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學業成績一向都不是頂尖，但至少還在中段，只是國中時期並不覺得自己有
機會上公立高中，或許是老天爺的保佑，又或許是我跟她注定要相遇的。所以老
天推了我一把，送我進了公立高中。
我高一那年，還是個網路跟手機剛開始發展的時代，人們最常使用的溝通方式多
數為面對面的談話，或提起妳手中的筆，寫封不一定文情並茂的信。
面對面談話或寫信在這時代看來，是老古板，畢竟相較於LINE、Facebook或視訊
這些平台，可是要多花好幾倍的時間。
更重要的是，面對面談話，頻率得對得上。寫信，就得字好看。
其實字好看不是必要，但因為她，我讓字變好看了。
9月。
「欸，霏，妳星期天有空嗎？他們說要辦國中同學會，要不要去？」坐在我前方
的是汪晴茵，和她對話的人是吳苡霏，她們國中是同班同學，現正邁入第四年的
友情階段。
吳苡霏，我們班的班長，在我九點鐘的方位，「應該會吧，妳呢？」
這二人，座位一個在前，一個在左，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如果我抬頭正眼望著前
面，畫面就會呈現出一種我正在聽她們聊天的景象，而這畫面會讓我渾身不對勁，
因此我選擇起身，走出教室，站在走廊，看著灰白的天空發呆。
「學妹，看什麼啊？」陳欣，我國中的學姐，高中重考，很湊巧的和我同班。
「沒看什麼，等上課。」我沒轉頭看她，依舊盯著天空發呆。
「那進教室等啊，馬上就要打鐘了。」話雖這麼說，她也沒想走回教室，依舊和
我站在一起。
「就等鐘聲響了再進去吧。」做人，知道越少，麻煩就越少。
學姊就這麼和我站著，直到鐘聲響起，才一同轉身回教室。
講台上的國文老師，老是一身的粉色裝扮，『粉粉』正是大家幫她取的綽號。
「陶淵明...」粉粉在台上奮力講著，而台下也熱鬧的傳著紙條，晴茵跟苡霏手
中的紙條，已經來來回回好幾趟了。
她們完全沉浸在彼此的對話中，雖然我專注地在自己的課本上筆記，還是無法不
注意她們，就在我寫完一個段落後，晴茵傳出的紙條落在地上，而且就在我腳邊。
停了半秒，我早了晴茵一步，伸手撿起了紙條，放在苡霏的桌上。
「謝謝。」晴茵轉頭看著我說，我沒回話，只是給了她一個微笑。而她們兩人的
紙條傳遞，也因此而告一段落。
下課鐘聲響起，或許是覺得我剛剛的舉動很友善吧，晴茵轉身坐定後說，「剛剛
真的謝謝妳。」
「不會。」我只回了簡短的兩個字，搖搖頭。
「妳的話很少，我幾乎沒聽過妳說話。」苡霏也轉側身坐，帶著笑。
我沉默了一陣，轉頭看著苡霏才說「我不太喜歡說話。」
其實苡霏的話也很少，她跟晴茵一起的時候，我幾乎都是聽到晴茵說個不停，苡
霏大多時候，只是簡單應答而已。
看著眼前的苡霏，我才發現她其實長得很好看，皮膚白皙還帶點紅潤，而且她笑
著的眼睛居然是彎月眼，那是一雙迷人的雙眼，好看得讓我幾乎無法轉離我的視
線。
「妳為什麼不愛說話？」晴茵接著說。
晴茵的話打斷了我的凝視，我回望著晴茵，「就不知道要說什麼。」
「所以該不會妳打算高中三年都這樣？連沒有朋友都無所謂。」晴茵一臉的訝異。
「其實真的無所謂。」我聳聳肩，不想再多說什麼。
「妳...」晴茵盯著我制服上的字，「任祐熙，我是汪晴茵，她是吳苡霏，我們
當朋友吧。」
朋友？
說實話，我一點都不想交朋友，只想清靜的過日子，我沒回話，沉思著該怎麼婉
轉的拒絕。
「小熙，我們當朋友吧。」苡霏也點頭認同晴茵的提議，還自動幫我取了小熙的
