽這些年來的思念，那份溫暖與關懷，宇涵從紙條中確實感受到了。他慎重地拿起碗筷，開始了餐前禱告。
「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其實宇涵並不是一個有信仰的人，會背誦這些禱告詞也只是以前因為工作環境的老闆個人信仰，所以要求員工照做而已。但這樣的行為，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宇涵的一個習慣與儀式。雖然他不認識也不想了解他所祈禱的那位神，但若是沒有這樣的一個「儀式」存在的話，宇涵吃東西時，總覺得好像少了什麼。這大概就是淺移默化的威力吧？
說到「儀式」，媽媽信上說的「晨拜」又是怎麼回事呢？宇涵記得以前媽媽是沒有宗教信仰的人，但現在竟然會去參加「晨拜」？這些話，還是等媽媽回來再問好了。宇涵夾起桌上的配菜塞進饅頭裡面，津津有味地吃著。
看了看時間，現在也才早上九點而已，做為失業回到老家的第一天，宇涵顯然是沒有任何計劃的。本來他以為媽媽今天會陪他一起在家或是到村子其他地方走一走，重新認識一下。但顯然「晨拜」的重要性遠大於久未見面的兒子。不知為什麼宇涵有點吃味，雖然已經年過三十了，但心中的某處依舊還是保留著不成熟的童樣。
吃完早餐，將碗洗乾淨，宇涵決定自己一個人先到村子裡走走。畢竟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對村子的一切都還處於好久以前的模糊記憶之中。不知道是不是還會遇見認識的人？或是大家其實都從黑木村離開了呢？
這麼想的時候，突然覺得獨自一人回來村子的自己，是個扎扎實實的失敗者。雖然自己一直想說服自己從被裁員的失落感中走出來，但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負面的情緒總是會不由自主地跑出來。這也是宇涵為什麼不想繼續留在台北的另一個原因，除了失業以及被房東趕以外，在台北總是有種找不到歸屬感的漂流意識，就好像浦公英的種子一樣，總 是輕易地被風決定去向，沒有任何決定的本錢。
即使是像黑木村這樣偏遠的鄉鎮，基礎的商店還是有的。宇涵從家裡走了出來，準備到村子裡走走逛逛，看這麼多年來，村子變化了多少，順便買一些日常用品。
雖然都是在黑木村中，但宇涵家的位置並不是在村子的中心，而是更偏僻的位置。這邊過去雖然也有像志明他們這些鄰居相伴，但隨著村子的發展，繼續選擇住在這一區的人越來愈少。從家走到村子中心的路上，倚靠著山壁，碧綠的林蔭遮蔽過暖的陽光，在樹影之下，反而覺得有些陰涼。原本酷熱的天氣，也涼了不少。
在路的盡頭，可以看見一顆高聳雄偉的大樹，孤單地豎立生長在黑木村的中心，那是很老一輩的村民們所信仰的樹頭公，有點類似神木一樣的概念，只是也沒人記得它到底活了多久。儘管四周都已經是水泥地了，但樹頭公還是屹立不搖地，努力展開它身上的枝葉，像是在保護村子一樣。
「喂！宇涵哥！」
樹下站著熟悉的面孔，熱情地對著自己揮手，是昨天晚上送自己回家的志明。志明像個小孩一樣手舞足蹈地站起來歡迎宇涵。雖然已經十多年沒見了，但志明的個性依舊活潑開朗，個頭也高出宇涵許多，完全不像記憶中的那個愛哭的小孩了。
「警察先生，在偷懶嗎？哈哈」宇涵開玩笑地說。 「才不是！我正準備帶這個孩子回家。」志明認真地說。
「孩子？」宇涵往志明的身後看去，一個瘦弱的小男孩，大約是剛上國小的年紀，穿著寬鬆的衣服，緊張地抓著志明的制服。
「你好呀！小朋友。叫什麼名字呀？」宇涵蹲了下來，表示親切地向小男孩微笑。但小男孩並沒有領情，反而將自己整個人都快要埋進志明的衣服裡面。
