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願望成真
隔天一早，尚未睡飽的我被陽光曬了起來，我翻身下床，小唯似乎老早就睡醒
，房間裡僅剩我一人。
「她人呢？」我嘀咕，搓揉雙眼走去浴室盥洗，她的包包還放在小電視旁。
此時我家樓下大門又讓人開啟，碰的一聲關上，我見怪不怪。
「小唯嗎？」我伸懶腰，走下樓。
瞧見一滄桑的身影佇立在桌旁，老奶奶她手持信紙，低頭看著相框，神色憂傷
。
「婆婆早啊。」我禮貌地打招呼。
「我不是喜歡有事沒事就來開你的門，這兩次都是事情緊急，希望你諒解。」
老奶奶慎重地道歉使我不知所措。
「沒關係的，有什麼事嗎？」我端了杯水給老奶奶，她的眼眶好紅。
「那個……」老奶奶兩眼低垂，她緩慢地坐下，將信紙攤在桌子輕聲道：「昨
晚你有帶女孩子回來過夜嗎？」
「老奶奶早上見過小唯？」我心想，回答：「嗯，我的同學。」
豈料老奶奶忽然語出驚人說道：「聽好，有人請我叫你去救她。」
「救她？什麼意思，可、可以說清楚一點嗎？」我心中立刻受到了劇烈的沖擊
，思緒慌張一時講話結結巴巴：「小唯怎麼了？快告訴我。」
老奶奶表情沉重伸手指向門外，她說：「她被纏住了，托兒所。」
「她……」聽到托兒所三字，我的身體不爭氣的發抖，縱然距離了一道牆和馬
路，那房子的邪氣如寒風刺骨襲捲我全身。
「我認為她是為了你進去，她很勇敢啊。」老奶奶推了信紙，上面密密麻麻用
鉛筆寫了很多注音符號。
「姊姊來了、繩子、叫哥哥快來解開……」我翻譯內容片段，紙上字跡無疑是
小孩子書寫。
「她是個好孩子、乖孩子。」老奶奶哽咽道：「幾十年來，我永遠忘不了她小
手抓著欄杆等待的可愛模樣，老天爺怎能如此殘忍的對她。」
我舉高紙張繼續閱讀，而那字的橫豎看久了竟幻化為模糊，那白底黑字穿透我
的腦海開始顯現出黑白的畫面，跟紅色傳單產生幻覺的狀況如出一轍。
「呃……」我張大眼觀看，場景是幼稚園的走廊上，一位穿白色衣服的小女孩
跪趴在地板畫圖，有其他小孩子陸陸續續經過她左右，原來是庭園有家長撐傘接送
小孩放學。
而她不管他人眼光獨自畫著，毛毛雨下得稀稀落落，她不時地抬頭、低頭、抬
頭、低頭……最後變成孤伶伶一人，連圖畫紙裡的太陽公公都暖和不了她的心。
另一旁，老奶奶的聲音我依稀能聽見，她闡述道：「二十多年前我下班回來，
總是會看到她乖巧的等她父母來接她回家，是一台紅色的轎車，她會蹦蹦跳跳的上
車，從車窗內向我揮手道別……」
”這時我也揮手，兩人隔著玻璃，如果她嘆了氣，她的臉就朦朧了。”
離開了走廊，小女孩踏在小板凳朝窗外觀望，玻璃霧霧的，她終究失望透頂，
充滿靈性的眼睛淚眼汪汪，因為她的圖已經畫好，卻看不見她想要的……那台紅色
車子。
小女孩只好蹲下身子，暗自抽泣，此刻有一穿藍色長裙的人默默走來，雙手捧
著鐵盒放在她的圖畫紙上，小女孩打開鐵盒，裡面裝著五、六個怪異形狀的鐵製模
子，她輕輕按壓，圖畫紙被切割成好幾塊。
我看向那人，她出眾的氣質和容光煥發的臉色跟夜裡的她完全判若兩人，我和
小女孩不約而同開口道：「老師。」
「其實……那位女老師對小孩子們很好，造成這種事情，她清醒後一定後悔莫
及，以我對她的了解，她自我了斷的機率很高……」老奶奶喪氣道：「人啊，對愛
情的衝動是難以控制的，你要記住，特別是女孩子……」
「小唯……」我難過道，下定決心要救她出來。
「這信是那好孩子放在我家門口，以前也有過，你要盡快去救啊。」老奶奶拿
起相框，她說：「幫我交給她，她也許會忘記父母親的臉，但她不會忘記這個。」
我點頭，手握相框往幼稚園走去。
咻……風徐徐的吹，我站在馬路，那幼稚園的遺跡和印象中的鬼屋別無兩樣。
