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就這麼走了。
好像也算不上突然，但卻沒有實感。
醒來，迷迷糊糊的，本來想著就請假在家睡飽點吧，
就看見LINE裡傳來你已經離開的消息。
「家裡說已經送回苗栗了。」
「是情況好轉？還是？」
「已經往生了。」
已經往生了。就五個字而已，要怎麼有實感呢？
家人沒有多做評論，日子還是一樣過著。
我打開臉書蒐尋你的名字，因為厭惡親戚朋友每年慣例的婆媽，
所以親戚們的交友邀請我一律是假裝沒看到的，
你也不例外。
我看著照片中你瘦削的臉，不是因為生病，
從小到大，你都是這樣。
瘦瘦的、高高的、酷酷的。
你和小番薯的照片、你和堂嬸的合照、你、你和叔公、你、你、你...
我還是沒哭。而且，你真的走了嗎？
我看見臉書上顯示的生日年分，1980年，原來你大了我一輪而已。
那麼，你還不到40歲呢。
你真的走了嗎？
小番薯才五歲吧。
好像跟你真的不是很熟，怎麼對你這麼一無所知呢。
一直到了下午，兄弟姊妹們開始發文懷念你，
才發現，心裡有一部份被掏空了。
「raffier，來，叔叔親親」
「raffier，妳把妳賣的東西傳給我，你嬸嬸看了就會買啦」
「raffier，會不會打麻將」
「raffier妳一個月賺多少錢還怕賭這點小錢喔」
「raffier跟媽媽像，每年都越來越像了」
「我想養鬥牛犬，可是raffier她們幾個會怕吧」
「妳也畢業了？怎麼這麼快，raffier」
「raffier回來啦」
「要不要去市區買消夜，raffier，叫你哥哥一起來」
「raffier」
「raffier，妳一個人要去哪裡」
妳一個人要去哪裡？
你一個人，要去哪裡？
回憶像針一樣扎進我體內，一字一句的。
原來，我沒有忘記阿。
都是些芝麻蒜皮，沒有意義的對話和寒喧，原來，我也沒有忘記。
那你還記得嗎？
你一個人，要去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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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裡？」
仰起頭，我看著你，你背著高掛著的陽光。
你好像更高了，自我有記憶以來，你就是這麼瘦瘦高高的。
「我也不知道。」你搖搖頭，沒有對我伸出手，也沒有看我。
「叔公和嬸嬸呢？」陽光好刺眼，又好熱，我瞇起了眼睛。
你回頭看了我一眼。
為什麼你好像，又更高了？
「raffier，幫我去看看他們。還有小番薯。」
那你去哪裡？
那你去哪裡？
「叔叔先走了。」
畫面裡的你越來越高了，我伸出手，但你沒有。
你的表情總是冷漠，偶爾會調皮的壞笑著，你勾起嘴角，惡作劇一樣的。
光越來越強了，直到背著光的你成了一片黑影，拉長、變遠，
然後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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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過來的時候，滿頭都是汗。明明是下著雨又有些冷的清晨。
你的聲音彷彿還在耳邊迴響著。
我們這麼不熟，你跑來我的夢裡幹嘛？我無奈笑了一下。
我才不想叫你叔叔，你不是我的大哥哥嗎？
聞到了一陣一陣的菸味，
但我很少在家裡、更從來不在房裡抽菸的。
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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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四，你就要出殯了。
公司不讓請喪假，查了一下勞基法，
原來連親兄弟姊妹過世，都只有三天喪假阿。
這種旁到不知道幾親等去了的親戚，當然就更沒有假能請了。
菸味還沒有散去。
我走到陽台上，點起一支菸，滑著手機，
"你們摯愛的兄弟已於今晨6:27分往生了，
臨終時面容安詳並無掛念。與癌魔纏鬥了一年八個月他勇敢，無懼頑強抗拒，
但終究病情過於嚴重藥石罔效而往生，
由於年輕故治喪期間懇辭奠儀，花圈，罐頭塔等祭品，
若有空回來給他燒柱香即可，
在此也感謝大家在住院期間給他的祝福與祈禱。 "
然後，我看著叔公那你過世那天，傳來的群組訊息。
我把沒抽兩口的菸熄了，覺得寶亨的菸草今天特別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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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ffier，女孩子不要抽菸。」
你抽著紅寶馬，一臉壞笑。
菸味還沒散。
你還在嗎？
於是突然之間，眼淚就掉了下來。
好，我不抽了。不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