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湯政周家教兩個月。雖然說是接了家教，但我實在不知道自己能「教
」他什麼？問過了秀爺，秀爺只說讓我每一到兩週找一天，陪著湯政周渡過就
好，內容完全由我掌控。
這種回答比沒有回答還令人不知所措，所以第一次上課的時候我就帶他去
打生存遊戲。
一般的生存遊戲並沒有很嚴格的年齡限制，但我參加的那個生存遊戲的公
司基本上需年滿十八歲才能去玩，滿十六未滿十八需要家長簽同意書。大家該
知道我們玩得很認真，連彈速都調在法定上限，中彈會痛到想哭。
我原本不確定湯家會不會讓湯氏大少爺跟我去玩這種帶有危險性的遊戲，
更別說湯政周還沒滿十六，沒想到秀爺連問都沒問過湯若蘭一聲，大筆一揮就
把同意書簽了。
湯政周上了高中之後長得飛快，跟我去年暑假見到他時才過了半年多居然
就長了十幾公分，原本只到我下巴的個子一下子竄到了我眼睛的高度，害我在
湯家的時候一時沒認出他來，不過若不是他一子下長這麼高，我還真不敢帶他
玩生存遊戲。
遊戲前一週，我特別帶湯政周去靶場練槍。在台灣若不是軍事迷或當過兵
，一般人很少有碰到槍枝的經驗，沒想到湯政周對長短槍都很熟悉，執槍的姿
勢很熟練、準度也相當不錯。我問他是不是有玩模型槍的經驗？他告訴我他在
美國開過真槍。
當下我想到某個當了快二十年小學生的傢伙，問湯政周會不會開直昇機？
結果他告訴我直昇機不會，小飛機跟遊艇會。
……
我決定了，我要仇富！
可恨的夏威夷補習班。
仇富歸仇富，不得不說湯政周是個進步很快的傢伙，第一次上場的時候他
不到十分鐘就被擊中出局，兩個月後他已經能夠給我做掩護。湯家對於他每次
都帶著一身傷回去還真的從來沒有講過話。
遊戲結束後我會帶他去吃東西，如果阿美有空的話我們就三人一起去。湯
政周是個省話的少年，年紀輕輕就很有我姊寫的小說《冷酷總裁》的fu。想當
初我看完我姊那本書的時候還吐糟她，世上哪有那麼完美的男人？現在我都要
懷疑我姊是不是坐時光機到十年後看過未來的湯政周。
湯政周只有在跟阿美對談時會多說幾句話，大部份是在與阿美分享讀書心
得。他們兩個都是喜歡看冷門書籍的主，在這方面倒是很談得來。
小興與小慶對於他們哥哥可以常跟我出去玩顯得很羨慕，也不是說他們沒
有別的娛樂，只是對國小男生而言，逛夜市總比逛古董店來得有趣、打棒球也
比打高爾夫好玩。
帶著湯政周吃喝玩樂了幾個月之後，我開始覺得這份工作倒也不怎麼差，
薪水比我正職還多不說，相處久了也覺湯政周並不難相處，他沒有中二病也沒
有王子病，頂多就是個性有點小彆扭罷了。我看著他、想著他父母，還真不知
道他是隨了誰？
時間飛快地進入了山妖民宿第三年的營業時間，這天我特地挑了一天上山
找坤哥喝酒，才剛把啤酒放進冰箱，坤哥就提著一堆菜回來。
「阿仁你來啦，今晚來烤肉吧！」
「坤哥，什麼事情那麼開心？」我問。
坤哥平時就開朗到有點傻楞傻楞的，我跟坤哥認識那麼久了還真很少見過
他像今天那麼開心，上次是在陪他三個孩子逛淡水老街的時候。
還以為坤哥這麼心直口快的人會馬上跟我分享，沒料到他居然也學會了裝
神秘那套，瞇著眼跟我說：「等一下烤肉的時候告訴你。」
我心想這才剛過中午呢！我就讓你憋著，看看是你受不了還是我受不了？
坤哥把用獵物換來的山產分類，一部份放入地窖、一部份放入冰箱，接著
就在工作檯上洗洗洗、切切切、串串串，忙得不亦樂乎。我則自動自然地到外
面去把木材堆好、涼椅擺好，然後在四周堆起坤哥特製的驅蚊香。
我才剛把營火堆好，坤哥突然穿著圍裙就衝了出來。
「坤哥？」
我喊了坤哥一聲，坤哥沒理會我，反而一臉凝重地望著……北方的天空。
我順著坤哥望去的方向瞇起眼睛，聚精會神地看了一會兒也沒看出來所以
然來。正要問坤哥發生什麼事時，坤哥說了一句「阿仁我出去一下。」然後用
姆指與食指圈成一個圈，放在口中吹了個長哨。
這些年我在坤哥這裡遇到過許多不可思議的事，也遇到過許多摸不著頭緒
的事，可像今天這麼莫名奇妙的事還真是不多。
嘎～
天上傳來一聲響亮的鷹鳴，我抬頭一看，一隻雄壯的鷹在我們上空盤旋了
一圈。牠盤旋第二圈時做了一個角度極深的Ｕ型轉彎，飛行技巧超好。繞完Ｕ
型彎之後……牠就飛走了。
我無法判斷牠是什麼品種，只覺牠真的是一隻非常漂亮的鷹，雄壯、迅捷
，飛行技巧極佳。轉頭正要問坤哥知不知道那是什麼鷹時，就見坤哥雙目直視
前方，整個人像釘住一樣動也不動。
「坤哥。」我伸手要去拍坤哥，坤哥突然回頭瞪了我一眼。
