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整個暑假，我陷入漫長的冬眠。
最後一科都考完的那天，我拒絕小旻阿青的聚餐邀約，直接回家，
連衣服都來不及換，直接跌入永無止盡的睡眠，醒來已經是隔天傍晚，
簡單的吃點東西，沖澡，又躺回床鋪睡覺，
幾個月來的讀書衝刺已經耗盡我的所有力氣。
像是游泳橫渡不知名海峽，好不容易到達彼岸，我只想停在這個點上。
近似於行屍走肉，睡過去十來天，生理時鐘被完全打亂，
分不清楚天色是白天還是晚上。然後有一天，我在早晨六點醒來，
從裡到外，完全清醒，感覺回來了，那是痛。
劇烈疼痛，從遙遠的宇宙之外的彼方猛烈朝心口投擲利器，
加上重力加速度，貫穿妳的全心全意，封閉的堅殼終於潰敗，
所有感官在瞬間打開，封印解除，突然我想起妳的臉，突然我全部感覺到。
對我來說，這才是失戀的最開始。
畢業典禮會場外見到的學姊，對當時的我來說是虛構是偽物，
即使也具備殺傷力，而此時此刻的感覺，再真實不過，疼痛到難以忍受。
放榜的早晨，我的手機響了。
隨我一起沈睡許久的手機，在床頭發出愉快的旋律。
「妳查榜單了嗎？」是小莫的聲音。
「唔？」睡得迷迷糊糊，我無意識地回答。
「還在睡嗎？但是我實在忍不住想打給妳，我查過榜單了！
妳要繼續當我學妹了，哈哈哈！」
就是這句話讓我瞬間清醒，我考上了嗎？
我用力捏自己的腿，似乎有痛感，應該不是夢。
「有聽到我說的嗎？」小莫說。
「有。」
「沒事啦，太興奮了想恭喜妳。找一天吃飯好不好？好久沒見到妳。」
「嗯，好。」
「妳說的喔，那先這樣，找一天帶妳去買腳踏車。」
「好。」
「好，要接我電話，再見。」
「再見。」
小莫掛斷後，我還握住手機好一陣子，嘟嘟聲結束後，只剩下空白。
太沒有真實感，我走出房間，屋子裡一片安靜，
我換上t-shirt牛仔褲，去附近的便利商店買報紙，找一間早餐店坐下。
在黑壓壓的姓名組合中，我找到自己的名字，
好像只剩下這個東西可以證明我的存在了。
我大口的吃漢堡蛋，擦掉停不住的眼淚。
「只剩下我跟妳了。」榜單上的鉛字印刷對我說。
「改天來貓空喝茶吧。」小旻對我說。
6號跟她同校不同系所，而阿青考得不如預期。
天氣很好的夏天，小旻一早把我拖出門，說要去踏青。
說是踏青，也只不過去公館逛街吃小吃，在校園裡漫無目的走。
「妳會參加社團嗎？」
「我不知道欸。」
「妳才不會。」小旻說。
其實還不太有說話的能力，
大概有百分之四十的我，還陷在某種類似休眠程式的狀態中，
我們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
「有種海闊天空的感覺。」
天氣真的很好，我們躲避太陽，在不知名的建築物旁的樹下休息，
小旻乾脆地張開雙臂，往後倒在草地上。
「怎麼說？」
「終於都結束了！」
「說的也是。」
「妳振作一點好不好！」小旻坐起來，用力地拍我的背。「新的開始，妳要
張大眼睛看看四周，妳想想，大一新生，聽起來就充滿無限可能，而且學
校這麼大，別的科系那麼多，學校裡有那麼多的學姊在等著妳欸。」
小旻的表情非常誇張，我笑了出來。
「很好很好，會笑就好。」然後她拍拍我的手掌，停留了幾秒才拿開。
暑假的盡頭，夏天還留有餘威，而我拿到入場券了。
關於嶄新的世界，只能前進不能後退，到底會到達哪裡呢？
我已經沒有思考的力氣，學姊的簡訊始終躺在收件匣，
總是滿溢關心，總是噓寒問暖，總是令人感覺軟弱，我一封都沒有回。
有一天凌晨，手機螢幕的冷光忽然亮起，照耀全黑的房間，
房間被映照成藍色，我想起深海的魚類，想起那個在地震破裂的水族缸，
我想起，有個曾經留給我的房間。
從深海投遞而至的訊息說，「可不可以重新開始？」
我翻來覆去看了許多次，把手機關機，又打開，始終是那幾個字。
「可不可以重新開始？」在高中的泳池畔，我曾經那樣問過，
當時到底有沒有得到確定的答案呢，我已經不太記得了。
我把手機再次打開，裡面有好多封來自學姊的訊息，
夾雜幾封小莫的，幾封小旻的，幾封阿青的。
然後我選取，將它們全部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