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堂課「告別式」
那一年，對小安來說是個印象深刻……永遠也忘不掉的農曆年，伯母在寒假時離開，
他和安爸都沒有心情過年，每天都在忙著伯母的後事。
小安說：「老媽走得安祥，就像睡著一樣，不管怎麼喊，都喊不起來，不曉得做了什
麼夢？或許，夢裡面的她……所有的病……都會好起來吧……」小安說到這裡，仍然有些
哽咽。
阿文看見小安這樣，起身至一旁抽了幾張衛生紙過來，就這麼折好放在小安的位置前
。
我緊緊握著他的手，眼淚也在眼框裡面打轉，深怕一不注意便會落下來，拚命忍著。
小安說，處理後事的那幾個禮拜，是他生命中最黑暗無光的日子，每天在佛號聲中醒
來，當自己走到母親設在家裡的靈堂，客廳被佈置成金黃色，而母親莊嚴慈祥的照片就這
麼擺在正中間，照片裡的她露出微笑，彷彿要生者別為她牽掛。
但小安做不到，他每天照禮儀社吩咐的流程三餐拜飯甚至整理靈前的鮮花供果，當這
些事情全都做完了沒事的時候，他就這麼捧著禮儀社給的佛經，失神地坐在位置上，看著
伯母的照片。
連允恩每次來家裡上香都沒有注意到，總是要允恩提醒自己才會回過神來。
有一次，自己還不慎將佛經給掉落地上，還是允恩幫忙撿起來，就這麼放在桌子上，
然後拿起一柱香點燃，替伯母上完香以後，才默默地坐在一旁。
「你還好嗎？」
小安連看允恩一眼也沒有，只是淡淡地說：「……什麼……」
「你看起來很不好。」允恩刻意加重語氣。
「我怎麼了？我沒事……」還沒說完，允恩便搶著問小安「你昨天是不是又失眠了？
你有沒有好好休息？」
「我躺了！可是睡不著。」
允恩當然知道小安睡不著的原因，可現在的他，多希望能夠幫忙小安分擔，而不是看
著朋友日漸脆弱，自己卻什麼也沒有辦法做。
允恩將語氣放軟「算我求你，我知道要你別難過是不可能的，我媽每天也都以淚洗面
，只是起碼……」說到這裡，他微微嘆了口氣，將手放在小安的肩膀上。
「起碼，讓我陪你分擔。」
這是允恩的真心話，小安說他當時雖然被觸動，卻無心想這些，他看了伯母的照片，
邊問允恩「允恩……我媽會生病，是不是我害的。」
「當然不是……」允恩回得篤定，語氣沒有一絲遲疑。
「可是這幾天我總是在想，從小到大，我總是讓她擔心，如果我可以更成熟一點，是
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小安口氣冷得像冰。
「小安，這不是你的錯，伯母會生病不是誰能決定的。」
「是嗎……」這句話說完，小安便再也沒有開口了！
允恩非常擔心，甚至害怕小安會因此而做傻事，他決定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拿來陪伴
小安，他把寒假作業帶來小安家裡，有時甚至會怕小安忽略了健康而幫他準備三餐，也不
忌諱，就這麼往來頻繁。
他還和允恩媽媽去花市挑了小安母親生前最喜愛的花卉，拿來靈前擺放。
當那些鮮豔的花朵放置完了以後，小安除了不捨外，心裡也被允恩給深深感動。
「其實你沒有必要為我做這麼多的……」他說。
允恩卻只是把手搭在小安的肩上，一起看著阿姨的照片。
「傻瓜，阿姨也把我當成兒子一樣的對待，她也是我媽最好的朋友……」然後，他繼
續說：「就和我們一樣，都這個時候了！我若還沒有陪在你身邊，還有誰能陪你一起分擔
，伯父光處理後事就忙不過來了！起碼這點小事，我還能幫上忙。」
小安聽了很是感動，卻只能小小聲地說：「謝謝。」
患難見真情，允恩，除了是自己喜歡的人，還是位值得交的朋友，這些日子以來，他
用行動證明了這句話。
允恩陪伴小安，直到告別式的來臨。
告別式在自家門前搭棚舉行，一些在媽媽生病時不聞不問的親戚現在都來了！每個看
起來都在演戲，同情小安的目光和言語和關心家裡經濟狀況該怎麼繼續撐下去的各種人，
每一個人感覺都是演員，都讓小安覺得噁心。
