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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教者」尤利安(Flavius Claudius Julianus)，第一次見到這個名字，是在
《羅馬人的故事》裡面，他那短暫的人生，相當的曲折離奇，雖然在絕大多數的
著作中，這位皇帝的筆墨往往不會耗費的比其他人多多少，但，我還是對他留下
了深刻的印象。然後，偶然間發現有這本以他為主角的小說《諸神之死》，就衝
去商務把它敗回家了。這是一位俄國作者Dmitry S. Merezhkovsky的創作，我想
大概沒什麼人認識他.....
先簡單介紹一下主角尤利安吧。
做為君士坦丁王朝的一員，尤利安在為僅僅短短的兩年(361~363)，他是那位偉大
的首位基督教皇帝兄弟的兒子，理論上來說，應該是沒有繼承權的。然而，命運卻
是微妙的，將帝國重新統一起來的君士坦丁，卻在死後又將之分割給三個兒子跟兄
弟。結果，在他屍骨未寒之際，立刻就爆發了一場血腥的骨肉相殘。姪兒聯手把叔
叔們給殺了，然後再自己鬥個你死我活。
最後，君士坦提烏斯勝出，成為帝國唯一的統治者。
當時，尤利安跟他的哥哥加盧斯因為年幼得以倖存，但都被軟禁起來，接受教會的
“思想教育”，以避免他們產生不軌的企圖。但這樣的做法在尤利安的身上正是適
得其反，雖然他為了避免迫害努力的裝成虔誠的基督徒，但實際上內心中卻是深深
的仰慕古希臘哲學的風采，利用機會積極的學習。
羅馬皇帝其實是份很危險的職業，尤其是在三世紀之後，不管好皇帝壞皇帝，往往
只要一失去軍人的支持，就難得善終，有那個能力掌握全局的，寥寥無幾。所以，
你也很難責怪君士坦提烏斯整天疑神疑鬼，他在加盧斯長大後將之任命為副帝凱撒
，結果沒多久就找了個岔子殺了。高盧邊境的日耳曼人日漸進逼，皇帝不思如何禦
敵，卻想利用這個機會把眼中釘肉中刺給除了。於是尤利安也被任命為凱撒，前往
北方戰線當砲灰。
終於脫出牢籠的尤利安，來到高盧這個內外交迫的邊境，內政上人民受到橫徵暴歛
之苦，軍事上士兵薪水微薄，無心為國效命，以哲學家自居的他，正好印證了亞里
斯多德想強調的“哲學家只要有心，無所不能”的論點。尤利安跟當地軍民同甘共
苦，不講國家大義，只說保衛家園，爭取到士兵全心效忠，跟著打了一場又一場的
勝仗，完全讓在東方狂敗於波斯之手的君士坦提烏斯目瞪口呆。
憤恨不已的皇帝，最終想出的下策是要尤利安把手下精銳的高盧軍團調來東方，支
援波斯作戰。但是那些北方邊境的士兵們打仗是為了家鄉，哪肯千里迢迢跑去為一
個根本不曾見面的人赴死。於是軍人們譁變了，他們依照慣例，擁護尤利安為新的
奧古斯都，然後大軍向君士坦丁堡前進。由於這位新皇的威名跟他一貫親民的手腕
，一路走來沒有碰到任何抵抗，甚至是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來形容也不為過，結果，
從東方趕回平叛的君士坦提烏斯聽到這個消息，驚怒交併之餘，就此一命嗚呼，臨
終前無奈的承認尤利安為自己唯一繼承人的事實。
就這樣，一個原本是朝不保夕的階下囚，尤利安的人生轉了個大彎，成為羅馬帝國
高高在上的皇帝。
掌握整個帝國的尤利安，首先要做的當然是恢復古希臘盛時的榮光。他大膽的拔掉
