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子不語
時間：清代
作者：袁枚
來源：開放文學
第十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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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 掛周倉刀上 ║║12-09 人熊 ║║12-17 雷震蟆妖 ║
║12-02 驅雲使者 ║║12-10 繩拉雲 ║║12-18 夢中破案 ║
║12-03 吾頭豈白斲者 ║║12-11 燒狼筋 ║║12-19 馬變魚園地變鵝 ║
║12-04 石言 ║║12-12 王老三 ║║12-20 聾鬼 ║
║12-05 鬼借官銜嫁女 ║║12-13 擇風水賈禍 ║║12-21 棺床 ║
║12-06 雷祖 ║║12-14 飛僵 ║║12-22 炮打蝗蟲 ║
║12-07 鎮江某仲 ║║12-15 兩僵屍野合 ║║12-23 僵屍手執元寶 ║
║12-08 銀隔世走歸原主 ║║12-16 鬼幕賓 ║║12-24 張飛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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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5 誤嚐糞 ║
║12-26 借屍延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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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 燒狼筋 akoumedi
藍府有一條狼筋，家中只要有東西不見，一燒狼筋，偷竊的人就會手腳顫抖。
有一天，小姐的一隻金釵不見了，不知道被誰偷去，所以小姐將家中所有僕人都聚集
在一起，然後拿出狼筋來燒。
僕人們全都神氣平善，沒有異狀，只有房門的布簾一直抖阿抖。
將布簾揭開，發現金釵就掛在上頭，原來小姐走過時，金釵被布簾給勾留住了。
12-11 燒狼筋
藍府有狼筋一條，凡家中失物，燒之，則偷者手足皆顫。有女公子失金釵一隻，不知
誰偷，乃齊奴婢姏姆數十人，取筋燒之。數十人神氣平善，了無他異，但見房門布簾閃顫
不已。揭視之，釵掛其上，蓋女公子走過時，釵為簾所勾留耳。
12-12 王老三 akoumedi
江西有個叫做陶悔庵的軍人。
*行五: 古代軍隊編制五人為伍，二十五人為行。亦泛指軍隊的基層建制。
有一天，他的妻子和他媽媽起了口角，他的妻子忽然縱身跳上屋瓦，坐在上頭，不停
地大笑。
再三地叫她才下來，她使用北京男子的口音說：「我是天津衛的王老三，有誰會不知
道我的名字？我已經一百三十歲了！從北方遷來南方，住在這裡已經七十年。這間屋子是
翰林蔣士銓的故居，我還看過蔣士銓出生。」
陶家的人聽了這些話都很害怕，問：「祢是鬼還是狐？」
祂說：「我既不是鬼也不是狐，我是半仙。我所住的地方被你家的五爺拆毀，所以我
沒有安身的地方。我站在屋簷上七天了，又凍又餓，不得不附身在你家夫人身上，快點買
麵來讓我止止餓。」給祂麵，祂一吃就吃了五斤。
五爺就是陶悔庵。
陶家的人問：「五爺並沒有拆房，你怎麼會說他拆掉你住的地方？」
祂說：「東廂庭柱下，五爺最近有動過那附近，那正是我住的地方。」
