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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培雅……」
收購商的貨車加速離開後，識相讓兩人獨處的小茜這才走下停車場，卻驚見培雅跪倒
在地，像具斷線的懸絲傀儡，那模樣連局外人的小茜看了都感受到她的心痛。
還是被拒絕了嗎？小茜扼腕地猜測。
她默默蹲在一旁，只見培雅無神地盯著地面，無聲流淚。她明白，這女孩有多麼期待
這次的見面，從等待時的焦躁不安便可見端倪。不管那個收購商到底是誰，想必對培雅是
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少去平常的聒噪，小茜安分得什麼也不說，就這麼靜靜守著，直到入口處變得昏暗才
驚覺已是晚上。她暫時擱下培雅，慌張關閉停車場入口。
鐵捲門降下時，小茜不忘警覺地確認四周，確保傑克會沒有抓住這空隙試圖闖入。
搞定入口，小茜只能再返回原處。她對於現在的局面束手無策，對於兩人之間過往的
糾葛一無所知，更不懂為什麼收購商要裝作陌生人。
小茜憤憤不平地想，換作是自己被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倒追，就算不認識也會裝熟啊，
真是沒有眼光的臭男人，不懂欣賞！
何況培雅如此死心塌地，為了找出這名收購商可以說是費盡心思。的確沒錯，因為負
責出力的都是小茜。她不自覺地甩了甩手，搬運綁來的籌碼真的是不輕鬆的差事，到現在
手臂都還有些痠疼。
「走啦，我們上樓休息。」小茜勸著，如果放任培雅繼續待在這，恐怕到明天早上還
會維持現在的姿勢不動吧。
小茜強拉培雅站起，培雅沒有反抗，彷彿失去自我意識般任由拉著，順從地上樓。
培雅的手掌軟弱無力，握在手裡有點冰涼，可是滑滑的很好摸。小茜牽著她返回房間
。培雅躺上床後便背對小茜，側身蜷成一團。
小茜低聲嘆氣，真是要命。她窩進房內的扶手椅，翹起腳玩著手機。眼睛盯著螢幕裡
五顏六色四處亂鑽的貪食蛇，操縱自己慢慢養大的蛇，繞圈佈好陷阱困住其他小蛇，然後
吞殺。
雖然在玩，可是腦袋沒完全跟著享樂，小茜正認真地盤算該怎麼幫這個失戀的傻女孩
一把。
隨著分數越來越高，小茜壓倒性欺凌其他小蛇。突然，她放棄轉彎，就這樣讓養肥的
大蛇筆直地撞牆自殺。遊戲結束，她的成績勝過百分之九十九的玩家，同時也擬好計畫。
她鬼鬼祟祟地偷瞄培雅，這女孩依然像隻極度厭世的簑衣蟲，裹著棉被動也不動。
小茜悄聲走到床邊，摸索培雅掛在衣架的外套。要尋找的東西單憑觸感即可確認。
有了！她暗喊一聲，從外套口袋取出銀色的舊式手機。她知道要跟收購商取得聯繫需
要藉由專用的手機，雖然對技術的細節不瞭解，但這支手機被設定只能撥出唯一一個號碼
，正是聯絡收購商用的。
得手的小茜飛快藏起手機，卻不免心虛。幸好培雅仍是一動也不動，真是好辦事。
小茜打開房門溜了出去，搭乘電梯返回停車場的地下密室。她不自覺地掩鼻，這裡瀰
漫氣味有些難聞，那是終日無法消散的鐵鏽味，近日又多了股令人昏頭的藥水味道。
她摸索到牆邊的開關，將電燈全部開啟，忽然明亮的光線略嫌刺眼，她反射性地瞇起