志明尷尬地笑著：「宇涵哥，不好意思。這個孩子比較怕生。」
宇涵站了起來：「沒事，哈哈。畢竟被一個大叔突然搭話，會有這樣的反應也是正常的吧！」
「宇涵哥，現在是要去哪邊呢？」志明牽起小男孩的手，看著宇涵。
宇涵雙手交叉，歪頭思考著說：「其實我也只是到處看看而已，畢竟那麼久沒回來了，也不曉得村子改變多少了......」
聽到宇涵的回答，志明興奮地說：「那宇涵哥如果沒事的話，要不要跟我一起送這個孩子回家呢？」
宇涵聽到志明的說法，皺了一下眉頭：「啊？但是我過去很奇怪吧？又不是警察還是個陌生人......」
「沒事！沒事的！他媽媽你一定也認識。等你見到他媽媽後，宇涵哥你一定會很開心的！」
說完志明就推著宇涵一同走去小男孩的家裡，完全沒有要理會宇涵的藉口。宇涵雖然沒有事情，但天生就是一個害怕尷尬的人，只好半推半就地跟著志明走。
過去的路上，志明順便充當導遊，替宇涵說明他不在的這十年多的時間，村子經歷了那些變化。根據志明的說法，其實村子因為人口老化的問題，早就已經很多年沒有新進人口了。但自從那些膜拜黑水的信徒在村子的山上建立了精舍之後，人口的問題突然解決了。為數不少的信徒開始在村子附近置產，也意外帶動了村子的經濟。但這些也都是短暫的發展，畢竟這個黑木村本身並沒有任何發展條件，大多數土生土長的年輕人還是選擇北上去打拼，而不願意留在這裡。但也還好有這些信徒人口的進駐，使得在這邊經營一些小生意還是過得去的。
聽完志明的解說，宇涵問了一個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困惑的問題。
「為什麼村子裡面，好像除了我們之外，到現在都沒有看到其他人呀？不是說有很多信徒搬進來嗎？」
聽到宇涵的問題，志明突然停頓了一下：「宇涵哥，你發現啦。」
「咦？發現什麼？」宇涵不解地看著志明。
兩人之間突然瀰漫著詭異的氛圍，志明跟身旁的小男孩面無表情地看著宇涵，讓他覺得有種渾身不自在的感覺。正當宇涵想要進一步向志明詢問的時候。
噹！噹！噹！
山上的精舍發出了清脆宏亮的鐘聲，精舍的大門打開了，黑鴉鴉的人潮開始從門口走了出來。宇涵驚訝地看著出來的人潮，難以想像裡面聚集著那麼多人，而且每個人都穿著統一的衣服，樣子就跟昨天晚上在火車站跟自己搭話的那群年輕人穿著一模一樣。
「哎呀！糟糕了，『晨拜』已經結束了。」志明有點慌張地說：「我們走快一點吧！答應他媽媽要在晨拜結束之前送他回去的。」
說完，志明直接抱起了小男孩，快步前進。一頭霧水的宇涵也只能趕緊跟上去。他不時回頭往精舍看去，雄偉的建築，華麗的裝飾，到底剛剛那麼多人都在裡面做什麼呢？而且志明剛剛說的『晨拜』，是早上媽媽在紙條上面寫的那個嗎？突然間好多疑問一股腦地浮現在宇涵心中。但現階段，先送小男孩回家比較重要，其他的等等再問志明好了。
宇涵搖了搖頭，繼續跟上志明的步伐。
＊＊
「歡迎光臨！晨拜辛苦了！」
志明跟宇涵在人潮還未湧現之前，走進了一間家庭式的餐廳，裡頭傳來了令宇涵感到熟悉的聲音。一個打扮樸素，但卻遮掩不住自身美麗的服務生，熱情地招呼他們。
「哎呀！原來是志明呀！我們家的小澈沒又給你添麻煩吧？」服務生靦腆地看著志明笑著，原本還躲在志明身旁的小孩，一溜煙地改躲在服務生身後。看起來兩人應該是母子關係。
「真是抱歉，又麻煩你幫我找他。」服務生不好意思地笑著。
「沒事的！沒事的！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呀！惠心姐！」志明稱呼著眼前的服務生為惠心姐，突然宇涵想起了眼前的人，不就是國小國中都跟他同班的沈惠心嗎？難怪那個孩子讓宇涵看起來如此眼熟，因為幾乎長得就像是小時候的沈惠心，只是是男孩子版本。