我被他嚇一跳，一隻手舉在半空沒拍下去，問他：「你怎麼了？」他也不
回答我，轉身就回小木屋。
坤哥怪怪的，這絕對不是我的錯覺，他真的有哪裡怪怪的。我趕緊跟進小
木屋，問坤哥究竟發生什麼事？坤哥不說話就是不說話。
坤哥進了屋子走到開放式廚房，在下面的櫃子裡掏出一碗保麗龍碗的泡麵
。拆開包裝，將熱水注入碗中蓋起來。
我知道坤哥這裡有泡麵，只是拿出來吃的次數少得可憐，不知道坤哥怎麼
突然想吃泡麵了？我看得滿頭霧水，又見坤哥從冰箱裡掏了罐啤酒出來，然後
他捧著泡麵與啤酒坐到電視機前，打開了動物星球頻道……
坤哥肅著臉坐在電視機前吃泡麵，那神色讓人以為他在做什麼天大的重要
事情？我喊他也不回應。我不想陪他看動物星球，就去把他準備到一半的食材
整理好，該串的串起來、該醃的泡到醃汁裡。
坤哥烤肉用的醬是他特調的醬汁，裡面加了他做的一種發酵肉醬，具體內
容物我不清楚，只知道那東西做的時候挺臭的，成品到是很香，就跟東南亞的
魚露一樣。
坤哥泡麵吃了，酒也喝了兩三罐，人還是面無表情地挺在椅上看電視，一
挺挺了三、四個小時。我不看還好、愈看愈是心裡發毛，心想坤哥該不會被奪
舍了吧？
時間到了黃昏時外邊又傳來一聲鷹鳴，因為離得極近我就好奇地出去看了
下。
坤哥屋前有一根人高的Ｔ型鐵柱，柱頂附著一隻直徑約十七八公分，黃銅
製的碗狀物，我一直不知道那是幹麼用的東西，還以為是坤哥他們族裡辨別頭
目之類的信物，結果一出來就看到一隻鷹站在橫桿上。
那隻鷹應該就是中午看見的那隻，只是近看更顯身軀龐大，強壯的腳爪與
堅硬的鳥喙像可以直接刺穿人骨，雙翼若是展開來搞不好跟我張開雙手有得比
。雖然我對鳥類認識不多，但我能肯定台灣應該沒有這麼大型的鳥類，牠的體
型比一般鷹類大了一號不止。
這隻鳥太詭異。我看著牠就覺一股莫名的壓力，直覺站定在門口不敢冒然
靠近。
坤哥比我晚一點出來。他一面不停說著「對不起」、一面拉開啤酒拉環，
越過我走到那隻鷹面前，將啤酒倒進那個黃銅碗裡。人倒是正常了。
那隻鷹一見到坤哥就直瞪他。
……
真的是瞪！雖然鷹類的目力原本就很強，可我百分之兩百肯定牠真的在瞪
坤哥。直到坤哥掏了好幾塊山豬肉又哄了牠好幾句，才見牠低下鳥頭喝酒。
很好，我今天才知道那根鐵桿的真正用處，還有……
坤哥。要是被保育人士知道你餵野生動物喝酒，你一定會被告虐待動物！
坤哥安撫完那隻大鷹，開始升火烤肉準備我的晚餐，我知道坤哥回神了也
就不急著問，陪著他烤了一會的肉。
當我啃到第三串肉時坤哥開口道：「阿蘭說下個月要跟我見一面。」
我忍不住「疑」了一聲。湯若蘭不是很不願見坤哥，連電話都要別人代傳
的嗎？
「是跟孩子有關的事。」坤哥邊說手裡也沒停著刷醬，邊刷邊道：「她答
應我，只要關係到孩子們的要事就跟我商量。」
「跟湯政周有關？」我猜。
「都有關。」坤哥手裡沒停。
湯若蘭言下之意就是三個孩子的事要一起講就對了。
「我帶你去吧。」我自告奮勇給坤哥帶路。依坤哥上台北的經驗，叫他自
己找到湯家去的確有點困難。
坤哥點點頭，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喜是愁，手上的刷子來來回回……
坤哥，別刷了，太鹹了。
我知道坤哥心裡有事，他不是個能很好地隱暪心事的人，就對他說：「雖
然我不一定能夠幫上忙，如果你覺得講出來會比較輕鬆一點的話，就講給我聽
吧。」
坤哥沉默了一會兒。我知道他不是在思考要不要講，而是在思考該怎麼講
，最後他直奔主題地告訴我：「阿慶掙破我給他下的結界了。」
「蛤？」
由坤哥不太流利的口條中歸納出結論。簡單來說就是湯家最近不太平靜，
湯若蘭那群兄長們動作頻頻，於公於私都給她們母子四人帶來威脅。湯若蘭正
想跟坤哥商量要怎麼安排幾個孩子？湯家那些男人就動手了。剛剛受到生命威
脅的湯政慶突然轟開坤哥所下的結界，坤哥才會衝過去看發生了什麼事？
「那現在事情結束了嗎？」我問。
「不能說結束。」坤哥搖頭，「只能說暫時沒事。」
不論是湯家的事還是坤哥繼承人的事我都幫不上忙，最後也只能先安慰坤
哥幾句，事後再去找秀爺喬定坤哥與湯若蘭相見的時間。
在喬時間時，我不禁升起點期待，不知道坤哥與湯若蘭這對南轅北轍的前
夫妻站在一起，會是怎麼樣的一個畫面？
我不知道別人好不好奇，但我真的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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