黑色的建築物，一扇潰爛不堪的鐵門，內院滿是草叢被房子陰影覆蓋，像人影
的動物擺設潛伏四周，我拉開鐵欄杆，不費吹灰之力鑽入幼稚園，我兩手撥弄雜草
，地面凹凸不平的石板使人寸步難行，我避開教室大門，它的手把栓了一條鎖鍊，
感覺不是那麼好開，我小步小步走，穿越蹺蹺板，屋簷下有一道眼熟的長廊，我彷
彿能聽見小孩子詭異的嘻笑聲。
「是了，來到這我知道該如何走，我親眼見過。」我心想，踏上走廊。
嘎嘎……有些燒焦的地方並不堅固。
藉著淺薄的陽光，白衣小女孩畫畫的嬌小身姿歷歷在目，我跨越門檻探索屋內
，不少的小板凳、小桌子阻礙我前進，牆壁上可愛的圖片、照片都看不清了，唯一
能識別的，是一件掛在樓梯扶手的背心。
「啊！小唯的。」我抬頭看二樓，樓梯有她半個鞋印，畢竟此樓梯設計的又窄
又矮，適合小朋友上下樓。
於是我把相框塞進背心口袋一手抓著，一次跨四、五格快速上樓。
「呼，呼。」我喘氣，來到二樓，它的照明比一樓光亮，兩側窗戶空蕩蕩光源
充足，地板積了厚厚的灰塵夾雜灰燼，細看甚至像人形撲臥，十分駭人。
我四處走動，最前方的一扇窗還裝有窗簾，透過窗，它的對面就是我的房間。
我吞嚥，走至女老師的專屬視野，柔順的窗簾輕撫著我，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有一瞬間好像她倚靠在我旁邊，稍微吹了口氣，我全身發麻，怕得連回頭的勇氣都
沒有。
當我緊張的同時，我聽見小女孩的呼喊：「快來。」
「嗯？」我背脊發涼，低頭看著小唯的背心，回想昨晚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我
永生難忘，要是她為我出了一點差池，跟要了我的命有什麼分別，加上在飛揚閣小
女孩喚回我的一席話，她們兩人為我建立了信心，我不加思索回到樓層中央，那小
女孩續說：「這裡……」
我追隨聲音，移開小木馬、倒塌的櫃子，越往陰暗的方向走去，小女孩的倩影
隱約能見，她輕盈的跳躍，幽幽白光，引領著我。
我們一路直達二樓的最裡面有兩間房間，一個門半開、一個門緊閉。
小女孩停在門關上的房間外，她的形體好似投影機打在屏幕上的影像，清晰卻
不帶一點存在的真實，我看她小手轉著門把，門無動靜，她手穿了過門，接著身體
也是。
「裡面？」我心想，走到門旁，一隻小手突然穿透門，我嚇到了，是小女孩的
手，她食指微勾要我進來，我苦笑，她的舉止像極了小唯。
我左肩貼在門上使盡力氣推開，它老舊的鎖啪啦一聲斷成兩截，我走進房間，
是一間堆滿紙箱的倉庫，裡頭非常的悶。
我巡視，小女孩消失了，我推開擋在門邊的箱子，這地方燃燒的並不完全，有
些紙箱黑了一半，圖畫紙完整的也不少，我向前走發現小唯正倒在一堆紙張中。
「小唯！」我輕搖她，她的雙手被一條長繩綑綁在背後，那條繩子沿著門口右
轉延伸出去，可怕的是我剛進來時，地面是沒有繩子的。
「唔……」小唯迷迷糊糊的坐起，我流著汗解不開繩結，她說：「我是來找她
說清楚、講明白……唉唷，頭昏昏的耶……」
「妳真傻。」我擔心她著涼，讓她披上背心。
沙沙……我安撫著小唯，她座下有奇怪的聲音傳來，她困惑的看我，然後低頭
，她下方的紙堆開始碎動，像是有東西從底下鑽出。
「嗯？」我攙扶她站立，兩人看著小山高的紙堆慢慢垮散，我們的表情從恐懼
轉變為傷痛。
因為在紙張下的牆角竟然用白線粗畫幾個人形，那輪廓是小孩子。
他們窩在一起，頭靠著頭、肩抵著肩，雙手放在胸口，縮腿蹲坐著。
我握緊受傷的右手能想像那感覺，想逃，無路可逃，想退，一股灼熱就……
而小唯無預警地哭了，她哭得淚流滿面，她彎著身子啞啞說道：「在你叫醒我