「這邊這位是？」惠心看向志明身旁的宇涵。宇涵心想，連惠心都認不出他了嗎？這些年他到底變了多少？還是應該說是惠心跟志明他們一點都沒有變化呢？就外表來說惠心看起來也不像是過了三十歲的女性。除去了一身樸素的服務生裝扮的話，應該還可以再年輕個十歲以上吧！？
「這位是宇涵哥，以前也住在村子裡面，昨天剛回來。剛才也有幫忙照顧小澈喔！」志明熱情地幫宇涵做介紹。雖然有些雞婆，但這就是志明的個性。
「宇涵？天呀！好久不見了！我竟然沒有認出你來！」惠心見到許久不見的老同學，開心地握起宇涵的手：「非常感謝你的幫忙。」
「原來你們認識呀？」志明吃驚地說。
「對呀！還是以前的同班同學呢！」惠心開心地笑著。
宇涵有些靦腆地向惠心回敬，沒想到以前的同學現在都已經當媽了。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都過了三十了，結婚的人自然不在少數，向宇涵這樣的單身人士反而顯得稀少。
「你的小孩長得跟你好像呀！」宇涵看著躲在惠心身後的男孩，跟剛剛一樣，羞澀地躲在媽媽身後，完全不看宇涵一眼。
「小澈！快叫叔叔呀！」惠心摸著小澈的頭，但小澈卻抓得更緊了。
惠心尷尬地看著宇涵跟志明：「不好意思......這個孩子比較怕生，總是這個樣子。」
「沒事的！沒事的！小澈平安就好。」宇涵說到，邊看著餐廳內部的裝潢。裡面是非常老舊的擺設，簡單幾張桌子，上頭擺著碗筷與杯子，牆上貼著價目表，賣著一些簡單的小吃。
「辛苦你們了，你們先坐著休息一下吧！我煮點東西請你們吃。」惠心連忙跑回廚房，原本躲在後面的小澈，現在跑到角落的桌子那邊，玩起桌上的玩具。
「哎呀！惠心姐，不用這麼麻煩拉！而且待會晨拜的客人就會來了呀！」志明對著廚房喊著。
「你們說的『晨拜』是什麼呀？」宇涵疑惑地問志明，畢竟剛剛惠心一開始也把他們當成晨拜的客人。
「啊......那個呀......」志明搔了搔頭，欲言又止：「宇涵哥，你還記得昨天火車站遇到的那些人吧？」
「嗯，你說的是那些新搬進村子里的教徒嗎？」宇涵跟志明找了張靠近門口的桌子坐了下來。
志明看了看外面，彷彿在戒備著什麼一樣：「其實，昨天我的話還沒有說完，自從他們搬進來村子後，現在大部分的村民都參加他們的活動了。晨拜是他們每天早上必須進行的儀式，就是一群人聚在山上的精舍裡面，但詳細在做什麼，沒有參加的人是不會知道的。」
「連你都不知道嗎？」宇涵訝異地說。
「對呀！因為我早上都要巡邏，所以從來沒有參加過，但村子裡老一輩的人幾乎都有參加。」志明接著說。
「這麼說來，早上我媽好像也是去參加他們的聚會了。」宇涵說：「那你爸媽呢？他們也參加了嗎？」
「對呀！而且非常虔誠喔！每天都從精舍裡面帶著那些黑水回家，說什麼要懷著感恩的心喝下去。」志明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但我是沒有喝啦！畢竟總覺得怪怪的。」
「我記得你爸不是非常嚴厲嗎？那他沒有強迫你喝嗎？」宇涵問。
「我一開始也以為他會強迫我喝，但沒想到從精舍回來後，他整個人都變了，現在變成一個好好先生，讓我也嚇了一跳。」志明誇大地擺出手勢：「但我媽倒是沒什麼變化，只是他們兩個人一直勸我去參加精舍的活動，讓我覺得挺怪的的就是了。」
宇涵好奇地說：「疑？竟然讓你爸變這麼多！確實是蠻特別的。」
「上菜了！」惠心從廚房端出幾道簡單的小吃，熱情地招呼他們兩人。
「哇！謝謝惠心姐！」志明津津有味地開始吃了起來。
宇涵因為剛剛已經吃過早餐了，只夾了一些配菜到自己的碗中。