原來陶悔庵不知道哪裡拿到上千文的古錢，想要這些古錢更加古舊，所以在柱子下挖
掘，將古錢埋進去，陶悔庵並不知道他所挖掘的地方就是這個妖怪所居住的地方。
陶家的人問：「既然祢不爽五爺，為什麼不附身在五爺身上？」
祂說：「他手裡有個印痕，我怕怕，所以不敢附身。」
陶悔庵因此檢視自己的手掌，發現真有個方正的印痕，平常都沒發現過。
陶太夫人責備祂，說：「祢既然自稱半仙，就應當知道男女有別，為什麼還來纏擾我
家媳婦？」
陶太夫人: 陶悔庵的媽媽。
陶悔庵的妻子馬上作男子行禮的樣子，說：「我也知道這樣不合禮儀，但不附身在她
身上，恐怕我所請求的，你們不會答應。我知道男女有別，所以我晚上不讓她睡，讓她張
著眼，來避嫌疑。況且我修道了很多年，怎麼可能還會有邪念呢？」
陶家的人問：「祢有什麼要求？」
祂說：「幫我搬家。」
陶家的人問：「要怎麼幫？」
祂說：「請五爺用有印痕的那隻手，用紅紙書寫『王三先生之神位』，貼在向著東湖
水邊的松樹上，那麼我就離開。」
陶悔庵照辦。
接著，祂又說：「我還需要衣服、帽子才要離開。」
於是，陶家的人就去紙店買紙做的衣服、帽子拿回家要焚燒。
祂又大笑，說：「我是平民，沒有上過學，也沒捐過官，怎麼會用到這個金頂帽？快
點換！快點換！」
陶家的人檢視那個紙店買回來的紙帽子，果然有著金頂，急忙拿去換。
然後，陶悔庵親自拿著紙牌送貼到東湖的松樹上，此時空中傳來道謝的聲音，從此陶
家才平安無事。
事後，問陶悔庵的妻子，她說：「我和婆婆吵架時，忽然看到空中有個矮矮的鬍子男
，用手把我提到屋瓦上，之後我就沒有印象了。」
妖怪在陶家作亂時，人們問祂一些命運吉凶的事，有的有說中，有的則沒說中，問多
了，妖怪就不回答，祂說：「我要回答這些事有什麼難的，但你們也要可憐一下這個女人
，讓她省費些中氣。」
*中氣: 指丹田之氣。
閒暇時，妖怪也會作幾句詩，但文章條理很粗俗，後面的落款還會寫著「王三先生高
興」六個字。
12-12 王老三
江西陶悔庵行五，妻某氏，偶與姑口角，忽騰身而坐屋瓦上，大笑不止。再三招之，
始下，口作北京男子音曰：「我天津衛王老三，誰人不知？年一百三十歲矣！從北遷南，
住此已七十年。此屋是翰林蔣士銓故居，我猶見其初生時也。」家人聞之大駭，問：「汝
鬼耶，狐耶？」曰：「我非鬼非狐，乃半仙也。我所住處被汝家五爺拆毀，使我無安身之
所。我權立瓦簷七日，既凍且餓，不得不借寓你家娘子身上，速買麵來療饑。」與之麵，
一啖五斤。五爺者，悔庵也，問：「五爺並未拆房，何得云爾？」曰：「所拆者東廂庭柱
下是也。」先是悔庵得古錢千文，欲其生青綠，故掘柱下埋之，不知即此怪所居。問：「
既惱五爺，何以不附五爺身上？」曰：「彼手內有印，我畏之，故不敢。」悔庵因而自視
其手，有紋正方，平素亦不自知也。
陶太夫人責之曰：「汝既自稱半仙，便當知男女有別，何以纏擾我家娘子？」某氏即
作男子揖狀曰：「我自知非禮，但不附你家娘子身上，恐所求不遂。因知男女有別，故我
夜間不許他睡，教他張著眼，所以避嫌疑也。且我高年修道，豈復再有邪念耶？」問：「
何求？」曰：「送我遷居。」問：「作何送法？」曰：「請五爺用有印之手，用紅紙寫『
王三先生之神位』，貼向東湖水邊松樹上，則我去矣。」如其言。又曰：「我尚需衣冠才
去。」乃向紙店買紙衣冠焚之。又大笑曰：「我布衣也，並未入學，又未捐官，何必用此
金頂帽哉？速換！速換！」視店中紙冠，果有金頂，乃去之。悔庵親持紙牌送貼東湖松樹
上，聞空中呼謝者再，從此家中平安。
問其妻，曰：「我與姑口角時，忽見空中有短而髯者，以手堤我至瓦上，此後我不知
矣。」怪在家作鬧時，人問休咎，有中有不中，問多則不答，曰：「我答何難，但你輩亦
須哀憐娘子，省費些中氣。」閒亦作詩數句，文理粗俗，末落款但云「王三先生高興」六
字而已。
12-13 擇風水賈禍 akoumedi