之前，我做了個夢，好大的火，有的小孩被燒死，有的小孩往上跑，火蛇包圍他們
，大家躲到一間沒有窗戶的置物間，眼看門縫冒出濃煙，房間只有紙，他們拿去塞
，紙燒了……」
”然後什麼都變黑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插話道。
我們震驚，小唯探頭，我摟著她，眼看其中一個白色人形凌空浮起，它的雙手
在紙堆順道捧了一疊碎紙片，它走前一步，我和小唯便退一步，它跪倒在地，我們
就蹲下。
嘎……
那白色人形將碎紙片輕輕放在地板，它的手靈巧的一塊塊拼湊，拼圖完成度越
高，它的樣貌越清楚。我瞧著那熟悉的紙片形狀和繪畫內容不由得錯愕道：「啊！
」
小唯溼紅的雙眼轉看我。
我激動地心想：「是那位白衣小女孩，圖是她畫的，拼塊是拿女老師的鐵模子
切割。」
嘎……圖畫一點一滴的結合。
拼完圖的小女孩已不像投影機印射般虛假，她的左手食指點了中間最大塊的空
格，然而地上的拼圖沒剩了，小女孩黯然哭泣。
「差一塊就圓滿了。」小唯難過地說：「我夢見她奔上樓時，落了那塊，被燒
了……嗯，我看還是去找吧！」
「要找嗎？」此時一個想法閃過我腦子，我心想……
”難道，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小唯打算站起，她的手被綑綁一下就被我制止，我說：「不……她需要的不是
那塊。」
於是我從小唯背心口袋取出相框，簡單拆開木質外殼後，剩下一張泛黃的照片
。
我謹慎拿著照片，我不會切割它，也不捨得切割它，我只能將它平放地上，漸
漸地推，使它在圖畫紙下挪移。
小女孩的眼睛專注的盯著，我小心翼翼移動照片，當它露出一角在中間空格處
時，小女孩顫抖，當紅色出現時，她的淚滴下至紙張。
嘎嘎……
我收回手，那拼湊完成的圖畫發著亮光，一輛紅色轎車完美、剛好的位於正中
央。
”整幅圖，是畫著車子載有父母和小孩三人出外遊山玩水的景象。”
那一刻小女孩抱著圖畫紙嚎啕大哭，連我也忍不住眼淚，不知不覺潺潺流下兩
行。
多年來的心願啊……
山好綠、車好紅，
太陽的微笑總算溫暖了小女孩的心窩。
‧
‧
‧
之後，在小女孩的哭泣聲中，我最先回復情緒，畢竟小唯的繩結還沒解，我們
就無法離開這裡。
「我把它扯斷。」我跟小唯說，她的臉都是淚水。
嘶……我嘗試數種姿勢，這繩子異常堅固。
「妳是被蜘蛛人纏上嗎？這繩子也太牢靠了吧！」我半開玩笑，想緩和這哀傷
的氣氛。
想不到小唯皺眉說：「不要提蜘蛛啦。」
「哈，抱歉。」我歉疚道：「不如我們去看繩子的另一端在哪裡？」
小唯點頭，我和她離開房間，走時我們依然不忘小女孩，我們回頭等她，沒了
哭聲，她捲著圖畫紙，尾隨在後，似乎在護送我們。
殊不知一走出置物間，我和小唯都愣在原地，我們在裡面才不過待了十多分鐘
而已，一出來二樓即成了火海。
窗子、地毯、傢俱都回到二十多年前的時候，強大的火勢四面八方燃燒，牆上
的壁紙逐漸融化脫落，室內黑煙亂竄，那縱火的傢伙如今還舉著汽油桶瘋狂潑灑。
原來……在繩子的末端，女老師一手套著。
「好恐怖。」小唯低聲說。
咚咚……女老師丟下汽油桶，溢出的汽油引燃一陣爆炸，火焰吞噬她全身，那
強光和狂風使我和小唯都瞇起眼，但她就像幻影，沒有絲毫損傷，她反手勾拉繩子
，不疾不徐的轉身面向我們。
咻……所有的風吹往她身後的窗戶，唯一沒著火的窗簾在窗外浪動，女老師懸
在半空，她的臉、脖子、四肢暴著青筋，樣子十分駭人。
「在這時間點，她冷靜不了，只會不斷重蹈覆轍、輪迴，承受火熄滅後的悔恨
。」小唯語重心長的說：「夢裡，我和她聊過……」
