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天人交戰
每段愛情的結束，總是會留下一些未竟的遺憾。
或許，你們曾說好要去哪用餐；或許，你們曾相約要一同出遊；或許，你們曾許諾要共度
某個節日；或許，你們曾對彼此的未來有著長遠的擘劃．．這些未能實現的美好夢想，在
愛離去之後，盡皆變得斑駁不堪，醜陋，而且可憎。
藏在內心深處的遺憾，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地被塵封，那些疑惑與不解，也逐漸在你的
心裡堆積，形成一道無解的深幽鐵門，陰森且冰冷地，將遺憾深鎖其中。你不敢碰觸，你
遙望嘆息，最後，你只能選擇漸漸地遺忘它的存在。
屬於過去未解的痛苦，若能遺忘，其實是種無與倫比的幸福，這代表你已找到新的生活目
標，不再深陷於牛角尖之中。即使在多年以後，讓你恰巧碰上個機緣，找到那把開啟鐵門
的鑰匙，如果你還有選擇的機會，良心地建議你，千萬不要貿然地打開。
當你自以為是地，選擇了勇敢面對，打開那道塵封已久的深鎖鐵門，隨之而來的，絕不會
是你所期待的解脫，反而是放出那批深鎖在鐵門裡，有如冤魂般的沉重懸念，他們將圍繞
在你的周遭糾纏不放，迴旋在你的耳邊軟語呢喃，猶有甚者，他們還會不斷地打擊你當下
所擁有的平和與理智，擾亂著你的思緒，叫你深陷於天人交戰的窘迫之中，進而毀滅掉你
的人生。
面對這群無形的敵人，我不敢稍有鬆懈，只能緊緊地握著子熙的手，時時提醒著自己，這
個為我帶來幸福與希望的忠實愛侶，是我此生最好的依靠。但從我心裡湧出的那批懸念冤
魂，利用過往和宇維之間的甜蜜回憶作為武器，惡劣地敲擊著我的心智，想要逼使我屈服
，讓我做出違背良心的憾事。
腦中的理智，彷彿正向我大聲地吶喊著：
『不可以啊！你和宇維早就已是過去，子熙才是你的現在和未來，不要再對過往念念不忘
，抱持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
心裡的懸念，似乎也對著我竊竊地私語：
『是這樣嗎？你沒發現宇維的眼神中，還是如從前一般深情款款？那讓你沉醉不已的笑容
，你可曾在子熙的臉上見過？』
當你的過去與未來，交會於你所身處的現在，那種身處於暴風中心的窒息感，不斷地朝著
我步步進逼，我不曉得該怎麼做，我只知道自己，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是不是．．該下車走走好呢？』我心裡正這麼想著。
當我欲推開門走出車外時，一旁的子熙，連忙拉住我的手，慌張地問道：
「欸欸．．Babe啊，車子都加好油準備要開走了，你．．你還想上哪兒去啊？」
「呃．．已經加好了嗎？不是才剛停好車而已麼．．」
回過神來，一臉愕然的我，滿是歉意地回應著：
「抱歉抱歉，你們等等我啊，我去趟洗手間，馬上就回來．．」
駕駛座上的小光，趕緊踩下剎車，轉過身對著我笑道：
「沒關係的，Aaron哥啊，我把車開去前面空地停，你慢慢來．．」
「嗯．．謝謝。」向小光點頭致意後，我立即打開車門，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喂，子熙哥哥啊，Aaron哥他．．他還好吧？」
看著我離去的背影，副座上的Jessie，轉頭朝著子熙擔心地問道：
「看他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實在是有點危險啊，你們倆要不要考慮一下，早點回去紐約
呢？」
小光也跟著附和說：「是啊子熙哥哥，用不著顧慮我和Jessie，接下來的行程，我們倆個
可以自己跑完的。」
子熙搖頭苦笑，心裡頭默想：
『哎．．都已經見到那個宋宇維了，這時候想再逃避．．也是於事無補啊。』
「不啦，這麼難得的出遊機會，要是現在就放棄了，將來一定會後悔的．．」
凝視著正朝車子走來的那道纖瘦身影，子熙喃喃地說道：
「就讓他先靜一靜吧，畢竟這兩天發生的事．．對他所造成的衝擊，是需要點時間去消化
的．．」
「嗯．．子熙哥哥，那要辛苦你啦。」Jessie柔聲地安慰著他。
子熙擺擺手，朝她微微一笑，跟著便伸手打開了車門，示意要我快點進來。
「讓你們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坐上車後，我歉疚地對著大家說道。
小光咧著嘴笑說：「Aaron哥，別這麼說，坐好囉，我們就快到波特蘭啦．．」
離西雅圖約四個小時車程，位在奧勒岡州邊境處的波特蘭（Portland），是僅次於西雅圖
及溫哥華，太平洋西北地區的第三大城市。人口約有兩百萬人的波特蘭，又名玫瑰之城（
The City of Roses），是一座充滿著綠意的河岸之都，還曾被環保署評定為全美生活品
質最佳的城市，再加上免消費稅的政策，吸引了不少大城市裡的年輕族群，紛紛選擇移居
至此地。
在美國買東西，除了得注意標籤上的價格外，還要記得所在地的消費稅，例如在紐約市，
一件標價百元的商品，拿到櫃台結帳時，得再加上8.875%的稅額，實際消費的金額會是
108.875元。大部分的州境內都會課消費稅，除了德拉瓦（Delaware）、新罕布夏（New
Hampshire），以及我們目前所在的奧勒岡，則是少數完全不需要課稅的地區，而這三個
免稅州，自然成為了美國人眼中的購物天堂。
位於市區西側的華盛頓公園（Washington City Park），向西銜接著幅員遼闊的波特蘭森
林公園（Forest Park），波特蘭市區向左擁著這整片的綠意，向右則靠著威拉米特河（