綽號。
「我...」
「我什麼我，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朋友。」她們根本不給我回話的機會，就這
麼定了我未來三年的高中命運。
我跟她們兩個人是『朋友』，那是一個我已經很久不碰觸的字眼。
那天之後，我們三個人真的成了朋友。
她們兩人每天下課都圍著我聊天，東南西北，什麼都聊，但大多數的時間，都是
她們倆主導話題，我僅只是插個一兩句話，或許是她們倆太善良，跟著她們久了，
我好像沒以前那樣的沉默，甚至偶爾會開玩笑。
我發現每當這種時候，苡霏都被我逗得很開心，看著她的笑容，我的心情也跟著
愉快起來。
而放學後，晴茵有專車接送，苡霏就跟著我一起搭公車回家。
「小熙，妳為什麼要剪個男生頭，其實我覺得妳長髮應該很好看。」今日的公車
又擠滿了學生，苡霏貼近著我說。
我們倆拉著拉環，隨著公車晃動，已經很習慣彼此肢體不經意的觸碰了。
「這個啊，完全是個意外。」我拉著我的瀏海笑著說。
在她跟晴茵的面前，我的笑容很常出現。
「意外？」苡霏好奇地看著我。
「我國中去剪頭髮的時候，那天可能沒帶著我的腦袋，一進到店裡，老闆娘就問
我要剪到哪裡，我說了『就剪到耳上』老闆娘很驚訝地跟我確認『妳要剪到耳上
？』然後我居然還是很肯定說『對』。妳知道嗎，我又是個大近視眼，脫下眼鏡
後，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頭髮被剪成這模樣，直到我戴上眼鏡看見鏡裡的自己
...」
說到這裡，我忍不住回到那天的情境裡，深吸一口氣，「我真的不誇張，我倒抽
一口氣，然後大喊著，怎麼..怎麼這麼短？老闆娘才說『我剛就跟妳確認過了啊
。』」
苡霏聽著我的話，已經開始大笑了。
我扁著眼繼續說「那個當下，我真的無法接受自己就像個小男生，不過也沒辦法，
都剪了，接也接不回去。回到家後，也把我媽嚇了一大跳，但是她仔細看了之後，
居然跟我說，這樣也好，不用搞那顆頭，可以專心念書。現在想想，她或許是覺
得像個小男生，就不會交男朋友談戀愛，省了麻煩事。」
「不過我覺得妳這樣挺好的。」
「是嗎？妳真這樣覺得？」
「是啊，比學校的一票男生都帥。」苡霏說到這，忍不住的摸摸我的頭。
「我才不想要比誰帥，但是男生頭真的有個好處。」
「什麼好處？」公車正好到了公館站，一票人擠在我們身後，等著要下車。
苡霏跟我的距離，變成零。
我讓她貼著我，繼續說「頭髮很快就吹乾，夏天很涼，還有冬天圍圍巾不用因為
卡在脖子的頭髮而覺得不舒服。說實話，頂著這顆男生頭兩年多，我是真的挺喜
歡的，否則早就留長了。」說完後，我還忍不住的整了整自己的瀏海。
「人真的很多。」苡霏跟我被擠得連個容身之地都快沒了。
「沒辦法啊，大家都要來這裡轉車。」等著半數學生下了車，我跟苡霏才得以站
直身，排著隊下車。
「小熙，妳就繼續這麼吧，我挺喜歡的。」苡霏下了車後，接續車上的話。
「好啊，既然妳喜歡，那我就繼續保留著這帥贏一票男生的髮型。」說完後，我
還故意撥了撥自己的瀏海，就像花輪那樣。
苡霏被我這舉動弄得笑得合不攏嘴。看著她的笑，我很開心。
而且她一笑，就會出現那迷人的彎月眼。
讓我深深著迷的彎月眼。
或許這時候的我，已經喜歡上她了，只是我沒發覺自己的心情，又或許是對於女
生喜歡女生這件事情，懵懂無知，根本就不知道這就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