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在下雨的夜晚，會有一個鬼學姊在圖書館一樓門旁邊的學習開放空間唱歌...」
「學姊只有下雨的夜晚才會唱，其他時候都靜靜的...」
「據說學姊的男友和別的女人跑了，再也沒有回來。學姊憂鬱自殺，鬼魂一直在等她男友
回來找她...」
「好像有算命的說學姊和她男友命中無緣，注定要拆散的...」
很多有關這間大學圖書館一樓開放空間中鬼學姊的傳言充斥在校園的每個角落，一屆又一
屆的傳下去。
***
周恆毅是個園藝系的大三學生，這些有關學姊的傳聞，他是絕對都聽過的。起初他也如同
一般人一樣，把它當作茶餘飯後的笑談，畢竟幾乎誰也沒真正見過那個鬼學姊，縱有聽到
低低的歌聲誰也不會相信那是鬼學姊在唱歌。
但在大三的寒假，周恆毅因緣際會地開了他的陰陽眼，能夠見到鬼的能力，讓周恆毅決意
來實際探查鬼學姊傳聞的真假。
平常不太去圖書館的周恆毅居然在開學第一天就上圖書館報到，他不為別的，逕自走到學
習開放空間去。
空無一人。完全沒有活人的氣息。
他略略掃視了一圈，連鬼影子也沒看到，只有桌子椅子等無生物占空間罷了。
第二天周恆毅不死心再來，倒是有人了，只是那人似乎在玩電動，角色被怪殺死了，咒罵
了很大一聲的幹。
整個開放空間還是沒有看到鬼。
周恆毅不禁覺得這個四十多年的傳說根本就是子虛烏有，連鬼都沒有，何來鬼學姊？在校
園中沸沸揚揚的說法就只是在編故事而已嘛。
但為了再三安確認這個傳說的虛實，周恆毅決定挑了個下雨的夜晚再去看看，若是真的也
沒見到鬼學姊，那就坐實了他的推論。
***
雨夜。春寒料峭。
周恆毅才進到圖書館的大門，便聽到一絲絲低低的音樂混雜在雨中，音樂淒涼哀婉，和雨
絲的聲音互補的絲絲入扣，五聲音階譜成的樂曲令學音樂十數年的周恆毅心頭一震。
一來是鬼學姊的故事有可能是真的，二來是他學了十多年的音樂，聽過的歌不下數千數萬
，但這首歌卻直接撩動他的心坎。
周恆毅迅速衝到學習開放空間，果見一位女鬼靠在窗台上低低的唱歌，唱的正是那淒楚的
曲調。
周恆毅盯著女鬼的背影，只見一襲白色洋裝，長髮及腰，線條婀娜多姿。
能唱出這首歌的精髓，音樂造詣絕對不凡。周恆毅對於難得找到一位有機會談音樂的知音
，不禁心癢難搔。
周恆毅見學習開放空間中其他人都專心的做自己的事，應該不會理自己對空氣說話的怪狀
，心一橫，對女鬼說道：「學姊？」
女鬼似乎沒有聽到，自顧自的唱歌，音樂如花凋，如雪落，一片蕭然之色。
「學姊？」周恆毅不死心，再叫一次。
只見唱歌的女鬼「嗯」了一聲，轉過頭來。長相十分符合周恆毅見到背影的猜測，空靈清
秀，仙氣十足，眼波媚人。
「你是傳聞中會在下雨夜晚唱歌的學姊嗎？」周恆毅問道。
女鬼點點頭，「你為什麼要來找我？四十幾年來找我的人都不是我要的，不過都是些好事
之徒罷了。」
周恆毅默然。「大家對傳聞總是有些興趣，總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只是我覺得妳唱的歌跟
我以前聽過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總想請教請教。」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
