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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六火缺一
我一直說著一個前提，在人間的時間，到了忘川不如一疊紙錢，因此這裡的
日子慢慢的變得越來越長。
當時間如此廉價，說好聽些，是清閒，說難聽則是無聊。
因為無聊，我開始收集各處的八卦，雖然當我開始收集八卦的時候，我已經
不覺得無聊了，因為我只要回頭一望，永遠都可以見到那個嬌滴滴的桃樹
精，她在喝了精煉的孟婆湯後，容貌變得更加嬌豔，原本幾乎去了全部的元
神，也在極短的時間回復。
「替我去找一個女人。」那是她醒來弄清楚狀況後，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常想，我這輩子應該是跟雌性犯沖，這大概要請月老算一算，就不知道他
老人家哪時候會來忘川串門子，否則為什麼誰都要我替他們留意女人呢？玉
帝也是，桃樹精亦然。
故作高人姿態，撫了撫兩鬢，我搖搖頭，向桃樹精說道：「你可知道我是
誰？居然用這樣的語氣命令我？」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桃樹精自知理虧，說話的氣焰也小了，不過仍然不
是我想要聽的答案，但罷了罷了，一瞧見她那垂著就好像有光要從瞳孔中流
出的眸子，我也沒打算在這問題繼續為難她。
哼了聲，我訕訕替自己找了個台階，「算妳這小娃兒識相，本仙就幫妳一
把，說說，妳要找的女人是什麼樣子的？」
這次換桃樹精笑起來了，她說經過了那麼多世的輪迴，她哪裡會記得哪女人
的樣子，只是只要一見到面，她必定能夠認得出來。我問她這信心是哪裡拍
來的，說得這麼靠譜，該不是來之前被哪個江湖騙子洗腦了吧？
她搖搖頭，大笑了起來，水柔一般的眼睛，忽然燃起了一陣怒火。
「曾有個男人不小心在我的樹苗上落了一滴血，我才起了靈識擁有生命，可惜
那時我只是顆桃樹，無法告訴他我這千百輩子都跟定他了。那年他到樹下告訴
我要去打仗，我日日夜夜等著他回來，醞釀了最美的一次花開，但一晃眼，五
百年過去，他終於回來了，卻是砍了我作為他那輩子新娘的花轎，五百年的等
待！結果成為那個女人的花轎！」
她說的氣憤，我聽的模糊，老實說，我很想告訴她「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又或者直接告訴她實情，然而最後我決定兩個選項都刪除，畢竟只有這樣，
我才能跟她保持原樣，共度這些時光。
漸漸的，她開始有得寸進尺的樣子，動不動指使我做這拿那的，不過這些都
跟玉帝要我注意的細項無關，所以我也就樂在其中，每天給她打打下手，替
她搜羅各地情資跟有趣的食物，讓她一邊吃著香糕時，能順道聽見哪裡的張
三老婆掐著李四死，結果發現是一場烏龍等等……
有時候她會忽然直勾勾的看我，我會以為她想起什麼了，那短短一瞬間，我
的心情很複雜，就像是一顆選擇要掉到地上還是掉到鍋裡的雞蛋一樣，不知
道哪個更好。
可惜我的擔憂永遠是多餘的，我以為我可以跟她這樣在忘川繼續過下去。
千年，百年．
似乎有些可笑，剛才我才說著忘川沒有意義，結果自從遇上她，這樣千年、
百年的詞語，似乎就說的多了。
但就在那一天，我偷偷的從小路回天庭進行匯報回來，還沒走到橋邊，遠遠
便聽到兩個女人大聲嘶吼的聲音，走近一瞧，那頭髮扯得實在是……別招惹
女人這話說得真心不錯。
慢慢撥開看熱鬧的群眾，赫然發現其中一個吵鬧的居然是她。
「我跟他的姻緣是註定的，妳為什麼要來破壞！只要妳不出現！只要妳不出
現！」她聲嘶力竭地在對一個容貌平庸的女人喊著，我有點懵，一直以來，我
以為她日夜等待的情敵應該是能跟她在外貌上旗鼓相當的女子，現在看來，造
成糾紛的男人這輩子極有可能是個瞎子。
那女子護著自己已經被抓成雞窩的頭，臉上看得出有好幾個紅印，同樣對她
吼道：「妳又怎麼知道我跟他的姻緣不是註定的？」
幾秒之間，桃樹精似乎也在想這個問題，不過她最終還是說了句：「不管！
他給了我生命，是他讓我等待的，妳說這不是妳搞破壞，怎麼會這樣？」
我慢慢跟著認出另外那個女子了，看得出天庭對她很不滿，好好一個仙女被
打下凡，結果被弄成這模樣來。
她冷笑了聲，在眾多圍觀者中見到了我，挑了挑眉毛，轉頭跟桃樹精說：
「妳是真傻還是假傻？是誰給妳生靈的你不知道？我第一次遇到他時，是在你
遇見他的上輩子，那時他也是個將軍，我為了讓他贏，偷偷在戰場上用了禁術，
才被打落凡塵，妳自以為你的那緣份算老幾？」
嘆了口氣，終究事實還是有被說出來的一天。
我第一次見到桃樹精如此的瘋狂，她拉著那女人的領子，一路拖到孟婆那，
厲聲問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緩緩放下茶蓋，孟婆點了點頭。
「句句屬實。」
那一秒鐘，抓著女人領子的手鬆了，而桃樹精的身軀軟了，兩個人都跌落到
了地上，她繼續笑著，笑著笑著，然後如光一般的水珠就這樣四處撒落。
「我有我的罪孽，我上奈何橋了。」那女人神情恢復的很快，不愧是在天庭
當過宮女的，她領了孟婆湯，一口仰盡，走上橋沒多說任何廢話，白色雲霧
裊裊升起，與她的身影一同消失。
孟婆看戲看夠了，才開始疏散圍在旁邊的人，平日桃樹精沒什麼朋友，居然
也見誰過來扶她，只有孟婆跟她兩人互相凝望。
「給我生命的是誰？」她斷斷續續的問。
「佛曰不可說，但妳應該知道。」說完了這句，孟婆頭也不回的繼續去攪那
鍋湯。
我走到她的身邊，輕輕把她顫抖的身體抱起，扛回了她自己休息的小屋中，
經歷了這麼一番精力跟情緒上的衝擊，她的臉色蒼白，昏昏睡去。
替她蓋上被子，擺好了茶水，臨走前要關門時，忽然聽到了一句夢囈。
「那時候有一個淺藍袍子的男人……」
急急關上門，快步走到忘川河邊，難得那個打掃的鬼差不來計較，居然自動
塞了朵花給我撕，從他的眼神中，我知道了他明白了事情始末，有種被看破
手腳的慌亂，趕緊低下頭。
「誰告訴你的？」
「孟婆。」
沈默了一會，鬼差見我不搭話，又補了句：「為什麼不告訴她呢？」
最後一片花瓣撕光了，我終於抬頭淡然一笑。
「如果有人告訴你，你自始自終都等錯了對象，真正的人就在你身邊，你能
受的住嗎？」
鬼差也不說話了，他拍拍我的肩膀，又遞了一朵花過來。
夜色來臨，忘川河邊有兩個背影，以及一堆撕碎了隨風飄散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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