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山中魅影
翌日清晨，老奶奶還在樓下的躺椅睡覺，窗戶外已風平浪靜。我關上電扇，把
延長線接回我才能使用電腦。
鍵盤輕敲，電腦桌上甚至留著幾架紙飛機，至於馬路上現在僅剩落葉，昨晚的
紙飛機群全然不知去向。
我心想：「對面那間柵欄圍住的房子到底是怎了……那女子是誰？」
我利用地址上網搜尋相關事件，查了很久，總算連結到幾件相關性較高、駭人
聽聞的新聞。
”火燒幼稚園”、”巨石鎮壓冤魂”。
距今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一位女老師似乎感情受挫，導致精神失控放火燒了自
己上班的幼稚園。
同時也燒死了十七來不及逃出的無辜孩子。
但是火災現場並無發現女老師的屍體。
「所以那女子不是她嗎？」我觸碰紙飛機，膽顫心驚地回想她散發的情感和思
念，我內心深信不疑：「不、不可能是別人，她給我的感覺和片語……非常深沉的
癡情。」
我移動滾輪，往下續看那篇報導，關於它的內容描述不禁讓我走到窗口一一比
對。
「燒垮的溜滑梯、搖搖欲墜的盪鞦韆……」我碎念著。
柵欄內，兩、三根鐵杆，若隱若現的動物造型擺設，幾樣給小孩歡樂的遊戲器
具都埋沒在雜草堆中靜靜焦黑……
我心裡湧起感傷，但一想到我每天必須面對這葬送十七條生命的地方時，又深
感害怕。
「問問看老奶奶，也許它們想告訴我什麼？」我心想。
我慢步下樓，老奶奶看似也醒來一段時間，她望著桌上的相框出神許久。那相
框我剛來打掃時便看過，一輛紅色的車子裡模糊地坐了三個人。
嘟嘟！樓梯上，口袋的手機突如其來震動，我趕緊接起，老奶奶轉頭又閉眼睡
了。
「你早餐吃了嗎？我幫你買！」聽著小唯活潑的聲音，再憂鬱的心情都變得有
精神，「嗯？」
「好。」我回答，望著老奶奶的身影，我知道現在時機不對，心想：「這事…
…時候到了，妳會跟我說吧？」
「和我吃一樣的可以嗎？」小唯熱心詢問。
準備出門的我說道：「沒問題。」
「聽你聲音好像很累哦？」小唯笑道：「不會是要烤肉太緊張睡不好吧？」
「沒有，是遇到靈異事情才睡不好。」我坦然道，走出屋子時，膽怯的我還不
敢直視對面幼稚園。
「啊……很恐怖嗎？」小唯小聲問道。
「很玄、很怪。」我腦子再次浮現女老師的臉，雙腿微微發軟。
不過接下來有了小唯的打氣，她甜美的臉蛋轉眼間取代了女老師，小唯大聲地
說：「迷路仔，別怕！有我在，你可以和我說說！」
「哈……」聽她裝模作樣的聲音我不免笑了，前一秒聲音小鳥依人，後一秒倒
比我有男子氣概。
「喂、笑毛啊？」小唯不解道。
「沒、沒事。」我收拾情緒，說道：「我騎車了，十五分鐘後到，到時再跟妳
分享。」
「那好，待會見啦。」小唯掛上電話。
後來，因為我早到的關係，我和小唯在早餐店吃完早餐才出發去飛揚閣，我們
兩人無論在早餐店或是騎乘於山路，始終都有話題聊，也可能是她什麼都可以聊的
個性讓我很喜歡。
山精、鬼魅、電影、海灘……等，在她的口中萬物皆變為調皮可愛。
我也告訴她我搬來租屋處後的點點滴滴，關於那女老師、小孩子、飛揚閣、老
奶奶，而她最感興趣的是紙飛機。
我想或許是和她說得謎語有關。
我們一路愉快聊著，分享她熱愛的古蹟、拿手的廚藝，聽得我右腕悄悄放鬆，
刻意地放慢速度是理所當然。
她也不害羞的從後座輕抱著我，橘色安全帽、白色兔子上衣，穿著牛仔褲的她
是為了避免山裡蚊蟲的叮咬，以及戴上無度數的眼鏡是怕烤肉煙燻到眼睛。
她說她很懂得保護自己，不然就不會給我載了。
路上，越往深山騎、風越冷，樹更密集、天更陰，小唯也抱得緊，道路逐漸變
小，我開始觀察電線杆上的特徵。
「天國近了。」小唯的臉貼在我背部說。
「我查網頁，跟著電線杆的留言走就沒錯了。」我解釋，小心翼翼的騎，畢竟
有些電線杆後面看似是草叢，其實是深不可測的懸崖。
「快到了哦。」小唯指著電線杆，「寫好多字，都好可憐。」
「的確。」我說，看著一堆用紅色、黑色噴漆噴上的遺恨、感嘆字眼，任誰看