「傳聞有的是真，有的是假。這首歌是我男友作的，我不過是唱出來而已。音樂博大精深
的我不懂，但還稍微知道些皮毛。」學姊回道。
學姊的男友鐵定是音樂天才，只是不知為何背叛了她。
學姊續道：「這首歌叫《瀟湘夜雨》，在下雨的夜晚唱才能精準傳達那股苦戀的神韻，其
他時候唱，徒然糟蹋本意。」
周恆毅隨口哼了一段他剛剛聽到的《瀟湘夜雨》的旋律。他音樂造詣本已極高，音樂過耳
不忘對他不是難事。
「你學過中國古樂嗎？」學姊問道，「我男友這塊的造詣非常好，若想學到東西真該跟他
聊的，只能委屈你跟我談談皮毛了。」
周恆毅笑笑，「只接觸過一些些，至少樂律十二律是知道的。但是要怎麼入樂，卻要請學
姊指點。」
鬼學姊雖然口口聲聲謙稱自己音樂能力普通，但和周恆毅討論之時，總令多學西方音樂技
法的周恆毅大開眼界。
周恆毅天資聰穎，加上雄厚的音樂基礎，學姊一點即通，有時甚至提出一些學姊也要思索
一陣的問題。一人一鬼相談甚歡，直至圖書館將要關門，方依依不捨作別。
鬼學姊的音樂造詣已臻上乘，卻堅稱她男友更為優秀，對於她男友的能力，周恆毅不禁心
馳神往。
周恆毅道別時，卻見到了一個不尋常的地方。
鬼學姊的脖子上，有圈淡淡的血痕。
***
隔天仍是雨夜，周恆毅如期前往學習開放空間，和鬼學姊談論音樂。
他感覺學姊今天的《瀟湘夜雨》的曲調不若昨日悲苦，反多了一絲的肅殺。
「今日音樂隱隱有肅殺之氣，少了一絲蒼涼的味道。」周恆毅對學姊道。
「我稍微改了一點點，」學姊道，「我會因應雨勢大小或伴隨陣風的強烈更改一些調性，
像昨天是幾乎無風，但雨勢淅淅瀝瀝；今天雨勢稍小，風勢卻增強不少。」
周恆毅茅塞頓開。「學姊，我前幾天其實都有來找妳看看，只是一直見不著。該不會妳只
有雨夜才會出現吧？」
「怎麼可能只有下雨才出現，我只是身體有點不舒服才躲在地下室休息，沒有來這裡而已
。」學姊回道。
周恆毅哦了一聲。「不否認啦，我其實對妳的傳聞蠻好奇的。有傳說學姊是自殺死的，該
不會是上吊？」
鬼學姊一凜。該來的還是會來，他終究還是會問的。「為什麼你會這樣猜？」
「我昨天看見妳脖子有很淡很淡的血痕。」周恆毅道。
鬼學姊輕嘆，不知怎地，比起以前那些好事之徒，她就想多告訴周恆毅一點。或許因為有
聊得來的事情吧。「我其實是被勒死的。那天很晚了幾乎沒人，我和男友一起來圖書館偷
偷約會，就在門口有一個壞人從背後把我打倒在地，雙手緊緊勒住我的脖子。我感覺自己
的身體被提了一點起來又掉下去，想必是男友在拉壞人，但是他是學音樂的，體力不免生
疏了。就在我一口氣提不上來之際，我聽到男友說他一定會幫我抓到壞人，叫我一定要撐
下去，要等他，然後...」
只見鬼學姊墮入四十多年前的回憶，滔滔不絕的敘述，突然臉色忸怩，停口不說。想必是
聽到了什麼害羞話才死的吧。
「我死了之後，鬼魂四處張望，男友和壞人都不見了。想必他們是追出去了吧。男友叫我
等他，所以我在這裡等一年，五年，十年，一直等，他都沒來...」
鬼學姊話音哽咽，淚水瑩然而下。
「搞不好壞人已經伏法了，也有可能妳男友有個三長兩短，不在人世也有可能。」周恆
毅推測。
鬼學姊露出一個表示不可能的表情，「他說過的，不能不算...」
周恆毅一頭霧水，什麼話不能不算？但見學姊不願說，他也不好意思問。「妳男友如果沒
有陰陽眼的話，就算他回來也找不到妳啊。」
