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 5 豔陽高照
在某個跟吳稚君吵架的雨夜，吳稚君小聲地問著「在你心中，我是不是永遠都不可能超
越徐崇青？」，何書翎無言了。只能站在租屋處的門口看著吳稚君撐著傘在門口搭上計
程車後，坐車回去高雄。
這個問題，何書翎在自己心中問過千千萬萬遍，她始終沒有辦法開口給吳稚君任何的回
答，徐崇青說是她的初戀，更像是她的人生導師。她問過徐崇青以後想做什麼，徐崇青
沒有給她正面的回答，只說了「那你以後想變成怎樣的人呢？」。
在遇見徐崇青之前，何書翎基本上沒有什麼特殊想法的人，讀書從來都不是自己喜歡的
，只因為自己好像做的最好的就是這件事了。在私立中學讀附設國中部時，每個學期都
會有獎學金，何書翎的父母親只說了「你要的，你自己去爭取。那個錢就給你。」，她
習慣性的每個學期都能夠拿到那筆錢，然後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在小孩的世界裡，這是
她用來填滿人生的意義。但卻從來都沒有認真想過自己以後到底要做什麼樣事情，或者
說要成為怎樣的大人。
徐崇青告訴何書翎，她沒有太多的想法，只想過自己喜歡的生活，或許當個老師也不錯
。在何書翎的腦海中，嗯，她實在沒有辦法想像徐崇青一本正經地出現在講台上，這個
女的不適合出現在校園中，真的。不過，也讓何書翎第一次思考起，自己未來到底想要
做什麼才是適合自己的，理科她真的無能為力，就算到了當上律師的現在，連按計算機
也都還會算錯。文科，她沒有一項是不喜歡的，每每段考都是靠文科在拉分的，如果是
文組的出路，除了中文系跟法律系，其他的她好像想不出來了。或許，能跟徐崇青一起
當個老師，好像也蠻不錯的吧。
遇見徐崇青的那天，她在書上看過很多遍的「一見鍾情」可能就是為了這個時刻而生，
雖然她並沒有正眼的看到徐崇青，接下來的形容何書翎覺得極其老套卻也無法跳脫，畫
面定格，直到現在她都還可以清楚的在腦海中浮現徐崇青的側臉。那是因為，徐崇青剛
好被糾察隊叫了下來，原因，裙子過短。但徐崇青是笑著的，嘻皮笑臉的將自己衣服上
的學號扯給糾察隊的男生看，糾察隊隊長立馬衝了上去，大聲喝斥徐崇青這樣是在幹嘛
，徐崇青只說了一句「你不是要看，那就給你看啊，不要寫錯哦。」，轉身就走。
何書翎人生中第一次感謝自己考試時失了常，來到了這間不是第一志願的學校。對於徐
崇青的作為太過震撼，那個奇怪的段落常常在何書翎腦中不斷的撥放著，卻在很長一段
時間後才她真的知道徐崇青的名字。很熱很熱的下午，體育館裡擠滿了人，那時候最熱
門的社團是海鷗社，就是沒有社團狀態的那種社團，再來是康輔社，接下來的是熱舞社
。何書翎只想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三年，然後考上其他縣市的大學遠離家鄉，身旁的阿惠
突然大叫指著遠處說「我要去熱舞社啦」，何書翎沒有多想一望，那個坐在書桌上的人
是徐崇青，徐崇青看著圍在攤位前的學弟、學妹們笑了笑，遠遠的，何書翎都覺得那個
地方上空是粉紅泡泡，好可怕。
當回過神來的時候，何書翎發現自己也已經加入熱舞社了，「完了」這是何書翎心中唯
一的感覺。何書翎在書上看過很多成語、很多單字、很多形容詞，有時候只是覺得這個
詞好美，但具體的事例也說不出來，但徐崇青很像獵人裡面的具現化能力者，每每看到
徐崇青，常常都會讓何書翎把某些單詞情緒與徐崇青相互連結。
那時候，還沒有流行很狂這類的詞，現在想起來，徐崇青搭配這個詞當之無愧，朝會上
永遠都會叫到她的名字，因為服裝儀容總是不整；每天早上遲到是常態，說到這裡，何
書翎發現徐崇青只有在那一天的早上是準時到校的，她事後問過徐崇青，徐崇青淡淡說
了一句「因為那天我在台北玩到通宵，早上直接來上學。」，至於是跟誰，從徐崇青的
眼神中，何書翎知道她不需要知道。
在學校裡，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徐崇青的，不僅女生追她、男生也是，這女的根本就是前
輩子不曉得種了幾甲的桃花樹，要說徐崇青像星星，何書翎倒覺得她更像太陽，發光是
不分時刻的。
徐崇青在何書翎的眼裡看起來，用狂妄這個詞可能更合適，不把任何事情放在眼裡，社
團想來就來，不想來也無所謂，天生的運動細胞就很好，來惡補不到三十分鐘也是跳得
比跟練習了一整周的學妹們來的好。一個禮拜只會穿一天的制服，其他時間永遠都是運
動服，就算沒有體育課也是一樣。學業成績也不放在眼裡，對徐崇青來說，這世界似乎
沒有什麼是可以動搖她的，她只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管是好是壞，別人的評價對她而
