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堂下課的時間，比平常多了五分鐘，我計畫好處理的步驟，鈴聲一響，立刻
帶著陳欣到操場旁。
從沒有過拒絕人的經驗，我比平常來得緊張，腳踢著那顆與外星人聯繫的石頭，
想著該如何開口。
「小熙，妳是要說信的事情吧？」結果陳欣先開口。
我抬頭看著她，點點頭。
「其實我知道妳對我並沒有這樣的感覺。」
「既然知道，那妳為什麼還...…」我接著陳欣的話。
「因為不想後悔啊。」她望著籃球場上的人，一臉的輕鬆樣。
「小熙，妳知道嗎？地球的形成大約是46億年前，古生代寒武紀，就是三葉蟲出
現的時候，距離現在大約五億年，經過中生代到新生代的人類世......」
「妳是要說人生很短暫？」我想我終於懂陳欣為何總是這麼坦率的表現自己，也
坦然的接受大家給予她的回饋。
「妳說對了，人的一生也不過七、八十歲，看似很長，但在地球的生命運輸帶上，
卻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黑點，小到看不見。」陳欣邊說邊用手指頭，比了一個
很小很小的手勢。
「是啊。」我認同這論點，但是回到高中的生活軌道上，我卻依然感覺這些年就
如同一輩子一樣的漫長。
「小熙，我只是想讓妳知道，我對妳的感覺，而妳剛好也有相同感覺，那是我的
幸運，但如果給妳這種感覺的人不是我，那也沒關係，我們依然可以是朋友。」
想不到我昨晚的計畫，完全沒派上用場，我們之間的問題就這麼解決了。
「陳欣，謝謝妳。」我內心滿是感激。
「那還是朋友？」陳欣伸出了手。
「當然。」我回握她的手，然後想到苡霏說過的朋友意義，連忙補了句，「是普
通朋友的朋友。」
陳欣先是愣了一下，才白了我一眼，「我當然知道。」
然後她的臉閃過一抹賊笑，把我拉上前，像哥們般的單手抱住我，大笑說「這是
慶祝成為普通朋友的擁抱。」
或許是習慣陳欣這些出乎意料的舉止，我冷靜的推開陳欣邊說「我們本來就是普
通朋友，有什麼好慶祝的。」看著她小驚訝的臉，我整了整自己衣服，「不要無
聊了，回教室啦。」
「幹嘛這麼冷淡，是再一次的朋友啊。」我沒理會她的話，自己默默的朝著教室
方向走去。
原本在我身後的陳欣，跑到我身旁，「任祐熙，我問妳。」
「嗯？」我完全沒停下腳步。
「妳跟苡霏，真的只是好朋友？」
「是啊，我們是朋友。」我刻意忽略她的問號。
「就真的只是朋友？」
「對，煩不煩啊，一直問。」
「沒有啊，如果真的只是朋友，那就代表我還是可以繼續追妳。」她說完後，露
出一副欠扁的模樣。
我轉頭瞪了她一眼，「妳死了這條心吧。」
「反正妳是自由之身，我當然有機會。」她雙手交叉在後腦勺，又是一臉的欠扁樣。
「妳怎麼這麼煩人啊。」我不耐得加快自己的腳步。
她連忙跟上，卻故意倒著走，與我相視，「我說過的，年輕就是要輕狂，否則就
等於白活了。」
「妳當然可以輕狂，但可以拜託不要輕狂到我身上來好嗎？」
我真是受不了這傢伙。
「要追誰是我的自由，至於要不要......」
「要不要接受，也是我的自由。」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追總行吧。」她舉起雙手，比了個投降的手勢。
「Good，這樣就對了，朋友。」我咧嘴一笑，笑容有點欠扁。
「欸，但說真的，妳跟苡霏......」陳欣再度湊近。
我收起剛剛的笑容，用手臂頂開她，「到此為止，Just Friend，就是朋友。」
「就只是朋友...」她越說越小聲，「...個屁。」最後這兩個字小到我依然聽得見。
「陳欣！」我停下腳步。
「好啦，知道，朋友朋友。」發覺我的微怒，她連忙說「妳慢慢散步，我先回教
室囉。」
她邊快步走回教室邊碎念「愛又不能說，是要悶死誰啦！」
我看著她的背影，想著她的最後一句話，喃喃自語，「愛又不能說，不能說......」
想到每天上下學時刻，路上那些肩併肩的男女朋友，我們兩個女生，似乎真的有
些另類又詭異，看在其他人眼裡，會不會覺得不正常？
陳欣的話，居然讓我興起這樣的念頭，不正常。
苡霏，又是怎麼想我們倆的關係？
現在冒出的這些念頭，讓我感覺有些害怕又不安。
「還好嗎？」才回到座位上，苡霏就看出我的異樣。
「一切順利。」我勉強擠出微笑。
「解決了？」
「嗯。」
這天，我幾乎都呈現靜默的狀態，苡霏雖然感受到我的異樣，卻也沒多問，她跟
晴茵拉著幼儀、孟均一家人，甚至連陳新、明谷、皓凱也一塊加入，一群人玩得
不亦樂乎。
周遭的歡樂氛圍卻一點都無法驅離我的害怕，我置身在他們的歡樂之中，卻沉浸
