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前的奇怪故事─3.學姐(中)
學姐被發現有俗稱的陰陽眼的時候，還沒上小學。
可能五歲，也可能六歲，反正是個會把過世阿祖回家來的事，老老實實向父母報告的
年紀。
既然是自己家的親人回來探望子孫，父母也不會責罵或警告孩子，只會想成是小孩子
比較乾淨，容易看得見，長大就沒事了。
但沒想到這事居然接二連三來了。那次之後，年幼的學姐把她看見的都說給爸媽聽，
也說給幼稚園的同學聽，幼稚園那裏還因此起了一陣子的騷動，老師打了電話給父母表示
關切。
後來學姐再提那種事，就開始被父母罵了，並且開始帶小孩到各宮廟去拜去問，想要
除掉這種體質。
錢是花了不少，可學姐感應力的嚴重程度不減反增，還因為幾次在宮廟哭鬧而被廟方
趕走。就因為學姐光天化日人來人往之下，哭喊著宮裡、廟裡都是厲鬼或魔神仔。
這長時間折騰下來，父母也疲憊厭倦了，何況家裡不是只有一個小孩要照顧，到最後
也只是嚴格囑咐學姐，絕對不能對外人提起「看得到」這種事而已，其他的自然也就不了
了之。
直到上國中之前，學姐也沒出過什麼大事，所以就更被父母忽略了，只要這小孩還活
著就行，算是最卑微的願望了。
直到上國中，青春期是大家都得經歷的一段過程，有時候想起來好笑，但人不中二枉
少年啊！
學姐因為體質特殊，那中二起來就更加一發不可收拾了！
反正也不喜歡唸書，找點其他事來發洩多餘的精力比較快樂，於是學姐平淡的生活就
這樣，簡直九十度到一百八十度轉彎似的，起了驚人的變化。
她班上有個同學是俗稱的八字輕，很容易被跟，可是那位同學偏偏看不見，躲也沒得
躲，被跟一次就病得要死不活，學姐覺得那同學太可憐了，就悄悄的叫了那鬼過去跟她。
叫那個鬼過去跟她……
當天放學後的黃昏時段，那位同學就這樣不知不覺一身清爽的回家去了，鬼被學姐帶
去另一條小路(鄉下地方，無處不偏僻)，那鬼還以為可以欺負一下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屁孩
，沒想到遭了學姐一頓毒打。
學姐知道自己摸得到鬼，這一點她很小的時候，阿祖回家的幾次裡她反覆確定過了，
有時候阿祖會帶朋友回來，學姐也試過，不管是不是親人，都摸得到，而且鬼被她接觸也
會感覺得出來，跟被一般人碰過或經過是不一樣的，阿祖也不知道為什麼，畢竟阿祖當了
鬼也沒遇過這種事。
學姐她……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威！這是她第一次幹架，首戰就大獲全勝，把對方給揍
得咪咪冒冒，中二就這麼的對自己的技能感到光榮起來了！
簡直是開啟了新世界！原本學姐以為這個能力只能用來見阿祖而已。
可糟糕的是，青少年對這股行俠仗義的優越感本來就容易上癮，發現自己有所貢獻的
感覺又超極良好，學姐就這麼一腳踏向不歸路。
那個鬼被揍了一頓，自然是不甘心的，於是找了比牠更強的鬼來，直接找上學姐家，
大半夜的，把學姐的兄弟姊妹一個個嚇醒，最後學姐被吵醒，叫了那兩個鬼在客廳談判。
上一次解決問題的方式有效，所以這次也照著來。學姐就是個這麼單純的人。於是又
把兩隻鬼揍了一頓，看著牠們夾著尾巴(？)哀哀叫著逃跑。
學姐都把自己想像成不世出的武林高手了！
理所當然，不久後那個鬼又烙了更狠的兄弟來，學姐家根本無安寧之日，甚至為了堵
那些鬼，學姐徹夜駐紮在自家大門口，早上也翹課睡在客廳沙發上，完全跟牠們槓上了。
來的鬼一個牽一個，越打越多，拳頭是越練越厲害沒錯，但也自那時候染上了情緒一
來就罵髒話的習慣(至今，學姐只要聽到髒話的動詞、音調，就知道對方祖籍)，整個人變
得跟小太妹一樣，漸漸的連家人也不敢接近她了。
可是不要忘了，人是陽間的人，是人都得吃飯睡覺，學姐年輕衝動，在「贏」的優越
感作祟下硬撐著已經透支的精神和體力，再健康的人遲早都會被消耗到油盡燈枯。
父母從一開始的勸說，到最後也不知道怎麼再說，鄰居間開始謠傳某家的女兒精神分
裂瘋了、卡到陰腦袋壞了之類的八卦；學姐好不容易去一趟學校，那些東西也跟去鬧，她
在教室裡踢桌子蹬椅子罵髒話，把老師嚇死了，被班上的幾個男生押去保健室，輔導老師
也來了，可一般人只會認為那是精神疾病，學姐就這樣被老師送去醫院精神科。