了心情都會低落，彷彿在催眠你不必再留戀人間。
不久，一條小路盡頭，停了十幾輛的摩托車，我們想應該就是這了。
我們停好車，順著前人拓開的小徑穿越草叢，附近盡是陰森的樹林，不時地能
聽到遠處的嬉鬧聲，有幾棵樹上也遭人刻上”通往飛揚閣”等字，還抹了一、二個
血手印，地上無時無刻會踩到破衣殘鞋，我想普通人是不太敢來這裡。
「別怕，我說了有我在啊。」小唯一手拍著我手臂，她卻躲在我後面。
走了一下子，眼前景色漸漸晴朗，離開了茂密叢林，那平坦、視野廣闊的飛揚
閣即在斷崖左側，有許多同學都已經生火、暢飲作樂了。
「啊！」小唯似乎見到了好朋友也狂奔至飛揚閣。
我站在原地，那風景真的是很動人，斷崖下一望無盡的田野風光、遠邊的村落
、觸手可及的山丘稜脈，它的週遭環境包含眾多景象，加上一旁老舊、滄桑的涼亭
，幾句愜意的詩句，忘卻煩惱的遺語，細細品嘗活著的意義是身不由己倒不如交給
大自然來檢視自己……
「那跳下去吧……」一句輕飄飄的耳語傳來。
我向前幾步，即將看到谷底。
風從下方吹來撫得身體舒爽，好像張開手便能飛揚。
「大哥哥。」一個小女孩的聲音穿透了風聲，她說：「快回來。」
「嗯？」我猶疑。
「跳下去吧。」我又聽到好幾個人重覆唸著。
小女孩的口氣堅定，她說：「回來。」
我望著山下陷入兩難，不遠的大白石和租屋處清晰可見，尤其是那間幼稚園，
被柵欄包圍容易認出。
「大哥哥回來吧。」小女孩的聲音蓋過了其它雜音直達心裡。
我專注地凝視，在幼稚園的屋頂，一位穿著白衣的小女孩站於黑漆漆的燒焦建
築格外明顯。
「啊！」我深呼吸，親眼看她幻化成霧而逝去。
「喂！」這時小唯一把抓住我的手，她喊道：「快去吃烤肉，站這裡很危險耶
。」
「喔……」我回頭，想跟她說我剛看見的東西時，一股寒意從尾椎直達後腦，
視線忽然一片黑，我聽到她的叫聲後，仍昏了過去。
飛揚閣……
多少人喪失生命的地方。
沒了希望的靈魂殘留著悲哀在此致敬。
結果，我昏迷了約一塊肉片烤熟的時間。雖然短暫，身邊已圍了很多人，我緩
緩清醒，眾人見我沒事都放心了不少，小唯體貼的端了飲料和食物給我，無奈的是
他們也藉此以我為圓心說起鬼故事來……
「他是被鬼迷心竅才暈倒。」一位延畢的老學長篤定地說：「無論是飛揚閣或
是生活上，很多人想死的原因都是外界的慫恿。」
「嗯嗯，其實我剛來這裡也有聽到有人在我耳朵旁邊講話。」穿淡綠色上衣的
女生附和道：「它叫我跳下去，幸好我餓壞了，想先吃東西才沒去理會。」
我靠著岩石，大口咬肉，小唯笑嘻嘻的傻傻看我。
「我也有聽見。」另一男同學指著樹林，他說：「我在烤肉時，不經意的回頭
，曾看到幾個黑影穿梭在樹木間，他們不像是我們的人，我不敢仔細去看，恐怕我
們回去要小心一點了。」
於是大夥看向樹林，那裡陰暗、靜得離奇，十分毛骨悚然。
我接近小唯，我問：「妳都不怕嗎？」
「soso，我會往好的方向想，」她摸著下巴說：「我比較怕蜘蛛！」
飛揚閣下，我們的烤肉活動持續到了下午二點，每個人聊天的話題都脫離不了
靈異事件，學長認為在陽光最強烈的時候離開飛揚閣，心底的陰影會小一點，而我
贊成這決定，畢竟我感覺到周圍的環境有種緊繃感，更何況新同學都不太熟悉，誰
曉得他真的是你的同學亦或是……
很快地我和小唯簡單的復原場地，我們是第二批離開的人，我請她揪了幾位好
朋友和系學會的學長們一同離開，大家穿越森林時可以照應。
因為聽完鬼故事，會怕了。
回到馬路後，我還無聊數了剩下的機車數量，看和留在飛揚閣的人數相不相符
。
「二、四、六……」我清點，要是加上十多公尺外停放的兩輛轎車，那載乘人
數就大致符合了。
「還好。」我鬆了一口氣，載著小唯安然離去。
可惜的是，後來騎車被一齊離開的學長超車時才發覺錯估了一點，多算了小唯
好朋友和學長的一輛轎車和兩台摩托車……
「人數對不齊了。」我思考至此，渾身發顫。
也許，飛揚閣果真多出了一些……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