只有身邊的允恩和他媽媽，才是真正的朋友。
告別式在莊嚴肅穆的氣氛中結束，看著禮儀師將伯母躺著的俗稱大厝的棺木給推進加
長型的靈車，他就這麼和安爸一同陪母親走完最後一程，一路上，車內佛號不斷，安爸緊
緊握著小安的手，嘴裡念念有辭，似乎在和這輩子最心愛的女人做最後的告別……
「妳放心，妳已經為我操了夠多的心了！現在，妳就放下吧！別再替我們擔心，小泓
……我會好好照顧他，我會努力，一定會讓他平安健康的長大。」這些話，全都聽進小安
耳裡，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緊緊握著安爸的手。
直到伯母終於進了火葬場，在禮儀師要求小安大聲喊著「叫媽媽快點遠離火光，叫媽
媽快點遠離有火的地方」。
他不懂，嘴裡卻跟著喊，然後，看著那扇隔離門在自己的眼前緊緊闔上。
陪母親，走到最後。
之後，還是允恩和他媽媽陪著小安他們送母親進靈骨塔，把後事給告一段落。
還記得，當安爸和允恩媽媽兩個人正在靈骨塔行政處辦理事宜時，小安和允恩來到靈
骨塔外停車場對面的一座許願池，觀世音菩薩就這麼乘著龍站在池上，手裡的淨瓶落出水
來緩緩流進池裡，裡面有幾隻鯉魚鮮豔地游動。
允恩去櫃檯買了魚飼料，問小安要不要，小安只是搖頭，在一邊看著允恩將飼料丟進
水裡。
「你覺得……我媽在這裡，會開心嗎？」過不久，小安才問允恩這個問題。
允恩先是一愣，然後點點頭「一定會的。」
小安接著問「那她會不會回來看我？或是來我的夢裡，陪我說說話。」
「阿姨那麼放不下你，一定會的。」
小安只是苦笑。
待允恩將手中的飼料全都灑盡，準備離開時，小安一個決定，從後面緊緊地抱住他…
…
「小安……」允恩沒有反抗，只是疑惑，卻感覺到了小安的顫抖，和哭泣聲。
「一下子就好……拜託你……」
那是小安從母親過世後直到現在的所有情緒，那些委屈不捨和失落還有恐懼與思念全
交雜一起，而他一直強裝堅強的忍著不發，如今，終於在允恩的陪伴下，將這些給宣洩。
他用力的哭著，那些眼淚和心情，也一起傳遞到允恩的心裡面。
伯母離開後，安爸和允恩媽媽借了一筆錢，他想要改裝自家住宅的一樓成店面經營餐
飲店，他說起小安的媽媽生前曾和他提過的，若以後幸運的身體好起來，那麼她希望能夠
開一家餐飲店，把拿手好菜都端上來和大家分享。
但伯母一直臥病在床，這件事一直沒有著落，可安爸終於下定決心將店給撐起來，也
才有了後續我和阿文去吃飯遇見小安的那家店，那是伯母和安爸的約定，也是支撐小安與
安爸的思念媒介。
時光飛逝。
小安在允恩的鼓勵下，漸漸地，開始把失去的自信和一切通通找回來，允恩陪小安走
過低潮，卻也帶他慢慢回軌道，時間快轉，兩人終於來到國中的最後一個學年，為高中基
測做準備。
而找回自信的小安和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允恩，在兩人越發成熟的外表和穩重的態度
之下，成為校園的風雲人物，小安和朋友們的互動也更加開朗，漸漸地有了自己的交友圈
，縱使他還是默默地喜歡著允恩……
允恩則朝藝術之路發展，每天中午都犧牲掉午睡的時間，在美術教室努力的練習，就
是為了考上第一志願的美術班，不只午睡，有時放學也自己一個人待到晚自修結束，總要
小安來提醒才甘願放下畫筆，兩人才開心地邊聊天邊走回家。
放學回家的路上，會在附近的攤販買宵夜，小安只要坐在座位上就好，允恩會幫他決
定好一切。
允恩看著菜單，拿起筆來，摸著肚子說著：「我要吃一份小籠包和米漿，小安一樣是
培根蛋餅和杏仁茶去冰對吧？」
不一定都是相同的菜色，允恩卻總能正確挑選出他想要的，他只消坐在一旁笑著點頭
，或是跟著幫忙將宵夜給一同端上桌，兩人會開心的清空桌面的食物，分享一天下來的訊
息。
兩人的默契，早已超越了一般的友誼，至少，小安心裡是這麼想的。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