「惠心，你不用去參加晨拜嗎？」宇涵好奇地問。
聽到宇涵這麼問，惠心露出尷尬的苦笑：「我早上都要準備店裡的東西，比較沒空參加，而且......」
惠心看向身後獨自玩耍的小澈：「那個孩子呀！很討厭去精舍那邊，我也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在家，就沒有參加了。」
宇涵點點頭，似懂非懂地看著小澈，現在他拿起手中蠟筆，在紙上塗鴉。
「惠心，我們又來彭場了！」兩個年邁的夫婦穿著精舍的制服走進了餐廳裡面，其中一人手中提著常見的紅色塑膠袋，裡面裝著一瓶充滿黑色液體的寶特瓶。
惠心開朗地過去招呼：「竺爺爺竺奶奶，你們來啦！」
「哎呀！老伴，今天我們竟然不是第一批客人呀！」竺奶奶看著宇涵跟志明呵呵地笑著。
「志明又在偷懶啦！既然這樣，幹嘛不跟我們一起去精舍呢？」竺爺爺在竺奶奶的攙扶下，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們。
「竺爺！我是在巡邏！不能沒人顧村子吧！而且我是警察，總不可以在上班的時候偷懶吧？」志明邊吃邊說著。
「咦？旁邊那位是......?」竺奶奶扶著她的眼鏡，仔細看著宇涵。
宇涵放下碗筷：「是我呀！竺爺爺竺奶奶！宇涵啦！我昨天剛回來村子裡。」宇涵客氣地跟兩位老人打招呼，雖然已經十多年沒見了，但畢竟村子不大，本來大家就都互相認識。
「這麼說來，今天晨拜的時候，好像有聽阿樺說她兒子回家了。」竺爺爺對竺奶奶說。
「哇！都長這麼大了，來！讓奶奶我看看。」竺奶奶親切地伸出手來，宇涵有點害羞地走了過去。
竺奶奶摸著宇涵的手：「這麼多年沒回來了......在外頭應該吃了不少苦吧......」就好像是有心電感應一樣，竺奶奶一語說出了宇涵心中最軟的一塊。
正當宇涵打算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他看見竺奶奶的眼睛裡面，像是有條像蚯蚓一樣的黑影快速滑過眼白的部分，宇涵被眼前的景象嚇到，手用力地從竺奶奶手中抽了回來。
「啊......不好意思，剛剛好像有蟲爬到我手臂上。」注意到自己的失態後，宇涵急忙隨便找個理由敷衍過去。竺奶奶的手還懸在空中，但臉上的表情卻看不出喜怒哀樂。
「沒事！呵呵！看到你這麼有活力，我們就放心了。」竺奶奶恢復了笑容，手扶了一下臉上的老花眼鏡。
「竺爺爺竺奶奶，還是老樣子嗎？」惠心急忙打圓場地說。
竺爺爺舉起筷子點了點：「對對！就那些菜，我們等著呢！」惠心開朗地點了點頭，對宇涵眨了一下眼睛，就走回廚房了。
正當宇涵要走回自己座位的時候，竺奶奶突然又拉住他的手說：「哎呀！你昨天剛回來，應該還沒喝過精舍的茶吧？」
「茶？」宇涵疑惑地看著竺奶奶。此時竺爺爺從塑膠袋中取出了寶特瓶，將裡頭的黑色液體倒進桌上的茶杯中。
「來，喝喝看吧！是精舍的老師親自泡的喔！味道跟市面上的茶喝起來絕對不一樣。」竺奶奶笑容可掬地舉起剛倒滿的杯子。黑色的液體在杯中搖晃著，彷彿有生命一樣。
宇涵接了過來，看向志明，只見志明笑得很勉強，用眼神暗示宇涵不要喝。但面前的兩老笑得異常燦爛地看著宇涵，不斷要他喝一口，表現得非常怪異。
「來嘛！喝一口看看，這可是很稀有的茶喔！」
「是呀！只有在精舍那邊才喝得到喔！」
竺爺爺竺奶奶不斷勸說，宇涵看著手中的杯子，黑色的水完全反射不出自己的樣子，再加上兩老跟志明的反應，總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但盛情難卻之下，正當宇涵無計可施，準備要喝下去的時候......
