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秘書面無表情的停格了足足一分鐘，才解凍般收回手，再次扶了眼鏡一把，「我尚有要
務在身，請各位恕我失陪了。」
「等、等！」馮初擊掌叫道：「猴寶跟長辮男孩曾經待在一起一段時間，也許他會知道長
辮男孩叫什麼名字！」
徐懷祖連忙問道：「猴寶？他叫什麼名字？」
馮初抓了抓頭，「我想想，我在病床前的牌子上看過他的名字……想到了，叫李文華！」
馮初想起稍早聽雲東醫生說猴寶已清醒之事，「雲東醫生說他已經醒了……現在應該不在
加護病房了，我們趕緊去病房找他問問……」
阿爾匆匆伸長了手，拉住說著就想往醫院中跑的馮初，「馮大哥別忙，這件事交給懷祖哥
哥就好！」
馮初一頭霧水的看向不像是要往醫院走的徐懷祖。
「我用召魂術喚他來問話即可。」徐懷祖好心的解釋。
徐懷祖手結法指，在半空中畫了道泛著金色光芒的符，大扇一揮，將半空中金色的咒文，
向著加護病房的方向灑去，旋即以著吟唱的語調，幽幽低喚：「李文華……李文華……」
徐懷祖的音色本就略低，透著股搔動心弦的煙味，刻意放輕語氣，又拖長語調後，更加強
了聲音原本具有的特殊韻味，令人不知不覺聽得入了神。
阿爾在一旁見馮初聽著徐懷祖一聲聲叫喚，不自覺的眼神瘓散，趕緊暗暗曲肘頂了下馮初
的腰，小聲叫道：「馮大哥！」
馮初讓阿爾無預警的舉止一嚇，猛然回神，驚魂未甫的瞪大眼看向阿爾，卻見阿爾咬著嘴
唇憋笑。
馮初一頭霧水的朝阿爾揚眉示意，阿爾憋著笑湊到馮初的耳邊，促狹的低道：「別太專心
聽懷祖哥哥的聲音，會被勾走魂魄呦！」
「哎！」
徐懷祖的聲聲低喚，在半空中牽起一條看不見的繩索，片刻後，一名睡眼惺忪的小男孩，
步伐不穩的慢慢自大樓內穿牆而出，似睡似醒的直走至徐懷祖的面前。
第一次看到陰差在面前召魂，馮初很驚奇的盯著猴寶，偷偷問阿爾：「他又停止呼吸了嗎
？」
阿爾小聲解釋：「懷祖哥哥只叫走了他的一魂，而且他現在正在睡覺，看不出異樣的。」
「原來如此。」
把拜在猴寶的面前蹲下，雙手搭著他的肩頭，衝著猴寶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猴寶，告
訴哥哥，你的朋友……辮子長長的那位，叫什麼名字？」
猴寶半睜著睡意濃濃的眼睛，傻愣愣的盯著把拜瞧，「辮子長長？」
「這幾天跟你一起玩遊戲的小哥哥。」把拜補述。
猴寶露出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哥哥叫做……仁保，是保哥哥。」
「太棒了！猴寶真聰明！」把拜拍了拍猴寶的頭，豎起拇指，給了猴寶一個讚賞的眼神，
耐心十足的繼續哄道：「保哥哥姓什麼？」
猴寶讓把拜哄得眉開眼笑，語氣明顯的飄揚，「保哥哥跟媽媽是一家人哦！」
「一家人？」把拜短暫的卡詞，一時不知道如何接話。
徐懷祖適時插話：「你媽媽姓什麼？」
「陳。」
徐懷祖謹慎的確認，「跟保哥哥同姓？」
把拜瞬間了悟，猴寶則笑容滿面的點著頭。
把拜摸了摸猴寶的頭頂，將猴寶轉了個方向，讓他面對著病房所在的大樓，拍拍猴寶的背
，「猴寶好乖，可以回去睡覺了！」
「好！」猴寶乖巧地應了聲，剛要往前走，卻突然回過頭，抓住把拜的手臂，仰起頭，說
：「黑臉大叔說，保哥哥很想要回家，卻沒辦法回家。哥哥能幫猴寶，帶保哥哥回家嗎？
」
黑臉大叔？這又是誰？