「他看不到我沒關係，只要我有看到他就好，但是一次也沒有，一次也沒有...」學姊最
後的聲音已低不可聞。
周恆毅心中不禁感佩學姊的深情，卻也替自己過往坎坷的情路嘆息。
什麼時候也會有個女生對我用情甚深呢？周恆毅思忖著。
***
圖書館關門之後，周恆毅回到宿舍，他決意借助網路的力量查查鬼學姊當初被殺時，有什
麼報導或消息。
只見網海茫茫，周恆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張泛黃的舊報紙的圖片，他放大後很辛
苦的讀著內容。
大意是說鬼學姊的屍體趴在圖書館大門口一夜後在早上被發現，而在圖書館附近的樹林中
，發現一具吊死在樹上的死屍，兩具屍體均死去多時，目前正在調查這兩起命案是否有關
聯。
周恆毅心中浮現了一種推論：壞人勒死了學姊逃離現場，學姊男友去追壞人，所以學姊的
鬼魂才會沒看到他們兩個。
但是學姊男友把壞人追丟了，壞人後來良心不安，在圖書館附近的樹林上吊自殺。
那壞人到底有什麼動機要殺學姊？
***
周恆毅左思右想，始終料不透壞人當初的心思。他決定出去晃晃，讓暗夜清醒一下他的腦
袋。
出了宿舍右轉的路口，原本應該是一家滷味攤，但半夜已經收攤了，反而是一位缺了一隻
腳，衣衫襤褸的長鬚老人坐在那裡。
老人見到周恆毅，立刻叫住他。「年輕人，聽我說幾句吧。」
周恆毅瞧了老人一眼，諒他也不能對我怎樣，不妨聽聽他要說什麼。
老人見周恆毅有要聽的意思，便道：「你知道什麼是『生當為連理，死應做鴛鴦』嗎？」
周恆毅完全無法理解。
老人自顧自的道：「多少人身邊難以有伴，就算有了，生前能相守一世，死後又有幾人能
繼續相守了？你這輩子沒有緣分和女子廝守，這是懲罰。」
周恆毅見這老人前言不對後語，「我為什麼這輩子沒有緣分？」
老人道：「這是造業、造業！前世修福，今世能享；前世闖禍，今世該擔！我言盡於此，
你我緣分已盡，別問我，我不會再說了。」
周恆毅長嘆，不知是嘆自己的情路還是老人不知所云的內容？
***
這天中午，周恆毅已經沒課了，他立刻衝去圖書館找鬼學姊。
他覺得老人的那十個字很怪，人洩天機會折壽，那讓鬼猜天機總行吧。
一見到學姊，周恆毅直接問她，「昨天半夜我聽到一個缺腿又一副很窮的老人跟我說一些
很奇怪的話，叫什麼『生當為連理，死應做鴛鴦』的。」
鬼學姊突然臉色大變。「那老人真的跟你這樣說？」
周恆毅點點頭。
「我死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正是我男友對我說這句...那老人會是我男友嗎！？我男友一
直很窮，他欠地下錢莊很多錢，常常被追債...」鬼學姊激動道。
但周恆毅卻想到了另一個可怕的推論...
***
生當為連理，死應做鴛鴦。
學姊的男友很窮，常常被追債。窮途末路之下，總會往一個死字上想。
但是就這樣子孤獨的離開嗎？太悲哀了。
學姊的男友動了殺機，他要學姊陪他死。為了不要讓學姊發現他是兇手，他把學姊打趴在
地，勒住她，把她稍稍上下移動，一副他在抵抗『壞人』的樣子。
學姊死了，她男友才到樹林上吊自殺。所以學姊一死，誰也沒見到。
當然沒人報警，因為兇手和被害人都死了。
但是，學姊的鬼魂一直在圖書館，那他男友的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