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衣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她跟著媽媽躲在了屋內，屋外雷聲大作，閃電一道又一道劈
了下來，地面都在晃動。燈滅了，屋內光線昏暗，她躲在媽媽的懷裡，不斷顫抖著。她聽
到了外頭傳來的吼叫聲，想起她瞥見的，從雲層裡竄出的妖物的軀體，一隻隻如長蛇般，
卻長著人的頭顱，披頭散髮的，那是她看一眼就無法忘記的。
布萊克為什麼要往那團黑雲奔去，牠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羽衣小小的年紀完全不
了解這一點。她只希望布萊克和父親能平安回來，像以前那樣過日子。
媽媽點起了蠟燭，火光閃爍不定，外面的吼聲毫不止歇。
「爸爸什麼時候回來？」羽衣不禁問起。
「別怕，我想很快……很快就會回來了。」媽媽這麼說著，但她的目光飄向窗外，面
露擔憂的神色。
羽衣雖然害怕，但也朝黑雲望去，她感覺黑雲在蠕動著，構成黑雲的是妖怪們漆黑如
墨的身體。羽衣從家裡的古卷軸上曾見過許多異界妖物的圖畫，但她原以為那只是像故事
書般的東西，從未想過牠們會在現實中出現。
「爸爸，求求你快點回來，求求你！」羽衣在心裡不斷祈求著，她等了一整夜，都沒
有闔上眼。
到了第二天早上，黑雲逐漸散去，不如她的期望，布萊克並沒有和父親一同回來，誰
都沒有回來……她的媽媽拜託了村長協尋，救援隊出動了，找了整整兩天兩夜。羽衣守了
兩天，但最後太累了，沉沉的睡著了。
她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她並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她路過了客廳，聽見媽媽和一個
男人的聲音，是村長，村長為什麼會來？莫非是她的父親有消息了？她躲在客廳外頭偷偷
聽著。媽媽似乎正和村長爭論著什麼，但她聽不清她們的對話，她又靠近了一點……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媽媽的情緒很激動。
村長嘆了口氣：「我們也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啊，可惜啊，正守他年紀輕輕的，卻遇
到了這樣的事！」正守正是他父親的名字。
羽衣再也忍不住，跑了出來，大聲叫著：「爸爸呢？爸爸呢？他怎麼樣了？你們找到
他了嗎？」
村長望向年幼的羽衣，面露哀傷：「找是找到了，但……」
「我要見他，他在哪裡？」
「你來是不要見他的比較好。」村長說。
「為什麼，為什麼！我現在就要看到爸爸！」羽衣哭鬧著。
媽媽安撫著她：「羽衣乖，不要哭了，聽話好不好！」
「我要見爸爸，我要見他，我要見他。」她隱隱約約知道了事實，但她已經是小學生
了，她已經可以接受一些事情了，為什麼大人卻要這樣攔著她。
媽媽搖搖頭說：「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好不好，再過幾天你就能看見你的爸爸了。」
羽衣覺得媽媽的語氣像是在哄騙她。
媽媽和村長在深夜出門了，讓鄰居的奶奶照顧她。
她知道父親已經不在了，為什麼不讓她見父親最後一面。
羽衣偷偷溜了出去，她走著走著，好像走了很久很久，在樹林外聽到了吵雜的人聲
，也瞥見了媽媽和村長的身影，她躲到了樹的背後，一群大人站在那裡，她還聞到了一股
腐臭的味道。
「這該怎麼處理才好？」有人問著。
「我也不知道，我幹這行這麼久，頭一次看到這種景象，太可怕了。」
他們究竟看到了什麼？
她爬上了一棵矮樹，從縫隙望了過去，看這一眼讓她差點從樹上掉了下來，她見到了
她的父親，她想念的父親。
她下了樹，頭也不回的望家的方向跑。
她見到的真的是她的父親嗎？
她看到父親支離破碎的身體，和妖怪的血肉糢糊的屍體混在一起，她一邊跑著一邊流
淚，不斷喚著爸爸、爸爸。
這一驚嚇，讓她呆了好幾天，一直到父親的葬禮那天，她都沒有再看過父親的臉，或
許，能看到的也不是完整的臉。在她父親要下葬之前，她看到棺木旁散發著一股詭異的黑
氣，但似乎只有她才注意到。
聽了羽衣說了這麼悲傷的往事，老爹和青仔一時都該不知道說什麼。但老爹知道，
真正核心的事情，羽衣還未說出。她和布萊克之間又發生了什麼事？她對布萊克的感情很
複雜，絕非她說的這麼簡單。
老爹以刑警的直覺判斷，這幾次，她之所以會及時出現在他們的身邊絕非偶然，她是
追尋著布萊克而去，布萊克可以算是她的家人，她關心牠、想要保護牠，再理所當然也不
過。但她似乎也對布萊克帶著一股恨意，難道是因為布萊克招來了妖怪，害死了她的父親
的事，讓她耿耿於懷？
羽衣握著拳頭，身體微微發抖。
那是在她父親葬禮後七天的事，那天夜裡，他們家的門鈴響了，她的媽媽去開的門，
羽衣根本不關心誰來了，她在乎的人已經走了。
這時，她聽到了玻璃的碎裂聲，好像是玄關那裡的花瓶落了下來。她聽見大門被大力
推開了，她媽媽發出像是害怕的聲音。
「媽，媽媽怎麼了？」羽衣叫著，想往玄關跑過去。
「羽衣，不要，不要過來，把房門關好。」她聽到了母親的警告。
她有點猶豫，要聽媽媽的警告，但她似乎遇到了什麼危險，最後她還是乖乖鎖上了門
。她把耳朵貼在房門上，聽著外面的動靜。
「不，不可能，出去，這裡不歡迎你……」
媽媽不斷叫著，但來人並沒有回話。
「不，不要，不要過來！啊－－」
她聽到媽媽的叫聲，再也忍不住了，隨手抓起一把折凳，打開房門，接著往玄關跑去
。
跑到玄關，她望見傷痕累累的男人，抓著她媽媽的手。
「放開……放開我媽……媽。」羽衣說著把折凳往那男人摔了過去。
那男人身體被砸中，但似乎沒有什麼感覺。
她一見到那男人的臉，忍不住摀住了自己的嘴，說不出話來。
那是她的父親，那男人頂著她父親支離破碎的臉。
她父親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