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德再度睜開雙眼時，只見雷曼斯正在實驗台前，邊看顯微鏡邊做記錄說道：「
你醒來了。」
「我睡多久了？」
「兩天了。如果從你成為血族開始算起，14天了。」雷曼斯走了過來，看著血漿袋
的血液持續一滴一滴注入，臉色一沉緩緩說道：「在你沈睡時，我抽取了你的血液
樣本作研究。情況不是很樂觀，聖血交融並沒有想像中順利，亞當的寶血與受膏者
的聖血一直無法進行融合。這或許是某種千年的宿命吧！」
「千年的宿命？」
「沒錯。在正常情況下，我們血族在創造後裔時，七天內就會完成融合。與其說是
融合，不如說是莉莉絲的聖血高貴於亞當後代的寶血，尤其亞當的後代經過千年繁
衍的衰退，只要些微的血族聖血，就足以強勢地將原來的血液與體質作改變，成為
真正的血族。所以，在創造血族後裔時，前七天是最關鍵的時期。」
白德聽後大驚說道：「你是說，在受膏者創造我之後，隔天那一場槍戰….」
「不，影響你的外在因素太多了。首先你是直接被受膏者所創造，那聖血的純度就
像注射了最純的古柯鹼，之後陰錯陽差，嗜血的你卻吸到亞當的寶血，此時又像是
注射了效力最強的鎮定劑。於是，兩種血液在你體內纏鬥誰也不服誰。」
「當然，你隔天所受到的嚴重鎗傷，一百多發子彈直接奪取了你性命。我們血族永
生的泉源就是來自於源源不絕的鮮血，一旦大量失血讓聖血落地，也就跟死人沒兩
樣了。但當你死後，亞當的寶血發揮了作用，讓你像他一樣死而復生並重建你受損
的身體。但是寶血也喚醒了你體內尚存的聖血，讓它像飢渴的出生嬰兒，需要餵食
大量的鮮血。你知道嗎？在你昏迷期間，你已經快將我們庫存的血量用完了。」
白德看著吊掛的血漿袋，經由細小的紅色血管，不斷輸血到他體內。他曾經看過雷
曼斯如何殺人取血，想到這每一包血漿袋，可能就是一個人的生命終結，他突然對
此感到惴慄不安…..
「甦醒的聖血，如果長時間得不到血源供給，就會開始反噬體內的寶血，這也就是
造成你痛楚抽蓄的原因。而兩股不相上下的力量在你體內戰鬥，必定會耗去更多體
力，所以你會容易感到疲憊與無力，嚴重時甚至有可能陷入昏迷。兩道性格極端的
鮮血，從千年以來就不斷作對抗，這不也是亞當與莉莉絲千年的宿命，彼此相愛卻
又彼此相憎，在一起只會讓兩人都受傷。」
雷曼斯看著血漿袋的最後一滴血流進白德體內，在拔除針管後說道：「夕陽隱沒大
地，該是起來活動筋骨的時候了，起來吧！夜間的王者，是時候巡視他的疆土了。」
他們在走下樓時碰到了福達，白德問道：「怎麼沒看到賦格？」
「老爺在接到尚克勞德的電話後，便動身前往俄羅斯了。臨行前，他囑咐雷曼斯務
必要守護救世主的安危，這段期間，雷曼斯就是您的私人醫生和幻術導師。另外老
爺也請您悉心體會幻術奧義，他相信擁有光明與黑暗之體，和合聖靈與教母之血的
您，日後在幻術的掌握上，必有超越所有血族的驚人力量…..」
白德坐上了雷曼斯的敞篷車，從賦格位在山上的豪邸，風馳雷電順著迂迴的山路盤
旋降臨，朦朧霞霧中疾速的車燈如魅影，山風像女妖在耳邊呼嘯而行，整個華燈初
上的城市陷入一片迷濛虛幻，遠遠望去有著深邃的邪惡與美麗。
車行到了五光十色的街區，雷曼斯在半路下車買花，白德坐在車上，看著這曾經熟
悉卻又倍感陌生的城市。此時櫥窗內的電視牆，正播報克里奇檢察官率領警隊，偵
破國內無數犯罪事件的新聞報導：「我要讓這個城市的所有罪惡無所遁形，讓罪犯
接受應有的制裁與審判。」克里奇在鎂光燈簇擁下說道。
一個新的犯罪剋星與媒體寵兒誕生了，這個喜新厭舊的城市已將白德忘得一乾二淨
。白德感覺自己背後像是有一雙手，將自己推入死亡與黑暗的深淵。
此時雷曼斯從花店走出來，手捧著一束紅色玫瑰，朵朵紅豔猶如鮮血。
「我們去哪？」白德問道。
「去看一個朋友。」
他們在一棟白色老舊建築前停下車來，這裡對白德再熟悉不過，過去身為執法人員