了獨尊基督教的政策，宣布開放宗教自由，而他自己實際上則努力的企圖建立一個
多神教來跟已經茁壯跟組織化的教會抗衡。
這是一個大失民心的舉止，因為基督教在當時早就已經是帝國最龐大的勢力，所有
階層都有虔誠的信徒，而多神教早早就被拋到腦後久矣，復有誰還記得？也因此，
儘管尤利安針對時弊做了許多令人稱道的改革，卻仍然不受歡迎，各地都有暴動跟
反抗。最後，或許是為了確定自己不墜的權威，尤利安決定用羅馬皇帝一貫的方式
，從軍事上證明自己，他遠征宿敵波斯。
但當時，波斯國王是那位偉大的沙普爾二世，面對百戰百勝的尤利安，他用了堅壁
清野的戰略，把不惜把羅馬遠征軍引到泰西封城下，等到他兵疲馬乏之時，再來個
大反攻。立場顛倒的雙方在馬蘭加爆發大會戰，羅馬軍團儘管不利，仍然在逆境中
取得勝利，只是，他們付出的代價是，親臨前線的皇帝尤利安身負重傷，當晚就在
營中結束他短暫的治世。
當時有許多傳言，或許有人說皇帝是遭到了天譴，也有人說這是許多心懷不滿的基
督教士兵們的趁亂刺殺，但不論真相為何，被推舉為次任皇帝的約維安屈辱的跟波
斯人和談後撤退，然後把尤利安的所有政策推翻掉，當然，最重要的就是恢復基督
教地位。
「背教者」這個稱號，當然是基督教會後來給與尤利安這個曾經信仰卻又破棄的叛
徒冠上的，但，仔細思來，或許當事人也甘之如飴。或許我們後人無法猜測，究竟
尤利安對於多神教跟希臘哲學的信仰是因為由於年幼的困境而產生的一種反抗，還
是天性就是注定要成為柏拉圖及宙斯的子民。但是，誠如吉朋在其巨著《羅馬帝國
衰亡史》對基督教的評價，當時已經發展成一個附著在帝國體系內的教會，原本純
粹的教義早已經混進了許多不同的血液，對於聖徒遺骨的迷思，在“本體同類”、
“本體異類”等神學爭論上，產生的混亂甚至是暴力衝突，難道會比多神教來的更
好？也正如吉朋所說的，為了讓一般愚民能夠信仰，形而上之的神學是無用的，只
有訴諸迷信才是最好的良方，而這也是多神教對於加利利人的宗教最大的報復。而
尤利安想要做的，只是取而代之，而非如同啟蒙主義時代的先賢將之推翻。但他沒
有見到，當時的羅馬帝國已經從上而下的腐敗，社會貧富差距懸殊，下層階級完全
看不到未來，他們只能寄望鼓吹來世救贖的基督教，這種建立在兩百年的深刻教義
，不是那種雜亂無章的多神教能夠威脅的。儘管尤利安發動了改革，但成效有限，
但他對於宗教的反動卻是立即的，人民未蒙其利先受其害，統治地位搖搖欲墜也就
在所難免了。
本書作者Merezhkovsky是二十世紀初俄國知名的作家，撰寫了許多歷史小說，更多
的是關於宗教哲學上的描述。本書是他的《基督與反基督者》者三部曲的第一部，
接下來的是《諸神復活：李奧納多‧達文西》跟《反基督者：彼得與阿列克謝》。
作者追求是一種純淨，去除迷信，能將塵世跟天界完美結合的宗教哲學，所以在他
的書中，尤其是本書，我們可以看到的他利用尤利安憤怒於教會的腐敗，可是回頭
看到多神教也墮落而迷惘時的矛盾，來表達此種心境。
對於尤利安，我想他的人生之曲折離奇，放眼世界史上也算是少有的，在中國史上
，我只忽然想到唐宣宗，在某些際遇上總有些相似的地方。而作者對於他的評價則
是非常的貼切：「在他的時代，基督教已經取代希臘文化。他來得太晚，因為諸神
已死；做為文化復興的先驅，他又來得太早，世界不能接受他，諸神還要再過一千
一百多年才會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