「她是個好人。」我和小唯異口同聲道。
我和她相視而笑，心想：「我們都見過她好的一面。」
嘎嘎……女老師一手拉起小唯的繩子，小唯她翻身被拉走。
「啊！」我趕緊抱住她，小唯的頭靠在我肩膀，可是女老師的力量太大了，我
們兩個都被拖了過去。
「好燙……」小唯哀嚎，那火焰對我們卻是炙熱的。
「要怎麼澆熄她的怒火？」我抱著小唯倒在地上拖行，我的衣服褲子耐不住高
溫緩緩燃燒，這情形好比一條魚咬住了魚餌，釣客開始奮力收線，我們甩不開女老
師。
碰！碰！我們撞著滾燙的障礙物，離女老師越來越近。
過程中，皮膚灼傷的滋味疼得難以言喻，燙、刺、癢、麻……呼吸也變得困難
，小唯悶在我懷裡，她咬著下唇忍耐，表情痛的扭曲。
嘎嘎……
我忽覺一道光打來，一雙腿騰躍過我們上方，女老師停止了動作。
我們與女老師距離五公尺，白衣小女孩的兩隻小手在中途抓住了繩子，她背對
我們看著女老師，小女孩在講話，她的聲音渺小虛弱，可惜我渾身傷，沒什麼精力
去聆聽，只知道房子的火勢頓時小了許多。
嘎！女老師怒目，不耐煩地又試著拉了一下，大概移動我們將近十公分。
此刻小唯小聲地說：「好多人哦。」
我勉強聚精會神張大眼，濃煙之下，一道道白影來自週遭，它們像個小孩，帶
著打鬧、帶著歡笑圍在我們的繩子旁，他們幫我們拉著，抵抗女老師的力道。
小唯感嘆地說：「解鈴仍需繫鈴人，得到他們的原諒，她才能原諒自己，你知
道嗎？雖然在同一個屋簷下，女老師一直不敢面對他們，是一種愧疚。」
結果隔著白影的迷濛，他們對話，女老師飄下，她散發的光茫也變換了，由紅
到白，最後是藍。
小唯的手忽然地抱緊我，我知道”她”終於釋懷了。
咻……
一會兒，風向正常吹撫，幼稚園變回災後的模樣，我們的傷也跟隨大火消失，
可是我的力氣是真的耗盡，導致累得無力起身。
小唯坐在地板替我支撐疲倦的身軀，見那女老師穿著一襲和小女孩記憶一樣的
藍色長裙朝我們走來，她的氣息是涼爽、清香的，後面跟了一群見不著面容的小孩
。
我看著她的臉，她淡淡的笑了，這微笑勝過了那晚，相當親切。
而後女老師伸手遞出一張長條紙。
小唯慫恿道：「拿吧、收下它。」
我接過紙張，女老師的神情彷彿有所含意，上面寫著”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了！
”。
她紙條給我後，悠然地轉身向窗外飄去，小孩子們則一一跟上，顯眼的白衣小
女孩是最慢走的，她露出璀璨笑容，朝我們揮手告別升上天空。
小唯也揮著手，她愉悅地說：「她們上天堂了嗎？」
「嗯，天堂……」我嘀咕，看回長條紙，覺得紙條上的話似曾相似，「飛上天
堂……沒什麼值得留戀。」
我摸著下巴思考，小唯很開心的張大手歡呼，她說：「耶，做了超大好事一件
呢！」
我感染到她的心情，不由自主放開懷地笑了，望向她們離去的窗口，我看見一
個東西令我豁然明瞭。
我高興地叫道：「對了，是電線杆！」
「咦？電線杆怎了？」小唯一臉狐疑道。
「妳看紙條。」我解釋：「我總覺得女老師拿給我這張紙時表情很怪，她想透
露什麼，我只能聯想到這句話和某支電線杆上的遺語相同！」
「電線杆……哦！你是說去飛揚閣路上的那些！」小唯也驚訝此發現。
我侃侃說道：「況且我記得我來找妳前，房東告訴我縱火事件後，女老師肯定
會內疚尋短，所以說囉……」
小唯摀著嘴不可置信的說：「嗯！答案無庸置疑，這裡有最出名的自殺地點！
」
”飛揚閣”
很快地我們離開了幼稚園，兩人回租屋處換一套衣服，向老奶奶訴說適才發生
的來龍去脈，她感動的哭了。
「太好了……」老奶奶喜極而泣，她擦拭眼淚，笑說：「家家戶戶外的電風扇
也能收了。」
「哈哈。」我和小唯吃著老奶奶預留的早餐一同大笑。