Willamette River），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依山傍水的生活型態，這份城市中難得的悠
閒與自在，激發出居民們樂天友善的本質，他們熱愛著這座城市，總是以身為波特蘭的市
民為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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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看到了河流，我記得經過了市區，我記得進入了一道綠色小徑，渾渾噩噩的我，卻
不曉得自己究竟身在何處。下車後，我跟隨著子熙的引導，來到一片草地上。坐在他的身
旁，我兩眼直視著前方，舞台上的表演者，正向台下的觀眾們介紹著，那一隻隻威風凜凜
，神情倨傲的猛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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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Babe啊，是白頭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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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e啊，那隻是金雕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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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你看，是紅尾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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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貓頭鷹看來好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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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開眼笑的子熙，熱絡地向著我介紹這些鷹類的學名，心不在焉的我，只能面露微笑，微
微地點著頭，卻未有任何的具體回應。
看完表演後，我們又繼續往前方走。來到了一處水池，四周有好多小朋友，正圍繞在岸邊
，向著水池內開心地拍著手。上前一看，裡頭竟然有隻海獺，手裡正抱著一顆小球，迅速
地游向懸掛在岸邊的籃框，然後熟練地站起身來，灌籃得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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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了半晌後，我出聲問道：「呃．．怎麼會有這種海獺？我們是在哪兒啊？」
看著一臉癡傻的我，子熙不禁噗哧一笑：
「Babe啊，你傻啦？我們在奧勒岡動物園（Oregon Zoo）裡啊．．」
位於華盛頓公園旁的奧勒岡動物園，雖然規模不大，但裡頭的猛禽秀，還有能與各種鳥類
親身接觸的體驗區，都是相當受歡迎的常態性展演。而擅於灌籃的海獺艾迪，則是讓這座
動物園聞名於世的超級巨星，每年皆吸引了數百萬的遊客，來此一睹他帥氣的灌籃英姿。
這隻名叫艾迪的海獺，由於前肢罹患關節炎，保育員為了讓他復健，想出了水中灌籃這項
運動。學習能力很強的艾迪，經過短時間的訓練後，馬上便學會了灌籃這個動作，聰明的
他，灌籃很少失手，即使沒投進，也會繼續嘗試，直到把球投入籃框為止，這副鍥而不捨
的可愛模樣，讓圍觀的群眾們，皆為他的努力鼓掌叫好。
走出園外後，我仍像是條遊魂般，跟隨在子熙身邊遊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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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會兒地圖後，子熙轉過身，向著後方的小光倆口子說：
「走吧，我們開車到上面的日本花園（Portland Japanese Garden）逛逛．．」
「嗯．．好啊．．」我無意識地回道，接著便邁開腳步，往前而行。
眼見我就要被一旁剛起步的公車給撞上，子熙連忙大聲喊道：
「喂！Babe，小心啊，前面有車．．」
眼明手快的子熙，一個箭步衝上前來，從後頭拉住我的背膀，我這才赫然驚覺到當下的危
機。用力過猛的他，自己卻一個踉蹌，重重地摔倒在馬路上。
險些釀成了意外，公車上的乘客們皆是一陣地驚呼，司機也趕緊急踩剎車，探出頭來察看
。
「Watch your step! you could kill yourself..」司機狠瞪著我，皺著眉頭罵道。