眼睛，過幾分鐘才慢慢適應。很好，這樣看起來好多了，先前只留一盞吊燈，看起來好像
鬼屋似的。
想到鬼屋，小茜後頸一寒。仔細想想有不少人喪命在此，就算鬧鬼也是合情合理。
「哈哈……」她不由得乾笑。
現在可不是嚇自己的時候。小茜是明白的，人要比鬼更可怕。她按著胸口，小時候在
育幼院的遭遇幾乎令她對人失去信心。更確切來說，是針對男性。因為沒有就學，換算起
來差不多是小學四年級的歲數吧。真是糟透了。那癡肥的噁心警衛。
她用力吁了一口氣，像要把煩噁的往事一併排出。
強忍著兩條手臂的痠痛，小茜把一名籌碼從清洗間拖出。這個籌碼亦是鬼哥手下，是
今天才綁來的。一臉就是常見的路邊混混，連三歲小孩也看得出成不了氣候的那種鱉三。
籌碼像是被捕撈上岸的活蝦，亂有活力地抖動。這次小茜懂得不要太接近籌碼的腳邊
，免得又吃上腳印。
她放任籌碼在地下室掙扎扭動，甚至逐漸接近通往出口的階梯，反正門鎖得好好的，
籌碼就算爬到最頂階也開不了門。
「只要我以為，就不是誤會，誰都是寶貝，有什麼真偽…… 」小茜哼著田馥甄的《
不醉不會》，一面翻找工具。
她找出培雅遺留的針筒然後取來清潔劑。雖然之前的哈密瓜汽水不同，不過小茜仔細
確認成份，是清洗廁所專用的鹽酸，應該沒問題吧，讓這種東西在血液裡面亂跑一定會出
事的。
她轉開瓶蓋，插針後吸取滿滿一筒的鹽酸。
「好啦好啦，不要這麼激動，你又逃不出去。」小茜踩著野餐似的輕快步伐，逼近籌
碼。
籌碼頭挨著台階，正吃力地試圖往上爬。過於拼命的籌碼在額頭跟脖子都浮現出大條
的青筋，臉孔更是漲紅如蕃茄。
小茜抬起腳，直接往籌碼的頭踩落。籌碼的下巴猛力磕著堅硬的水泥台階，結實的聲
響讓小茜光聽就覺得痛。不過籌碼還不安分，小茜只好一踩再踩……直到籌碼癱軟，像條
死蟲似地不再亂動。
「很好，好乖好乖。」小茜稱讚，彎身刺出針筒，將鹽酸全數注入籌碼的頸子。籌碼
呼吸變得急促，然後開始抽搐。
小茜退到一邊，站等籌碼斷氣。她甩著針筒，像週會上的訓導主任開始說話：「你看
看，沒事跑去當什麼流氓呢，現在被亂打鹽酸了吧！當流氓的風險這麼大，就算沒被我抓
到，說不定是替老大頂罪被關好幾年。如果有女友或老婆，等你放出來搞不好早就跟別人
跑囉。就算沒跟人跑，你能確定小孩子是自己的嗎？」
「如果有下輩子的話，記得要乖乖當個好人，要謹記在心喔。」小茜叮嚀，還故意擺
出擔心台灣下一代未來的長輩嘴臉，隨後吐了吐舌頭：「活該！」
嘴巴被封死的籌碼沒有回嘴，更何況即使是嘴巴自由也沒有回嘴的機會了。
小茜滿意地點頭，聯絡收購商。
＊
「呼叫獅子。委託人代號蛇胎……」來自大工廠加密廣播發出通報。
待命的獅子當然聽見了，但沒有立刻出動。
這個委託人竟然稱呼自己為「傳翰」，這是過去的名字？獅子想著，錯不了的，蛇胎
認識他，知道他的過去。蛇胎的委託並非為了善後，而是要見他。
為了見面，不惜殺人。
無法否認地，獅子抗拒這趟委託。可是身為收購商，他的選擇等於沒有選擇。無須權
衡計較，獅子只能出動。
這次等在入口的只有小茜一人。與早前責難的態度不同，小茜面帶微笑，甚至還熱情
地招呼他入內。
「辛苦啦，還麻煩你再跑一趟。」小茜不等他詢問隨即告知：「東西一樣放在地下室
。」
獅子鑽進變電箱偽裝的入口，屍體近在通底的階梯上。
眼看獅子進入，就在等這一刻的小茜馬上助跑，飛身踢擊獅子的後背。依照她的計畫