吃完早餐，我們事不宜遲即刻出發去飛揚閣。
我載著小唯，星期天的天氣風和日麗，儘管風再大，我什麼都不怕了。
路上我和小唯討論女老師會留什麼東西下來，我告訴她，即使我沒遇見鬼，我
也堅信一點，如果一個人真的沒什麼值得留戀，那死後更不可能徘徊人間。
女老師真正的解脫，並非讓自己愛上別人，是回歸與孩子的甜密相處。
「很明顯的，那東西會和孩子有關。」我肯定地說。
「嗯。」小唯右手指著，她說：「要到了，我找，你慢慢騎，以策安全啊！」
「好啦。」我笑道。
騎在樹蔭下，飛鳥蟲鳴，山路沒什麼車子行駛，風很暖和，天很蔚藍，和昨天
來的時候差很多，也許心境的改變會影響外在的環境。
我們兩人悠哉的聊天，電線杆的文字現在看來反倒是提醒我們應該好好努力地
活著。
「那裡。」小唯拍著我肩膀示意停車。
一指示牌旁的電線杆被白色噴漆噴上——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了。
我停好車，和小唯分別站在電線杆兩側，它的後面很危險，是坡度相當傾斜的
山谷。
小唯撫摸褪色的噴漆，感慨說道：「字跡是她的沒錯。」
我扶著電線杆俯瞰山下，我說：「我想通了。」
「嗯？」小唯好奇道：「想通什麼？」
「報導不是說火災現場沒有女老師屍體，那為何女老師的魂魄會在幼稚園？」
我問道。
「嗯……依依不捨吧。」小唯嘟嘴臆測道。
「我以為也是。」我手比著山下，我說：「但我看到這個，我就懂了。」
電線杆後頭，順著山坡下去，大概幾百公尺的位置，幼稚園的庭院與其相連，
換句話說，要是我從這裡跳下，沒有意外應該直接滾到幼稚園，撞上圍住的柵欄。
我分析道：「唉……她是火災之後，不知道過多久跳的……說不定屍體還在幼
稚園後面。」
「別傷感，身軀沒關係了，反正她們的心都在一起。」小唯的口氣便像大師開
道解惑，她走著，腳踢到了東西。
「咦？」小唯蹲下身，從土壤突出的樹根上綁著一條繩索，她挑眉對我說：「
嘿嘿，迷路仔，你不認為它很眼熟嗎？」
我點頭，幫她拉起繩子，那繩索綁了東西垂下山谷，我看她笑得合不攏嘴，我
感到莫名奇妙，我說：「妳的表情得意到有點猥褻……」
「哈哈，難得像發掘寶藏的快感，不能興奮過頭嘛！」小唯繩子拉得極快，在
繩子的尾端纏住一樣物品，被她巧手輕而易舉的解開。
拿開外層的布，現出一個類似裝糖果的銀色鐵盒子，體積約為一包平板衛生紙
，小唯捧著，她說：「握好它，我要打開囉。」
「好。」我回答，兩手握緊銀盒，讓小唯開啟蓋子。
嘎……
拿走了蓋子，我們低頭看著，銀盒內，有十多隻大小、顏色不一的紙鶴。
當小唯想伸手去抓它們時，山裡穿來一陣怪風，我知道是”她們”搞得鬼，因
為那陣風使原本平凡無奇的紙鶴全部飛了起來。
「哇！好漂亮！」小唯和我望向紙鶴，它們像有生命般往山外飛，聚集展翅如
彩虹繽紛浪漫。
咻……
那風吹呀吹，它們飛得高遠，遠離了山路、遠離了崖邊，各種顏色的紙鶴飛到
淡藍的天空後四散飛開，小唯仰望它們，問道：「它們要去哪裡？」
我將銀盒蓋上，小唯把它放包包收好，我如釋重負般攤手道：「我不清楚，不
過很快樂。」
「我也是呢。」小唯奮力抬高雙手伸了個懶腰，我們輕鬆愉快地走回機車旁。
然而機車坐墊上，停了一隻紙鶴。
「瞧瞧。」小唯對我眨眼：「女老師的思念唷。」
「妳想太多。」我轉身不給她看，同時細心地拆開白色紙鶴，它在我手中漸漸
攤開成一張橫條紙，紙的一邊有不規律的撕痕，看著紙上的字跡、內容，我回想，
明白那紙是……
「唉……」我嘆氣，心想：「她們真的很調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