這一鬧風波不小，加上之前缺課太多，學姐辦了休學，也因為營養失調，在醫院住了
幾天。只是那幾天倒是清淨，在醫院這麼多生生死死的地方，學姐居然沒再被騷擾了。
就在學姐的父母又打算去拜廟求神的時候，在醫院迷路，遇到一個老爺爺義工指路，
事情終於有了轉機。
第二天，老爺爺帶著一個像是他兒子的大叔來拜訪學姐的父母，那時候學姐還住院，
而這位大叔後來成了學姐的師父。
那位大叔先安撫了學姐的父母，說自己是專門處理陰間事的專家，要他們先別慌張。
不過為人父母的也不可能就此不慌張啊。
大叔當時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騙吃騙喝的，還等到學姐睡醒之後，才和學姐對質了她所
遭遇的一切狀況，從事件初始，幾乎都是學姊自己單打獨鬥的過程，一件不漏。
先前已經敘述過，學姐本身性格獨立兇悍，又是一路幹架過來的人，如果大叔是神棍
的話，學姐自然是不會給面子的。但這大叔可是真材實料，實打實的專業人員。
學姐的體質非常特殊，就算是在修行的人之中也是很稀有的，大叔也不諱言，他想收
學姐作徒弟，以後要不要入行當事人自己決定，但至少能自保，不會搞到像現在這樣，就
算精神撐得住，身體也受不了。
學姐的父母反正是先答應了。
是病急亂投醫也好，是大叔看起來很正派也好，總之能救孩子的命就沒問題。學姐的
父母立刻辦好了出院手續(院方的檢查，學姐只是營養失調和睡眠不足過勞而已，精神科
的醫師也診斷沒有精神疾病)，很快的收拾好回家。
果然他們離開醫院沒幾公尺，那一大群江湖幫派般的好兄弟，立刻緊緊跟了上來，還
緊貼在車後、拍著車窗叫囂。
大叔要學姐先別發作，路上人來人往，不是處理事情的好地點，何況嚇計程車司機，
對乘客一點好處也沒有你說是不是？
回到家裡，屋子裡其實是空無一人的。其他孩子早都先寄放到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家去
了。
這個房子裡面看得出被什麼肆虐過的痕跡，很多地方漏水所以到處積水、明明採光好
的房間也顯得陰暗、室內外溫差太大，室內像冰箱一樣冷、明明才過兩、三天卻到處都有
黑黑褐褐的陳年汙垢。其實只要體質比較敏感的人進到這裡，馬上就可以感覺到不對勁。
學姐當時還很虛弱，才踏進家門一步，立刻回頭吐了一地早餐。
大叔不愧是見多識廣的專業人員，自己單槍匹馬進屋裡還鎖門，屋子的主人反倒被關
在外面。
之後是一片靜悄悄的，只有學姐聽見屋子裡的聲音。那是某種還不認識的語言，強烈
且力道飽滿，好像是某種咒語，又像古老的原始民謠，有時神聖溫柔，有時又強悍暴戾，
那種聲音令人恐懼又令人感到安心……
等到那些聲音結束的時候，學姊覺得自己好像全身都變輕盈了、飄飄然的好像快飛起
來一樣，非常輕鬆，意識也非常清楚，一切又回到了正軌上似的。
學姊這時才確定那個大叔不是來騙吃騙喝的，他是真的懂。
學姊對那些被稱「師父」的戒心都很重，畢竟小時候在那些(尤其是私人開設的)宮廟
吃過很多苦頭，有一次還被逼著要磕頭認錯，學姊不肯，沒想到那個拍咪訝拿學姊沒辦法
，轉而對她弟妹下手，害得個還不會說話的小孩差點病死。
經過了這次，學姊也心服口服的跟了大叔學習，那個中二脾氣總算收斂了點，面對那
些魑魅魍魎也不再毫無方向。
不過學習上一點也沒比學校課業輕鬆……也不能這樣講啦！其實學姊沒什麼在唸書，
只是混個畢業證書而已，復學之後在學校裡很是安分，所以老師也不會找她麻煩，甚至老
師主任家裡出了什麼麻煩，也會來找學姐幫忙。
「可是，學姐，我們學校，我覺得啦！也不是那麼好考……」我不知道哪來的膽子，
居然問這種問題。
「喔，我也是很努力的！考前倒數五十天的時候，我終於找到了一個肯幫我的學生。
」她人倒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學姐……」可是我驚得寒毛都豎起來了！找槍手代考？這是活生生的作弊啊！
「我好好的幫他超渡了嘛！不然他一直掛在那裡也不是辦法，我們兩個互取所需，算
是公平交易啦！」學姐一臉理直氣壯。
「蛤？超渡？」
「對啊！聯考之前受不了他媽就上吊了。」學姐準備出門打工了，又回頭說了一句：
「比起他，我覺得他媽比較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