湖南孝感縣的縣令張息村，將父親葬在九嵕山。
*明府: 即縣令。
*先人: 祖先；亡父；前人。
埋葬完，張息村另外買一塊五畝多的地，打算要蓋一座宗祠。
工人們挖掘土地要豎立柱子時，挖到一個紅色的棺材，棺蓋已經朽壞，看得到棺材中
的屍體，骷髏的尺寸很大，體骨比一般人還大，胸口貫穿三支鐵釘，都長五、六寸，腰部
還用鐵鏈環繞好幾圈。
工人們看到這個景象，都不敢再施工下去，就先停工告知縣令這件事。
^^^^ 就是張息村
一時間，縣令的幕僚、朋友們都力勸縣令將棺材掩埋回去，另外再找地方蓋宗祠。
張息村不答應，說：「我用錢買下了這塊地，本來就不是強佔，而且這事關風水，尺
寸也不可以移動。把這座古墓，遷葬到別的地方就好了。」
於是，張息村就自己寫了一篇祭文，準備牲禮祭拜這座古墓的主人。
祭拜完畢，張息村仍舊下令將古墓遷葬。
工人的鐵鍬剛挖下，就跌在地上吐血，罵說：「我是唐朝節度使崔洪，因為使用太過
嚴厲的法律，導致軍人們對我不爽，有一次軍人們作亂，把我綁起來釘死。那時候國家衰
亂，不能幫我洩憤、誅殺兇手，我葬在這裡已經八百多年了。張某是什麼人，居然敢擅自
遷移我的墳墓？我一定饒不了他！」
話說完，這個工人就沒有事地起身，而張縣令馬上就生病。
縣令的幕僚、朋友們都幫縣令祈禱、說情，但縣令的病還是沒有好轉，將縣令抬回去
沒幾天，縣令就死掉了。
12-13 擇風水賈禍
湖南孝感縣張息村明府，葬先人於九嵕山。事畢，別買隙地五畝許，將造宗祠。工人
動土豎柱，得一朱棺，蓋已朽壞，中露一屍，骷髏甚大，體骨長過中人，胸貫三鐵釘，長
五六寸，腰有鐵索環繞數匝。工人不敢動，告知明府。一時賓客盡勸掩埋，另擇豎柱之所
。張不可，曰：「我用價買地，本非強佔，且風水所關，尺寸不可移。此古墓也，可以遷
葬。」乃自作祭文，具牲牢祭之。祭畢，仍令遷棺。
工人鍬方下，遽仆地噴血，罵曰：「我唐朝節度使崔洪也，以用法過嚴，軍人作亂，
縛我釘死。國家衰亂，不能為我泄忿誅凶，葬此八百餘年。張某何人，敢擅遷我墓？必不
能相恕也！」言畢，工人起而張明府病矣。諸賓客群為祈請，病竟不減，舁歸數日而卒。
12-14 飛僵 akoumedi
穎州蔣太守在直隸安州遇到一位老先生，兩手不停地顫動好像在搖鈴的樣子，蔣太守
就詢問老先生原因。
老先生說：
▍「
▍ 我家住在某個村子，村子裡只住了數十戶人家。
▍
▍ 有一天，山裡出現一個僵屍，可以在空中飛行，喜歡吃人類的小孩。
▍
▍ 每天還沒傍晚，家家戶戶就都緊閉門窗，將小孩子藏匿好，但小孩子還是
▍ 一直被抓去吃掉。
▍
▍ 村民們好不容易查到僵屍居住的洞穴，但這洞穴深不可測，沒有人敢進去
▍ 探查。
▍
▍ 聽說城裡有個道士會法術，因此我們村子就聚集了一些財物，拜託道士來
▍ 捉僵屍。
▍
▍ 道士答應我們的請求，選了一個日子，來到我們村子中設立法壇，對大家
▍ 說：『我的法術可以布下天羅地網，讓僵屍飛不走，但還是需要你們拿著兵器
▍ 幫助我，尤其需要一位大膽的人進入洞穴幫忙。』
▍
▍ 就在大家沉默的時候，我一個人挺身而出，問：『進入洞穴後，要怎麼做
▍ ？』
▍
▍ 道士說：『僵屍最怕鈴鐺聲，晚上你等僵屍一飛出洞穴，就進入洞穴中，
▍ 拿著兩個大鈴鐺搖動，手千萬不可以停下。若稍微停下鈴鐺聲，那麼僵屍一進
▍ 入洞穴，你恐怕會受到傷害。』
▍
▍ 晚上，道士登壇作法，我就緊握兩個大鈴鐺。
▍
▍ 等僵屍一飛出洞穴，我就進去洞穴，拼了命地搖動鈴鐺，雙手就像雨點般
▍ 地不停搖動，不敢稍微停下。
▍
▍ 不久，僵屍回到洞口，果然非常猙獰地怒視著我，但聽到瑯瑯的鈴聲，也
▍ 只能在外徘徊，不敢進來洞穴裡。
▍
▍ 僵屍前方被村民圍住，後面又有我在搖鈴，走投無路之下，僵屍只好奮力
▍ 張開雙臂和村民戰鬥。
▍
▍ 打到快天亮時，僵屍才倒下，大家急忙將僵屍火化。