，收購商應該因此滾下台階。
可是獅子的身軀只是些微晃動，隨後沒事般地站穩。
獅子緩慢地回頭，帽舌下的眼神銳利得可以釘穿小茜。肅殺兇惡的氣勢更是嚇到小茜
直打哆嗦，就像與她對峙的是一頭活生生的猛獅。
嘴唇發白的小茜強忍恐懼採取行動，趕緊關閉變電箱的入口，然後手忙腳亂地上鎖。
但是忽然一股巨力襲來，小茜的腦袋短暫陷入空白，恢復意識時人已經倒在幾公尺外的地
上。
被撞開的變電箱蓋扭曲變形，發出嘰嘎的聲音，餘勁令它搖晃不止。
踏出入口的獅子，兇戾逼人。
「咿！」小茜發出恐懼的怪叫，仍倒在地上的她雙足接連蹬地，不斷退後。
她的計畫很簡單，就是把獅子關進地下室。反正只要把人困住了，之後培雅就有足夠
的時間慢慢跟他周旋。可惜太傻太天真的小茜完全錯估收購商有多強壯，這點把戲完全不
足以困住獅子。
眼看獅子步步進逼，手足無措的小茜突然自暴自棄地大喊：「好啊，你就殺了我好了
！反正你連培雅都裝不認識，你一定是冷血無情、殺人不眨眼睛的臭男人！」
獅子驀然止步。他光是站立在那就能產生巨大的壓迫感。小茜覺得呼吸困難，她不得
不擔心獅子真的會將她撕成碎片。
「不要亂來。」獅子警告。
說完，又轉身鑽進地下室。
小茜無語看著，現在依然有機會可以將收購商困在地下室，可是那扭曲的變電箱蓋似
乎在提醒著，不要幹多餘的蠢事。
使命必達的獅子裝箱完畢，無視小茜逕自走過。絞盡腦汁的小茜苦於沒有任何辦法，
只能發動第一百零一招的苦肉計，慘兮兮地呼喊：「喂，你真的要這樣丟下培雅不管？」
「你是不是始亂終棄，玩完就翻臉不認人了？」小茜又喊，開始胡亂拼湊兩人的過往
：「是不是還害培雅墮胎？不然為什麼她這麼虛弱一直昏倒？喂，你說話啊，給點反應好
不好？」
獅子斜眼瞪視，隨口威脅：「我還有空的箱子。可以裝你。」
「要裝我可以啊，把培雅一起帶走好不好？反正她看起來就是想賴在你身邊。喂，叫
傳翰的……」
「我不是傳翰。」獅子上車，砰地一聲甩上車門。這次又是踏滿油門，貨車引擎轟隆
咆哮，很快從小茜的視野中消失。
「不是傳翰，」離去的收購商對著空氣獨語，又像是在下訂制約：「我是獅子。」
＊
停車場內的小茜狼狽不堪，手肘撐地忍痛爬起。她審視發疼的手臂，發現怖著大片瘀
青，一定是剛才被撞飛的時候受的傷。頭也有些昏沉，暗自希望沒有傷到腦袋，頭部的創
傷太危險了會變腦殘的。
她拍去衣服的灰塵，咕噥著收購商的種種不是。準備前去關閉鐵捲門時，她發現佇立
在入口的人影，隨口沒好氣地說：「收購商大人終於回心轉意了？肯好好跟培雅聊了嗎？
」
可是那人並非復又回返的收購商，卻擁有形如活屍的醜陋外貌。
小茜愕然地盯著那張枯槁的臉孔，不祥的寒意令她頭皮發麻。
那人咧嘴，露出噁心的笑容。
他的手裡拿著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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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開始大掉溫，外套記得加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