時，每有無名屍或無人認領的屍體都會集中被安置在這，這裡是殯葬館，大門深鎖
漆黑一片，現在沒人上班。
雷曼斯卻熟門熟路地繞到這棟建築的後門，用力拍打點著一盞小燈的鐵窗。
「那麼晚了，誰啊？」一個老頭探出頭來問道。
「法醫！來看昨天送來的那具無名屍。快開門！」雷曼斯不耐煩說道。
「什麼？你說什麼？我耳朵不好，說大聲點！」
「我有鎗，開門就對了！」雷曼斯吼道。
「是是是，我這就開！」一個老人隨即打開生鏽老舊的鐵門，也不太搭理進來的人
是誰，開了門掉頭就走。
白德當然知道殯葬館管理員，重聽老約翰古怪的個性，只是沒想到雷曼斯似乎也是
這裡常客。
他們走進放滿冰櫃的往生室，瞬間一股寒意籠罩在白色日光燈裡，雷曼斯走到放置
命案現場無人認領的冰櫃前，很快地從字母A的名牌中，找到了他的朋友，亞當。
「亞當在這。」雷曼斯說道。
白德走了過來，他想起那晚在 Devil Night初識亞當的經過，依稀記得亞當靦腆的
笑靨，而隔天在包廂中凝視亞當的裸屍，美得像是羅馬沈睡千年的美少年雕像。當
時他不知道自己就是殺害亞當的兇手，如今一切記憶復甦，此刻站在亞當冰櫃前，
他反而有些難以自處了。
雷曼斯打開冰櫃，一具黑色屍袋在裡面，他拉開屍袋拉鏈，只見裡面一個人影也沒
有，只有一袋塵土。
「怎麼會是土？亞當呢？」白德驚呼道。
「亞當回去了！死後三天化身作一堆塵泥，回歸到伊甸園的淨土中，然後又從某處
土壤復活。只是不知此刻的他，會出現在這世界的哪一個角落？」雷曼斯喃喃自語
道，並將那束玫瑰放在塵土上，和白德一同消失在黑暗中。
「接下來又要帶我去哪？」坐上了敞篷車的白德問道。
「再帶你去看某個人的墓。」
「這次不買玫瑰了嗎？」
雷曼斯微笑沒有回答。
車子駛入了郊區，穿過一大片濃密樹林，來到有著陰森霧氣的警察公墓。
他們穿過無數十字架，最後來到一塊看似剛下葬不久的墓碑前。墓碑上刻到：勇警
白德長眠于此。底下是白德的卒年，也就是今年。
白德站在自己的墓碑前踟躇良久，像是自言自語說道：「不管是出於什麼動機，不
管亞當是否復活，殺死亞當的人終究是我。是的，我是兇手，但卻沒有得到應有的
調查與審判。像被行刑隊亂鎗打死，倒在自己的血泊中，不應該是我的下場。」
「這下場不好嗎？你看你成了城市英雄，我卻是命案的最大兇嫌，連我的診所都被
一把火給燒得精光。」
「哼！我曾為了追求成功而不計代價，撒謊、矇騙、隱藏自己的出身與性向，我曾
欺騙一小部分人，亦曾對此深感不安，因為我知道那是有罪的。但我現在才知道，
說小謊有罪，說大謊無罪，有人滿手沾染了我的鮮血，卻享受名聲的擁戴欺騙了全
世界。他們用我的死，榮耀自己的人生，我會讓他知道這是有罪的，而我的審判必
將迅速降臨。」
「白德，此時的你還想著報仇這件事嗎？」
對白德而言，真正的痛苦不單只是一百多發子彈貫穿身體的痛楚，而是在偵訊室內
克里奇赤裸裸的質問，就在眾目睽睽下的審視之下，更令他感到羞辱與難堪。
「白德，知道我為什麼帶你來到你墓前？我是要告訴你，在世人的眼中白德這個人
已經死了。從此刻起，你只能活在眾人看不到的黑暗中，你的名字，你的面貌，你
的聲音，你的記憶，已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不管你過去是如何的不可一世，呼風
喚雨，從你成為血族的這一刻起，你必須習於被遺忘與被埋葬。」
「你要我帶著無法復仇的憤怒直到永生？」
「永生？哈哈哈…..」雷曼斯的笑聲迴盪在空曠的墓園。「現在的你，離腳下的空
棺不到1米的距離，卻敢奢談永生？」
白德知道自己隨時搖搖欲墜的狀況，他看著墓碑怔怔出神，永生的長夜似乎比他想
像中更漫長，冰天雪地中只有強者才能活到最後一刻。
to be continued / 夜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