▍
▍ 那時候，我還在洞穴中，不知道外面已經打贏，我還在搖著鈴鐺，絲毫不
▍ 敢停下。
▍
▍ 一直到了中午，大家在呼喊、尋找我，我才從洞穴中出來，但我的雙手依
▍ 舊動搖不止，到後來就變成一種病了。
▍」
12-14 飛僵
穎州蔣太守在直隸安州遇一老翁，兩手時時顫動作搖鈴狀，叩其故，曰：「余家住某
村，村居僅數十戶。山中出一僵屍，能飛行空中，食人小兒。每日未落，群相戒閉戶匿兒
，猶往往被攫。村人探其穴，深不可測，無敢犯者。聞城中某道士有法術，因糾積金帛，
往求捉怪。道士許諾，擇日至村中設立法壇，謂眾人曰：『我法能布天羅地網，使不得飛
去，亦須爾輩持兵械相助，尤需一膽大人入其穴。』眾人莫敢對，余應聲而出，問：『何
差遣？』法師曰：『凡僵屍最怕鈴鐺聲，爾到夜間伺其飛出，即入穴中持兩大鈴搖之，手
不可住。若稍息，則屍入穴，爾受傷矣。』漏將下，法師登壇作法，余因握雙鈴。候屍飛
出，盡力亂搖，手如雨點，不敢小住。屍到穴門，果猙獰怒視，聞鈴聲瑯瑯，逡巡不敢入
。前面被人圍住，又無逃處，乃奮手張臂與村人格鬥。至天將明，仆地而倒，眾舉火焚之
。余時在穴中，未知也，猶搖鈴不敢停如故。至日中，眾大呼，余始出，而兩手動搖不止
，遂至今成疾云。」
12-15 兩僵屍野合 akoumedi
有一位壯士，到湖廣旅行，一個人住在古寺中。
有天晚上，月色皎潔，壯士在古寺外散步，看到樹林中隱約有一位戴著唐巾飄過來的
人，壯士覺得祂應該是鬼。
壯士跟蹤祂到一片茂密的松樹林中，然後看到祂進入一座古墓裡，壯士這才明白祂是
僵屍。
聽說僵屍失去棺蓋就沒辦法作祟，隔天晚上，壯士藏匿在樹林中，打算等僵屍一出墳
墓，就把棺蓋偷出來。
二更後，僵屍果然出去了，好像要去什麼地方。
壯士覺得很好奇，就尾隨在僵屍後面，來到一個大宅的門外，樓上窗戶中有位紅衣婦
人丟下一條白絹。
僵屍爬著那條白絹上去和紅衣婦人相會，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於是，壯士就先回去古墓，將棺蓋偷出來藏匿，然後躲在松樹林中。
夜晚將要結束的時候，僵屍匆匆地回來，看到棺蓋不見，好像非常地困窘，在墳墓附
近找了好久，最後又從原路踉蹌跑去。
壯士又繼續跟蹤僵屍，看到僵屍來到那個大宅樓下又跳又叫，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樓
上的婦人好像也在回應著僵屍，而且還一直搖手拒絕，好像在說僵屍不應該再回來這裡。
這時候，雞叫了，僵屍直接倒在路邊。
早上，行人經過時，都感到非常害怕。
大家一同前往那個大宅的樓下訪查，發現是周姓祠堂。
樓上停放著一個棺木，有一個女僵屍，同樣倒在棺木外頭。
大家明白這是僵屍通姦的怪象，於是就將這兩個僵屍搬到同一個地方去火化掉。
12-15 兩僵屍野合
有壯士某，客於湖廣，獨居古寺。一夕，月色甚佳，散步門外，見樹林中隱隱有戴唐
巾飄然來者，疑其為鬼。旋至松林最密中，入一古墓，心知為僵屍。素聞僵屍失棺上蓋便
不能作祟，次夜，先匿於樹林中，伺屍出，將竊取其蓋。
二更後，屍果出，似有所往。尾之，至一大宅門外，其上樓窗中先有紅衣婦人擲下白
練一條牽引之。屍攀援而上，作絮語聲，不甚了了。壯士先回，竊其棺蓋藏之，仍伏於松
深處。夜將闌，屍匆匆還，見棺失蓋，窘甚，遍覓良久，仍從原路踉蹌奔去。再尾之，至
樓下且躍且鳴，唶唶有聲；樓上婦亦相對唶唶，以手搖拒，似訝其不應再至者。雞忽鳴，
屍倒於路側。
明早，行人盡至，各大駭。同往樓下訪之，乃周姓祠堂。樓停一柩，有女僵屍，亦臥
於棺外。眾人知為僵屍野合之怪，乃合屍於一處而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