言都不是重點。
說起來，世界很奇妙，緣真的是妙不可言。何書翎沒有想到自己以前讀私立中學時上
BBS的習慣竟然讓徐崇青跟自己有了關聯。
「欸，學妹，妳怎麼會用BBS的，妳不是才高一嗎？」徐崇青丟了水球過來。
「我國一就在用了好嗎？ 學姊」何書翎覺得爸媽繳的學費終於在這時候好像有了點回
饋。
從那個時候開始，徐崇青會偶爾在社團練習時跟何書翎聊天，雖然也都是聊些不著邊際
的話，像是問說她覺得誰比較適合當社長、昨天又去哪裡玩了、站前鍋燒烏龍麵很好吃
之類生活上的瑣事，何書翎也不在意，只要能聽見、看見徐崇青，那就是何書翎小小的
幸福。她很喜歡徐崇青，但是不能夠說出口的，因為太陽是大家的，不是誰能擁有的。
「所以，妳在心情版上面發的文是在說要放棄什麼？」徐崇青丟了水球過來。
何書翎默默地看著不斷閃爍的螢幕下排字樣，不打算回覆些什麼。因為那篇文章是她要
跟暗戀徐崇青一年的自己做個告別而發的，這樣的情感太過愚蠢，之前就聽說徐崇青有
校外的交往對象，在她看到徐崇青在心情版上發了曖昧不明的文章時，更加確信了這件
事情。她們兩個連平行線都算不上，因為根本就不在同一個平面裡。
「妳不要在那邊裝死喔，妳明明就在線上還在看文章。」徐崇青好像有點動怒了，但何
書翎卻覺得太可愛了，她喜歡的徐崇青就是這樣直接，可能自己真的很有病。
「學姊妳是在生什麼氣啦，心情版不就是讓大家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嗎？而且我也決定要
放棄了啊，沒事。」何書翎覺得這句話她說得很真心，因為她是真的要放棄徐崇青了。
「不是要退出熱舞社吧，妳是新任副社，不要讓我們斷了香火啊。」感覺得出來徐崇青
還是有一絲緊張，因為，何書翎這屆留下來的人其實不多了。
「學姊放心，我要放棄的是人。熱舞社是我跟美琪約定好的事情，我很守信用的。」
「那妳是要放棄誰？ 誰敢傷我們副社的心，來跟姊說。」何書翎笑了，就是妳啊，渾
蛋。
「不好吧，感覺那個人會過得很可憐，如果被全校排擠怎麼辦，我不可以造孽。」如果
跟妳在一起，那個人才會被全校排擠吧。
「所以是我認識的人？」哀額，自己挖坑自己跳，好，要玩就來玩。
「學姊真聰明，是喔，是妳認識的人」，妳這個百尺，就是妳。
然後，徐崇青先從是不是社團的人先過濾，第二層再將何書翎同屆的全部問了一遍，第
三層又再將跟她自己同屆的全部問了一遍。
「何書翎，妳是不是整我，我全部都問過了啊」喔喔，是喔，因為妳問的都是男生。
何書翎覺得有點累了，起身走去倒了水喝，右下角的時鐘已經來到快要十點了，差不多
等會也該睡了，明天是高二第一天開學，她並不想遲到。
當她回到螢幕前時，她最不想面對的事情來了。
「等等，我是不是沒有問到女生？」何書翎還在想怎麼應對會比較好，下一句馬上就來
了。
「那是妳這屆的？」
「不是」
「跟我同屆的？」
「對喔，學姊真的好聰明。」有時候把汽球戳爆，才會發現裡面其實是空心的這件事。
「社長」、「不是」、「副社」、「不是」、「阿華」、「不是」、「心如」、「不是」
、「阿淳」、「不是」、「小乖」、「不是」，這樣循環不知道多少次，何書翎不斷的貼
上一樣的回答。
「那這樣沒人了耶。」
「妳還忘了一個人。」
然後大約過了十分鐘，徐崇青都沒有再傳訊息過來了，何書翎也打算準備睡了，她今天沒
有心情陪徐崇青這樣胡鬧，今天是值得紀念的一天，她要跟暗戀告別的一天。
【請問您確定要離開嗎？Y/N】，何書翎覺得那個Y就是她通往世界盡頭的按鍵。
「我？」哎呀，妳自己要把場面弄成這樣的，我也不好說些什麼了。
「對，就是妳」何書翎想著，明天是不是該跟美琪說她要退社好了。
「妳喜歡我很久了？」
「嗯 明天就是整整一年。現在放棄好像時機也很不錯。」
「既然喜歡那為什麼要放棄？」
「太陽是大家的，我不能夠擁有。我也覺得我自己跟妳是不同世界的人」
何書翎這一年來，是真的深深體會到她與徐崇青的完全不一樣，徐崇青對她而言更像是
精神寄託，偶像般的存在，大概就是那種可以跟其他迷妹歡快的討論，但一看到本人只
會發出RRRRRR的聲音。
事已至此，何書翎是真的已經無所謂了，初戀以暗戀失敗收場，至少以後回想時記憶點
也會比較深刻難忘…最好是，根本就是無敵恥辱，但那個人是徐崇青，她不覺得後悔，
是太陽，永遠都會發光的太陽，只要一抬頭不管白天黑夜都會在的太陽。
「那妳要不要跟我在一起？」如果那時候有黑人問號圖，何書翎大概就是像那個樣子般
地呆坐在桌前。
這是何書翎人生中，第一次有「這個人是發生什麼事了」的感覺。
蕭澄寧，則是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