驚魂未定的我，一面向司機點頭致歉，一面蹲下來查看子熙的情況。
「熙哥．．熙哥．．你還好嗎？有沒有怎麼樣？」我著急地問著他。
子熙勉強地笑著回應：「嘶．．沒事，我沒事，你放心，只是皮肉傷而已．．」
將他扶回人行道上，仔細地檢查後，發現除了在膝蓋上有一處擦傷外，子熙的兩隻手臂，
也有一些細小的傷痕。
「我看．．還是去裡面的醫務室包紮一下吧，以免傷口感染了．．」
小光神情凝重地說著：
「Aaron哥，你和Jessie在這等著，我帶子熙哥哥去，一會就回來．．」
「我也跟你們一起去．．」我連忙喊道。
子熙摸摸我的頭，柔聲地安慰著：
「不用啦，醫務室應該不大，擠這麼多人反而不方便，你在這等就好，沒事的，放心．．
」
眼見那道高大的身影，一拐一拐地朝著園內走去，我既是自責，又滿是心疼。
「Aaron哥，先來這邊坐吧。」指著一旁樹下的涼椅，Jessie向我招手示意。
就這麼靜靜地坐著，Jessie掏出了包包裡的相機，開始翻閱起存放在裡頭的風景和記憶。
不知不覺地，我也隨著她的視線，一起閱覽著這兩周以來，我們共同走過的那些點點滴滴
。
「嘩．．才短短十幾天，你們兩個．．竟然就拍了這麼多相片啊？」
片刻之後，我佩服地連聲讚嘆，並朝著Jessie笑道：
「太好了，能保存起這麼多美好的回憶，妹妹啊，妳們可得要好好的珍惜吶．．」
眼裡散發著光彩，Jessie一臉甜蜜地回應：
「哈哈．．回憶固然事很美，但創造回憶的過程，更美．．」
轉過頭，Jessie意有所指地對著我說道：
「Aaron哥啊，世上最該珍惜的，不是存在於過往的種種回憶，而是當下能與你一起，創
造出更多美好回憶的那個人，你明白嗎？」
聽了她這番金玉良言後，我心底猛然一驚，原本纏繞在額間的那抹陰鬱，瞬間竟豁然開朗
了起來，眼神也隨之恢復原有的明亮透徹。
深深地吸了口氣，我拍拍自己的腦袋，由衷地感謝道：
「妹妹，謝謝妳啊，這麼簡單的道理，謝謝妳適時點醒了我．．」
「咦．．有嗎？我有說了甚麼道理嗎？」
滿臉笑容的Jessie，向著正走出園區的小光和子熙，揮手笑道：
「諾．．你看，我們最該珍惜的那兩個人，總算是回來啦．．」
波特蘭的日本花園，坐落於華盛頓公園的東北方。在蜿蜒曲折的小徑當中，佈滿著各式日
式元素。橋樑、池塘、石燈籠、水琴窟，還有修剪整齊的常綠樹木，時而豐富多彩，時而
整面留白，這種富含禪宗與神道精神的不對稱設計特色，讓人有種恍若身處於另個時空的
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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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子熙倆人，肩並著肩，坐在木製坪庭外的長椅上，眼前這片砂庭式的枯山水，上頭帶
著耙紋的砂礫地，伴隨著四周蒼翠鬱茂的各色林木，那份久違的舒適與恬靜，自心裡油然
而生。
心念流轉，我忽然間想到：
「嘿．．熙哥啊，你看這座日式花園，比起紐約布魯克林花園裡的那座日式庭院，是不是
小了很多啊？」
握起我的手，子熙笑聲朗朗地說著：
「呵呵．．是啊，你還記得麼？去年四月，我爸媽他們來紐約探我的時候，我們倆還一起
帶著他們，到那兒去閒晃了一個下午呢．．」
「對耶，你不講我還忘了．．」
輕拍著額頭，我憶起那段無煩無憂的時光，樂得朝他笑道：
「後來我們還載著他們去Peter Luger吃牛排，你一個人就吃了整份的STEAK FOR TWO，把
你爸媽都給嚇得驚呆了．．」
在陣陣歡笑聲中，我細細地回想起，這些年以來，和子熙一同走過的步步足跡。這才訝異
地發現，原來這些看似稀鬆平常的瑣事，絕對不會比宇維留所給我的記憶要來得遜色。而
那些埋藏在過往的深深遺憾，原來早就和身邊這個相隨已久的伴侶，在無意之中逐一地給
完成了。所謂的遺憾，只是徒留在心裡，無謂的自憐自艾罷了。
「欸．．你的腳還痛嗎？」
輕撫著子熙的手背，我低頭看著他膝蓋上的繃帶，滿是疼惜地問著他。
「痛啊．．怎麼會不痛呢？」
劍眉微皺，子熙嘟著嘴，朝我撒嬌似地嚷嚷著：
「如果這時候．．有人能幫我吹一吹，應該就會好很多了．．」
「是這裡嗎？」我朝著他的膝蓋輕輕地吹氣。
「上來一點．．」子熙指指自己的大腿
「這裡？」我低著頭，輕聲地問道。
「再上來一點．．」他又往大腿的上方指了指。
「這兒？」我抬頭疑惑地問著他。
「再上來一點．．」這次，手指落在他的跨下處．．
「我操你妹的．．」脹紅著耳朵，我朝他腹部輕敲了一下，笑著罵道。
「哈哈哈哈哈．．」子熙緊摟著我，一臉得意地放聲大笑。
看著他陽光般的燦爛笑容，我心裡頭默默地想著，假以時日後，眼下的這段趣事，也將會
成為另一段美好的回憶吧？
想起了自己在黃石公園內，向上天所許下的願望，我靜靜地靠在他的懷裡，不再貪心，也
不再多想，只求上天能原諒我先前的猶豫不決。
『執子之手，也願與子偕老。』緊握著子熙的手，我再次向上天祝禱，這次，沒有一絲陰
影，也沒有半點遲疑，不留任何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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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明天就是我們十周年紀念日了，這篇文章是送給你的，我最愛的帥狗狗。
晚點再來回文，久違的抱緊大家～
2015/07/02 Aar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