框啷！
小澈突然暴衝撞上宇涵，衝了出去。宇涵手沒拿穩，一個不小心將茶杯摔破了。
「小澈！？」宇涵往外看，小澈又跑走了。
「哎呀！都浪費了！這可真是......」竺爺爺竺奶奶心疼地看著灑在地上了黑水。聽到聲音的惠心趕緊從廚房走出來。
「怎麼了？有東西破掉嗎？沒人受傷吧？」惠心擔心地說。
志明趕緊彎下腰撿起破掉的玻璃碎片：「沒事，惠心姐，剛剛小澈突然衝了出去，撞到宇涵哥，結果茶杯不小心掉到地上了。」
好像習以為常一樣，惠心露出無奈的表情：「哎呀！那小子......真是的！」一邊過來撿起地上的碎片。
「那個宇涵哥！可以麻煩你去把小澈帶回來嗎？他應該又躲在樹頭公下面了。」志明抬頭看著宇涵說。
「咦？我？」宇涵手指著自己，不解地看著志明，但當他看到志明使眼色的表情後，立刻明白怎麼回事了。
「那我先去找他，等等回來，竺爺爺竺奶奶抱歉！」宇涵尷尬地對兩老賠不是，接著連忙衝了出去找小澈。
似乎是晨拜結束的關係，原本空蕩蕩的村子突然充滿了人氣。街上的商店也都紛紛開始營業，但奇怪的是，每個人身上都穿著精舍的衣服，就好像是村子的制服一樣，讓宇涵覺得自己好像特立獨行一樣，走在村子裡面。
雖然是自己小時候住過的地方，但明顯跟著精舍一起搬進來的人比原本村子的人口還要多，幾乎都是不認識的面孔。那些人用看著稀奇動物的眼神看著宇涵，讓宇涵有種渾身不自在的感覺。他現在只想趕快找到小澈，然後帶回惠心的店裡。
在樹頭公的下方，果然看到小澈獨自一人蹲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詞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怕嚇到小澈的宇涵，小心翼翼地叫了小澈的名字，慢慢往小澈靠近。
本來以為小澈會又害羞地跑走，但這次他卻異常冷靜地看著宇涵，站了起來。用稚嫩但卻認真的語氣說話。
「千萬不可以喝那些黑色的水喔！」小澈面無表情地說，語氣中似乎帶有些警告的意味。
「咦？」宇涵訝異地看著小澈，心想怎麼連這麼小的孩子，都在警告著他。
「那些水怎麼了嗎？」宇涵不自覺地向眼前的小澈詢問，小澈若有所思地低著頭，看著地上的螞蟻。
「那些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小澈小聲地說：「大家喝了那些水後，都變得很奇怪......」
不太理解小澈話中的內容，宇涵並沒有放太多心思在上面，現在只想要帶小澈回去。
「跟叔叔先回媽媽那邊，好嗎？」宇涵難得露出微笑，希望拉近跟小澈之間的距離。
小澈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低著頭緩緩伸出手來，宇涵微笑地牽著小澈的手，往惠心的店走回去，但他似乎沒有注意到，週邊的人潮很明顯地繞過樹頭公來行走，樹頭公的中央彷彿就是一個中空狀態一樣。
回去的路上，發現竺爺爺跟竺奶奶迎面走了過來。宇涵訝異地問：「您們要回去了嗎？怎麼不多坐一下呢？」
竺奶奶笑著說：「哎呀！突然想起還有些事情，我們先回家了。下次再請你來我們家喝茶呀！宇涵。」
小澈一改原本對宇涵的態度，在兩老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緊緊地抓著宇涵的衣服，甚至還有些發抖。
「小澈也是呀！改天來奶奶家玩吧！」竺奶奶充滿笑意地看著小澈，但小澈卻一點也不領情，連頭都不願意探出來，躲在宇涵身後。