馮初疑惑的看了阿爾一眼，見阿爾托著臉兀自陷在沉思之中，只得暫且按下。
「嗯？」感覺觸碰到了重要的線索，把拜在猴寶面前重新蹲下，很認真地看著猴寶，「為
什麼他沒辦法回家？」
「保哥哥……」猴寶咬著食指，緊蹙眉，認真思考著，「保哥哥說……他的『爺』不要他
了……很多會飛的人都欺負他……他常常沒東西吃……」猴寶一張小臉糾成團，一臉苦悶
，「沒東西吃好可憐！所以我把老師給我的糖果，給了保哥哥，保哥哥很喜歡。」
馮初在旁邊豎著耳朵聽了半晌，將猴寶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聽了，卻聽得滿肚子疑問，「爺
爺？不是爸爸嗎？」
把拜很專心地聽著猴寶斷斷續續，前後文意不太相連的敘述，也不打斷，順著猴寶的語意
，附和道：「保哥哥沒有家人給他東西吃嗎？」
猴寶先是重重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保哥哥說我是他的弟弟。」猴寶說著又露出笑容
，「我一直跟媽媽說，想要個哥哥，但是媽媽都不答應，說只能有弟弟。我才不要弟弟，
小方的弟弟老是搶他的玩具，弟弟一點都不好！」
猴寶的童言童語，令馮初忍不住微微一笑。
把拜摸了摸猴寶的頭，朝猴寶伸出手，「哥哥向你保證，一定會讓保哥哥回家。」
猴寶伸出手，跟把拜勾了下手指，小心的叮嚀：「保哥哥保護我，哥哥要保護保哥哥。」
「沒問題！我們一言為定！」
看著猴寶穿牆而入，馮初好奇的問道：「他睡醒之後，會記得今晚的事嗎？」
「當然不記得了。」阿爾見馮初欲言又止，納悶的問道：「怎麼了嗎？」
馮初悄悄瞥了把拜一眼，「……沒什麼。」
難道他不記得把拜，不是因為把拜使用咒術刻意抹去他的記憶？
把拜搓了搓下巴，思忖著喃喃：「沒有家人奉祀的鬼……是因為他是夭折的孩子嗎？」
馮初舉手發問，「壺中鬼不是在找自己的孩子嗎？陳仁保難道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他的孫
子？」
「他的爺……」徐懷祖沉吟了下，「猴寶想說的應該是他的爹。」
「爹爺不分？」馮初喃喃。
「像他這樣大的孩子，搞錯不奇怪。」把拜笑著補述：「很多孩子到了老大面前，都講得
顛三倒四的，他們雖然認得人，但是名字和稱謂不是常常張冠李戴，就是叔叔伯伯不分。
」
一直沉默不語的司秘書，冷不防插話：「二爺就別笑話那些孩子了，自個兒還不是一個樣
子，都幾歲人了，老是對著一群孩子自稱哥哥。」
把拜一雙劍眉倒揚，「我死的時候才十八歲，永遠的十八歲，叫哥哥怎麼了？」
眼看把拜又要跟司秘書槓上，徐懷祖連忙轉移話題，「陳仁保如果是夭折的孩子，壺中鬼
為什麼不立刻現身與他相見？這其中必然有些隱情。司秘書，麻煩你查閱下他的生前記載
吧！」
阿爾附和：「剩不到幾小時就要天亮了，必須趕緊設法讓壺妖把它吞下去的孩子們吐出來
！」
司秘書抬手朝空中一抓，自一片漆黑的夜空裡，抽出了枝金光閃閃的筆，一下一下的點著
夜空，翻閱起了馮初看不見的記錄檔。
「陳仁保，竹塹人，乾隆五十三年病故，時年九歲，客死異鄉。父陳貞，竹塹人，乾隆五
十三年凌遲處死，時年四十一歲。」
「他們父子竟是同年去世！」馮初低呼。
阿爾推論道：「是因為父親先死了，所以陳仁保才客死異鄉，並且沒有人祭祀他嗎？」
司秘書持筆在半空中又點了下，「陳貞確實是比陳仁保早去世，但是這是不是陳仁保無人
祭祀的原因……我這裡的檔案中查不到相關資訊。生死簿不會記載太細小的事件，必須召