於自己的不安世界裡。
我想和她就這麼一起一輩子，卻又怕他人知道我們是一對。
這種矛盾的情緒纏著我，內心很不舒坦。
「妳還好嗎？我看妳今天跟陳欣談完話回來後就怪怪的。」放學後，苡霏主動提起。
「沒什麼。」我搖搖頭，自己內心的矛盾並不想讓苡霏知道。
「該不是想家吧？」又是外星人的梗。
我用小抗議眼神看著苡霏，「又開我玩笑。」
苡霏笑著挑眼，「妳悶悶的，只是想讓妳開心一下。」
「別擔心，我沒事的。」知道她是擔心，內心一陣暖。
「有事情要說，不要自己悶在心裡，悶久了，心會壞掉的。」她又回到原來擔心
的神情。
我看著前方的情侶背影，輕聲地說「霏，妳覺得我們可以就像現在這樣一輩子嗎？」
語畢許久，苡霏依然沒回話，她只是望著前方的情侶，靜靜走著。
「霏？」她這反應讓我有些不安。
「我不知道。」苡霏說。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停下腳步。
「妳不是說，不會有讓我有因為妳而難過或心痛的時刻嗎？」她回望著我，眼神
卻不再如那天一樣的清澈。
「小熙，我們能不能把握現在就好。」她這話，讓我心就像被重擊樣的沉重，我
把目光從她身上轉開，然後只是靜靜的看著前方情侶的背影。
這樣的愛是令人感到不安的，任何的承諾都遠到讓我不知道在哪，更何況所謂的
永遠。
「小熙。」我的反應同樣令霏感到不安吧，她輕握著我的手，喚著我的名，卻沒
再多說話。
「霏，如果可以，我想就這麼跟妳一輩子。」
「小熙，我們可不可以只活在當下？不要為了未來而活。」她的眼神是複雜的。
「但是我想跟妳有未來啊！」我不死心的就想聽見她回句好，就算是騙我的也無
所謂，我就只想要這個當下的心安。
苡霏遲疑了一下，無奈地說「但現在我不確定是否能決定自己的未來，我能掌握
的只有現在。」
她的回應讓我疑惑了，為什麼自己的未來無法自己決定，我望著她，「妳是不是
發生什麼事了？還是家裡？」
她看著我，嘆了一口氣，沒多說什麼，自顧自地往公車站走去，我連忙追上，拉
著她的書包背帶，「有困難要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啊。」
「霏......」我停下腳步，卻也沒放開她的書包背帶。
苡霏轉頭面向我，「我昨晚才知道，原來我在小的時候，就有婚約了。」
我驚呼一聲，不敢置信的說「都什麼年代了，怎還會有這種事，這...這太離譜了
啦！那所以妳真的...真的會跟那個人結婚？」
苡霏沒回話。
「見過對方了？」
苡霏點點頭。
「他幾歲？是做什麼的？還是學生嗎？」我逐漸意識到，苡霏的這個困難有點嚴
重，而且難解。
「目前大二，家世背景很好，我們的父母是舊識，而且我小時候就見過他，只是
他們後來搬到國外去了，所以才沒連絡。前陣子他們搬回臺灣後，昨晚來我家拜
訪，談到我們倆的小時候，我才知道婚約這件事情，最重要的是那個人是老么獨
子......」
「我的天啊！這...這怎麼會這樣。」
我放開苡霏的書包背帶，自顧自的走向公車站牌，內心有著國文課本裡那些古人
的鬱悶。
昨天才開始的初戀，怎會在第二天就被宣判是短暫的。
苡霏居然有婚約？那到底是一個多保守的家庭。
這個突發狀況完全是我無法想像的，一個女孩在她還不知道未來會遇見誰時，就
有了婚約，所以她的意願呢？
完全不重要？還是大家壓根沒想到她的意願？
「小熙......」苡霏連忙追上前來。
「那婚約是真的？不是兒戲？」現在的我依然茫然，完全無法消化這消息。
「我也不知道，但好像就是這樣吧。」
我對於感情性別的不安及苡霏的婚約，沒想到會在今天同時發生，但我已不想再
陷入這些困境裡。
眼前的公車開了門後，我拉著苡霏上車，整路上所有的情緒藏在各自心中，彼此
都不想再碰觸，直到下了車。
「那我先回家了。」先開口的是我。
「好，掰掰。」霏也只是簡單的回話。
我走沒兩步又轉回頭，「霏......」待她轉頭望著我，我才說「我還是想跟妳一
起走到那個未來，縱使現在我還不知道路口在哪，又或許最後路口沒出現，到那
時我會自己建造的，因為...因為......」
『因為我對妳的喜歡不只是喜歡，還多了點愛。』這句話在我心裡轉著，卻說不
出口。
苡霏卻一副瞭然於心的淺笑著說「我知道，快回家吧，路上小心。」
望著苡霏離開的背影，我依然認為那些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的，只有藏在水面下的
潛意識，才知道其實未來早離我們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