「小澈，跟竺爺爺竺奶奶說再見，好不好？」宇涵哄著小澈，但小澈只抬頭看了宇涵一眼，搖了搖頭又躲了起來。
似乎察覺到小澈不太討喜的態度，竺奶奶扶著竺爺爺笑著離開了。
看著兩位老人家慢慢遠去的背影，宇涵竟然也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明明是以前的熟人，但今天遇見後，不知道為什麼有種說不出的壓力感，但這種感覺在志明跟惠心身邊時，卻完全沒有出現。似乎回來的不是時候，宇涵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但他還是先將小澈帶回惠心的店裡。
「小澈！不是說過有客人在的時候，不可以亂跑嗎？你不是有答應媽媽嗎？」
回到店裡，惠心雙手插著腰，開始對小澈訓話。但小澈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自顧自地回到角落的桌子上繼續畫畫。
「真是的......」惠心看著自己的孩子，露出擔心的表情。
「不好意思，麻煩你幫我帶小澈回來。」惠心向宇涵道謝，宇涵在店裡看了一下，找不到志明。
「沒事的！志明去哪了？」宇涵問。
「剛剛有人急急忙忙跑過來找他，好像河邊發生什麼事情，他衝過去處理了。」惠心有點擔心地說。
「這樣呀......」宇涵思考了一下。
「歡迎光臨！」客人開始陸陸續續進來了，宇涵怕打擾惠心做生意 ，跟她揮了揮手就離開。
又變成自己一個人散步，宇涵繼續享受著村子與世無爭的氛圍，順便再次熟悉一下附近的環境，繞了一圈後，準備回家時，卻突然發現家門前面站了一群人。那群人穿著精舍的衣服，一群人有老有少，唯一共通的點是每個人臉上都露出哀傷的表情，像是憐憫似地看著宇涵。
「請問......怎麼了嗎？」被突如其來的大陣仗驚訝到說不出話來，宇涵勉強擠出一句話，看著眼前這群詭異的人。
其中一個看起來年紀跟宇涵差不多，但看起來最有威望的一個男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率先向宇涵開口：「請問您是魏師姐的兒子嗎？」
「魏師姐？」宇涵一時間還搞不清楚狀況：「你們是說我媽嗎？」宇涵狐疑地看著他。
只見眼前的男人吞吞吐吐地，面有難色地說：「剛剛村裡面傳來了消息，說是.......魏師姐她......」
「怎麼了？我媽怎麼了？」聽到是有關自己媽媽的消息，宇涵激動地抓著眼前的男人詢問，後面的群眾竟開始哭了起來。
「她......她被發現在精舍旁邊的河床裡溺水了.......，救起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那男人說完後，也開始嚎啕大哭了起來。
看著一群自己完全不認識的人，站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時，究竟應該要擺出怎樣的表情？當宇涵聽到自己媽媽的噩耗時，腦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這個。
突然間，宇涵好像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山上的精舍又傳出清幽的鐘聲，在空洞的山谷間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