來亡魂審問，或是讓他到閻羅殿上，往孽鏡台前一站，才能知道他生前所有瑣碎小事。」
馮初聽得一臉失望，「所以即使知道他叫什麼，怎麼死的，我們還是無法知道壺中鬼為什
麼不現身與兒子相見……這該怎麼辦？」
阿爾不放棄的問道：「生死簿上除了死因跟陽壽之外，還記載了些什麼？」
「還有與他生前有往來，生世有恩怨的人……」司秘書拿著筆在半空中又點了下檔案，卻
突然停滯動作，猛地抬頭看了馮初一眼，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難怪你會在這裡。」
馮初疑惑的指著自己的臉，「什麼如此？我在這裡又是怎麼了？」
徐懷祖蹙起眉，走近司秘書，和司秘書低聲交談了幾句，旋即大步走到馮初面前，簡短的
向馮初解釋：「陳貞父子生前和你在竹塹有段未了結的因緣，所以你才會在此時此地與他
們再相遇。」
阿爾聽得雙眼發亮，拍手叫道：「太好了！那有法子可以知道他們到底發生何事了！」
馮初讓阿爾的情緒感染，也大為振奮，「是什麼辦法？」
「我需要借你的靈識一用。」徐懷祖從衣袖裡掏出了一枝線香，「待會兒我會把這枝香點
燃，而後以喚夢術讓你瞬間陷入深沉睡夢之中，以達到模擬靈魂出竅的狀態，司秘書則用
陰陽鏡施術暫時壓制孟婆湯的影響力，以開啟你過去數世的記憶資料庫，你會在夢中見到
過去數世曾見過的人。在線香燃盡時，你就會醒過來，喚夢術無法在短時間內重複使用，
會使人喪失神智，所以，你必須專心致志的想著陳仁保的樣子，以避免意識漂浮到與他不
相關的數世。此外，你在夢中所見到的場面，也將隨你的思緒而變化，因此你可以任意調
動時間前進的速度，跳躍至你想要看到的時間，請你盡力找到他們父子不相見的原因。」
「我會盡力。」
把拜見馮初臉色有些凝重，拍拍馮初的肩頭，安慰道：「你入夢後，我會找土地神幫忙，
一起搜尋陳仁保的去向，即使你在夢中找不到他們父子分離的原因也沒關係，我就是把新
竹的地都刨了，也會在天明前把陳仁保挖出來！」
「是啊！馮大哥不用擔心。」阿爾笑嘻嘻的說：「方才九風姐姐叼著我們在半空中往下看
時，我還覺得奇怪呢！大樓差點倒下的時候，溫俊哥哥怎麼突然出現了？猴寶剛剛說起他
，我才明白了。原來昨晚陳仁保帶著猴寶去見了溫俊哥哥，難怪我追到火車站附近，怎麼
搜都找不到他們。」阿爾露出古靈精怪的笑容，「我等等就去南壇拜見溫俊哥哥！」
馮初聽得忍不住發笑，徐懷祖則低頭悶笑了聲。
把拜長臂一伸，環住阿爾的肩，玩笑的捏了捏他的臉頰，打趣道：「溫爺是老實人，你別
欺負人家。」
「把拜哥哥！」阿爾抗議的低叫：「我哪有欺負人！」
把拜兩手各自捏住阿爾一邊的臉頰，笑道：「你當我今天才認識你嗎？連陸判都讓你玩過
，還有誰是你不敢捉弄的！上次我遇到范謝兄弟，他們還說要找天好好跟你討教下！」
阿爾握住把拜還捏在他臉上的兩隻手，雙眼發光，躍躍欲試的說：「真的嗎？什麼時候？
」
「我隨口說說，你別當真！別害我下次進不了閻羅殿啊！」
「咳！」眼看兩人玩得忘我，司秘書低咳了聲，冷靜的將話題拉回正事，「事不宜遲，大
爺還是趕緊施法吧！二爺也趕緊和土地神聯繫，時候不早了。」
「我這就去找溫俊哥哥！」阿爾話剛說完，已化做一縷輕煙，向著車站的方向消失無蹤。
把拜對著阿爾消失的方向，笑著大喊：「記得幫我向溫爺問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