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是看不到自己的手嗎…？
周昕璇內心狂跳，一股恐懼浮現上心頭。
真的休息一下就會好嗎？她忍不住想起那一晚，
在醫院冰涼的病房裡、母親躺著的病褟裡，那瑟縮的肢體及那越來越看不清的瞳孔……
林啟艾似是十分痛苦，只能向她點點頭，同時雙手緊緊捏著她的手捏得發疼。
但她根本不在意那種疼。她只想要仔細看著林啟艾的面部，
如果有一點不對勁，她一定、一定、一定要在最快的時間，把林啟艾給送到成大急診，
絕對不能再有任何遺憾……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啟艾原先扭曲的面部肌肉似乎漸漸鬆弛下來、
雙唇也似乎也慢慢恢復成淡淡的粉紅色……
林啟艾是不是比較好了？周昕璇還在認真觀察，林啟艾卻忽然打開雙眼，
與繃緊神經的她正眼相對。
就這樣相視了幾秒。猶如世界停轉。
「謝謝妳……昕璇。」林啟艾開口了。那口氣十分溫暖，雙眼似乎有淚水轉動。
周昕璇這時才終於鬆了口氣。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一直緊抿著的嘴角也終於輕鬆了起來，
「妳終於願意叫我昕璇了啊？」
說著，也不管此舉是否恰當地，右手忍不住疼惜地摸上林啟艾的臉頰，
「臉色紅潤多了，覺得還好了嗎？」
「好多了，抱歉，讓周博擔心了…。」
「又在抱歉了，妳的口頭禪是抱歉嗎？不要再對我抱歉了。」
周昕璇假裝有點不高興，同時撫在林啟艾臉頰上的手往上撥了瀏海，
「還有妳剛剛不是叫我昕璇嗎？幹嘛又叫回周博？」
「……」木頭似乎非常僵硬，一言不發。
是不喜歡她的觸碰嗎？她想起那天在成大時，木頭對她的碰觸也是瑟縮猶如抗拒。
她忽然有點不爽，方才著急、疼惜的感覺瞬間又蕩然無存。
「妳剛剛好像快暈倒了，是怎麼一回事？」她轉了話題，同時將手收了回來。
「我有『貧血性缺氧』。」似乎因為少了她的碰觸，木頭這才總算笑答。
「所以……是貧血嗎？」周昕璇有聽沒有懂。
「許多女生都有貧血，但很少人會貧血到有缺氧的情況發生——我就是那少數人之一。」
林啟艾慢慢說著，「我對於空氣中氧氣的敏感度很高，一旦氧氣過少，
一般人可能會覺得悶、或甚至沒什麼異常感覺的時候，
我就已經會十分難受、甚至會有剛剛的情況發生。」
「一開始會頭暈、耳鳴、眼花、疲軟，再來會噁心嘔吐、心慌、呼吸急速，
再沒處理，就會像書上所寫的，皮膚指甲嘴唇發紫、昏倒休克，甚至死亡。」
「那麼嚴重？」周昕璇聽到「死亡」二字驚道，
「那妳剛剛還不去醫院！等等死在這裡怎麼辦？」
她相當生氣，重重打了一拳在林啟艾肩頭。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這根笨木頭！
「就感覺還沒那麼嚴重啊。」但林啟艾卻只是委屈地揉了揉肩膀。
「這樣還不嚴重！」周昕璇氣呼呼道，「所以剛剛是因為我的車子缺氧？」
「應該不是周博車子的關係…」木頭若有所思。
「又叫我周博！」周昕璇又氣呼呼道。
「呃，我剛剛的意思是說，不是『昕璇』妳車子的關係………。」木頭趕緊更正。
「嗯。」周昕璇點點頭，忽然心中一驚，
「既然不是車子的問題，所以是做實驗引起的嗎？」
如果是，這可糟了！周昕璇忍不住暗暗擔心——
沒錯，比起木頭缺氧死亡，她更擔心她「想做的事情」死亡。
「應該不是吧？我以前也有做過動物實驗，還沒有過剛剛的情形發生。」木頭否認。
「人是會變的。」周昕璇看著沉吟的木頭，感覺木頭有些心虛。
「嗯？」
「妳以前沒有過，不代表現在就會沒有。」
「以前沒有過，不代表現在就會沒有……」木頭呆愣愣地複述她的話。
「天都要黑了，走吧，回公司！」
周昕璇不想等木頭思考，看了手錶後，俐落地站起身，
一雙手已經自主地伸給林啟艾——手伸出去她才回神。
她想起林啟艾對她的碰觸不是瑟縮就是抗拒，忽然覺得該把手給抽回，
省得被這根木頭給打壞行情。
正躊躇間，孰料林啟艾此回卻沒什麼猶豫地伸手抓住，讓周昕璇將自己給拉了起來。
她把林啟艾給拉起來後，驚訝之餘，還是不忘趕快放掉雙手，兩人便各自坐入車內。
「啟艾。」啟動車子沒多久。
「嗯？」
「我說…如果是實驗的關係，妳不用勉強，身體的狀況是最重要的。」
周昕璇故意說著，實則是想套林啟艾的話。
「我明白。」林啟艾回應，「請妳不用擔心，我會好好完成這個實驗。」
「那就好。」周昕璇點點頭。至少木頭還有想做她「想做的事情」，那便好了。
她話說完，右手又再次自主地往林啟艾左肩上拍了拍——下一秒，她就把手給收了回來。
我我我…到底在做什麼啊？周昕璇在內心吶喊著。
她不懂自己怎麼會一直本能地想把手伸出去觸碰林啟艾，
把自己搞得好像一直想偷吃下屬豆腐的好色長官一樣——
明明以前她是最常被吃豆腐的那個，怎麼現在好像角色對調了？
而且林啟艾還是個女孩…對對對，就是個女孩，才會激起自己的母愛。
誰叫她剛剛那個快暈倒的樣子、那麼可憐……對，就是這樣子沒錯。
所以，她一直想伸手碰林啟艾，只是一種母愛的表現罷了。對，就是這樣子沒錯。
周昕璇穩住情緒、本來熱騰騰的情緒也因而跟著冷卻。
當她們好不容易回到公司，已是下午六點。
「今天辛苦了，快回家休息吧。」停好車後，周昕璇淡淡笑道。
「…好。」林啟艾不知為何愣了一小下，但隨即打開車門，
「今天謝謝妳，那我先離開了。」
「路上小心，拜。」
周昕璇在林啟艾關上車門後，便油門一踩、一個迴轉，就這樣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