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磨人的漫漫長會，回辦公室放下文件，我迫不及待往外走。
來到距離公司不遠的餐廳，她已經等在那裡。
「這裡變了好多喔。」看到我來，她將手上的菜單轉成我的方向，
我無從說是或不是，自從她離開之後，我一次也沒有來過。
又珣是我的上司，嚴格說起來是前上司，我們在一起工作很長一段時間，
久過現在部門裡的每一個人，她比我早三天進公司，
那時候我是剛畢業的大學生，資歷一片空白，而她，剛從國外回來。
對於一間專做代工的公司來說，開發部，更像一個設立來放著的未來部門。
記得那天她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穿著一套水藍色的正裝，提著深咖啡色的公事包，
長捲髮散在肩上，小巧的銀墜從沒繫上第一節鈕扣間溜了出來，
她親切的和我打了招呼，握到她的禮貌的瞬間，她簡直美的不像是我生活裡的人。
在自我介紹之後，我們發呆。
兩張辦公桌併在一起，桌上連一台電腦都沒有，
填完了新進人員資料卡我再也無事可做，我盯著桌角，盯著玻璃墊的裂縫，
盯著她的肩膀，盯著那扇從她之後再也無人進出的門，
正當想著明天應該帶本書來看的時候，她抓著包包丟下我一個人，
再回來的時候，她說，我們翹班吧。
那天是我第一次踏進這間店，她請我吃了一頓飯，
菜端上來的時候她嚴肅的跟我說，明天開始會很辛苦，這就當作是提前補償我。
那時我還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點點頭，襯衫裡沒拆的標籤一直在折磨我的背。
又珣說的辛苦沒有等到第二天，當天下午她帶我去抱回工廠裡每一台機器的資料，
那些像天書一樣的東西每天陪我們吃三餐，
我們翻書，找資料，互相解釋好不容易弄懂的地方，
終於有點成果的時候，部門裡又多了一些人。
人事來來去去，部門也漸漸上了軌道，無論有多忙，
每個禮拜找時間來吃一次，是我們之間的默契，
無論是什麼樣的聚餐，不帶人來這裡，也是我們之間的默契。
直到一年多前部門的慶功宴，她主動訂了這個場地，
看著滿滿的同事站在專屬我們的小天地裡，
我還來不及為心裡一顆顆破裂的泡泡惆悵，她突然宣布她要開始休長假，
舉著啤酒杯，她說，接下來由我暫代她的職務，我比現場每一個人都還要震驚。
穿越人群，我沿著光的直進找到她，她眼裡的東西讓我覺得害怕，
我沒有待到最後，一個人躲在餐廳的廁所裡無所適從，
宴會上，每個人都在跟她暫別，只有我躲著，我有一種預感，
只要說了再見，她就會消失。
我在那狹小的空間躲過了長夜，直到餐廳員工收店打掃，我才說了抱歉離開。
走出餐廳，我看著剩下寥寥無幾的停車場，
空曠的地方一下子把我的心也抽空了，
老地方有車燈在閃爍，我卻不肯往那裏走，她和我僵持了一會，
下了車朝我走過來，走進能說話的距離半徑，她一把抱住我。
「妳能做的很好的。」
「妳現在做的很好阿，老闆和同事都跟我誇獎妳。」她低頭捲著麵，邊說。
和一年前相差無幾的話，我不禁想起那個晚上她唇邊的熱度。
「再好，也比不上妳。」那時候的預感又來了，我放下叉子看著她，「我還是習慣在妳底
下做事。」
她沒有再說，撇開眼閃過我的認真，我也不再說，但也沒了胃口，
陪她用餐，卻各想各的事情，又珣慢慢的吃完最後一捲麵，
「喬，我有其他想做的事，我知道妳……欸，怎麼哭了？」
她慌慌張張的將紙巾遞給我，我才意識到我的臉上都是淚水，
淚水滑過下巴的邊緣落在盤子裡，水珠的光澤照著我的狼狽，
我大掌胡亂擦著臉，連洗手間都說不出口轉頭就走，
洗手間外頭還有人在等，她們驚嚇又有點同情的眼光讓我受不了，
我知道我笑的很難看，沒有地方可以讓我暫時喘息，
我不想回到她的面前，最後，我沒有說一聲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