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然後呢？」
1998年，住在美國加州伍塞德（Woodside）的「可可」（Koko），成為第一隻學會與
人類進行網路聊天的大猩猩。牠不只可以使用英語時態，甚至還能說笑話、押韻、使用比
喻，人類因此得以一窺大猩猩的內心世界。當研究員問可可：「死亡是什麼？」時，可可
思考了一下，用手指指出三個詞：「舒服、洞穴、再見。」
人們對牠做了智力測驗，可可的智商介於70-90，而正常人類的智商則是100。
我說這個故事，只是想引申說明戰後人類世界有多麼看重這類議題，看重到哲學能夠
成為大學的共同必修課。如果連大猩猩都會思考生命之終結，沒有道理這個曾自稱為「萬
物之靈」的物種不會思考；從我們鬼魂的角度看來，有時候，活人還想得太多了。就像站
在我面前這個臉色蒼白的陽光男孩一樣，正用一種看到活屍般的可怖表情瞪著我。
然後，男孩掏出掛在胸口的十字架，喊道：「惡靈退散！」
......
（啊，真傷人。不，是傷鬼......）
我當然不是什麼惡靈，我只是在進行成為鬼魂後最大的樂趣。你知道的，就是偷窺活
人的生活。我當然不是在這男孩做令人害羞的事情時（我指的是洗澡），跑去偷窺他；現
在可是期中考，我只是在協助台上的正妹研究生助教「監考」而已。當然啦，我的小毛病
是會一邊偷看學弟妹作答，一邊嘖嘖批評：「在、再都不會分唷，回去重讀小學啦！」、
「字寫得歪七扭八的，連大猩猩都寫得比你好看嘖嘖......」
雖然我的措詞往往有些惡毒，但被說成惡靈也太嚴重了吧！我好難過嗚嗚。
此時，台上的正妹研究生（和考場裡10幾位考生）都向男孩這邊瞥來，正妹研究生用
輕柔的嗓音困惑地問：「學弟，怎麼了嗎？」
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有多突兀的男孩，慌張地說：「沒、沒什麼，哈哈.....」
男孩把目光投向考卷，繼續作答，手卻止不住地微微顫動。這讓我忍不住湊到他背後
。嗯，前面寫得還不錯；後面大概是因為受到我的驚嚇，連一些基本常識都搞混了
：「是楊克斯之役（Battle of Yonkers），拜託，不是楊斯克......」
男孩又嚇了一跳，這次是從椅子上蹬了一下，還撞到桌子，發出聲響。不用正妹研究
生詢問，男孩就自動對她說：「學......學姊，我身體不舒服，可以去上廁所嗎？」
「快去快回哦，不要跟人討論答案啊！」正妹研究生困惑地說。
她真的好正喔。跟著男孩經過她身邊時，我心滿意足地想著；但此時我對男孩更有興
趣，只好跟著他走。一到空無一人的廁所，男孩立刻轉身對我怒目：「你到底想幹嘛啦！
」手裡還緊抓著胸口的十字架。
「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把美國的楊克斯之役寫成楊斯克之役了。我知道我很帥，但你
的反應也不用激烈嘛。我倆第一次相遇就來廁所，真讓人害羞－－」
沒等我說完，男孩就緊閉雙眼，握著十字架大喊：「惡靈退散！」
......
（我是要因為他喊我惡靈而難過呢，還是因為他露出看到活屍的表情而難過呢？）
我嘆了口氣，說：「你拿十字架對我沒用啦，因為我生前也是基督徒啊。」
「......咦？」
在我和男孩保證絕對不再騷擾他和他的同學們考試後，男孩才游魂未定地回去考試。
在他考完前，為了履行承諾，我改到隔壁教室溜噠。嘖，這間教室是由中年發禿的教授親
自主考，而且還是考英文。我的外語能力從生前就不好，死後也沒改善多少，所以當聯合
國秘書長戰後對全世界發表演講時，我雖然也和一群鬼魂飛到台灣的安全區去聽，卻像鴨
子聽雷一樣有聽沒有懂，還是一個外語不錯的鬼魂好心為我口譯，我才知道他在說什麼。
活屍病毒糾纏人類二十餘年，人類一度面臨物種滅絕的危機。美國能保存一億人口，
還是拜豐富物資、妥善規劃與先進戰略所賜。像台灣這樣的小島，人口一度銳減到戰前人
口的百分之二十五，則是比較常見的情況。像剛才那間教室的男孩，應該是出生於「戰時
」，也就是活屍依然大舉肆虐的時候。戰爭期間還敢生孩子的父母不多，仍然有宗教信仰
的人類也不多，有宗教信仰還看得到鬼魂的人類，更是少之又少。男孩，是我在台中遇到
的第一個。
我一邊思忖，一邊猶豫到底要不要聽男孩的話，乖乖等他等到下課。習慣了鬼魂自由
自在、（幾乎）不受拘束的生活，我已經很久沒有和某個活人「有約」了。另一方面，我
也對這男孩感到好奇，好奇他在這樣一個活屍、鬼魂（畢竟死了很多人嘛）比人多的世界
，是如何生存下來的。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還有信仰！
基於這樣一份好奇，在男孩下課後，我乖乖跟著他來到校園裡某個僻靜但視野開闊的
角落。那時我們都不知道，這段人鬼關係，會成為彼此一生的友誼羈絆。
男孩倚著校園一棵松樹，四周是大片綠地，點綴著一群群剛考完試、坐下來呼吸新鮮
空氣的學生。他雙手抱胸，略帶有敵意地說：「所以，你是誰？」
我深呼吸一口氣，吐出答案：「我叫做林俊毅，生於1998年7月15日，卒於2019年4月
17日。生前，我也是這間學校的學生，和你一樣，正要參加期中考。我的死因，是頸動脈
大量出血，以及活屍病毒感染－－」
「我還留在人世，是因為我還有沒說完的故事。你願意成為我的聽眾嗎？」
－－待續
（本篇作品，乃是《末日之戰：政府不想讓你知道的事》之衍生作品）
（衡量很久，還是先讓新角色出場了，免得整部都是散文體 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