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妳的文章,我覺得很心疼,似乎看到過去的自己。版友們咒罵說你哥爛、
或者趕快說出來、趕快幫助你哥就醫、趕快採取行動保護自己等。我只能說,
這些建議都對妳有幫助,但是知易行難。因為妳現在所有的痛苦、掙扎、難堪
,我都經歷過。前半部我想跟妳分享我的故事,後半部說說我怎麼努力走出來。
我的故事
在我上小學前到小學三四年級左右,我與姊姊時常回外婆家玩。我、表哥、表
姊、和姊姊時常玩在一起,表姊跟姊姊年紀相仿,所以時常手勾手去講自己的
小秘密。有次只剩我跟表哥(他那時約17歲、我10歲)獨處,當時看著表哥在
玩紅白機,他的手伸進我的內褲對我又揉又摸,玩弄我的下體,摸一摸再拿出
來聞(長大回想起來特別清楚、特別噁心)。平常,大人、表姊、姊姊沒看到
的時候,他就會把手伸進我的胸部,玩弄奶頭,而且次數非常頻繁。最可怕的
一次,是表姊和姊姊不知道為什麼晚上不在外婆家過夜,我跟他睡同一個房間
,半夜他爬起來整個人壓在我的身體上,用他勃起的陰莖對著我磨蹭,模仿性
交的動作。那時候對性懵懂無知的我,早就已經驚醒,只覺得很害怕很害怕,
但姊姊們又都不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該不該掙脫開,以為兄弟姊妹
這樣玩在一起很正常(?)。
事實上這樣的騷擾持續了很多年,直到我漸漸長大,學了健康教育,知道以前
那些事情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我也曾經安慰自己,表哥也許正值青少年時期
,血氣方剛之類的。但心裡卻又疑惑,明明比我大這麼多歲,對我性騷擾的那
些時候,他早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又怎麼會對自己表妹下毒手。
過了好幾年,應該是我高中時,我阿姨叫我去用表哥電腦查東西,去查一個阿
姨討厭的女生還有沒有在跟他交往、傳即時通之類的。我才看見外婆家鄰居小
孩的裸照,當時那女孩才三四歲!那時我才驚覺一切都變得很合理了,我還小
時被性騷擾,他根本是有意且刻意。
後當我高三的時候,我表哥因為工作的關係要搬來我家借住,那時的我好害怕
,我每天都假借青春期、叛逆期跟我爸媽發飆,跟我爸媽不對盤。鬧到後來我
媽真的受不了了,我們母女倆坐下來好好談,我才崩潰地告訴媽媽我有多害怕
。而且這害怕遲來了七年。全盤對我爸媽托出後,那時候根本沒有人站在我這
邊,沒有人安慰過我一句。我一直歇斯底里的哭鬧,一直要我爸媽把表哥趕走
,我媽被我煩到受不了了,後來把我送去住學校宿舍(事實上我家離學校只有
20分鐘公車車程)。因為我媽為了保護她唯一的姊姊、所謂唯一的男孫,忍痛
背叛我,選擇維護與娘家的好關係,這些年來只會一直要我放下,甚至對我說
過「你有被他插過嗎?如果沒有,還是處女就好」這種傷人的話;我為了查證
,不時逼問我親姊姊,但我姊姊也閃爍其詞、不相信我,一直要我別亂講,一
直跟我說是我錯覺,但我小時候明明看見表哥也偷摸我姊姊的胸部。被至親背
叛的感覺真的很痛。
我表哥就是一個寧願宅在家裡啃老,也不願出去工作的宅男。愛上網、打遊戲
、看A片等。直到某一天家族的人以為他開竅了,他跟著姨丈、外公去種芭樂,
我媽聽到候熱心得比當事人還忙,常常跟親友鄰居促銷芭樂。我媽的這些行為
更增加我對表哥的怨恨,我那時覺得一個自我放逐的垃圾,是不值得大家這樣
忙進忙出的。因此我也從來不主動推銷芭樂,這更讓我成為眾矢之的。我只要
冷嘲熱諷那個垃圾一句,我媽就罵我兩句甚至十句。她最常說:「我在這世上
就這麼一個姊姊了,外婆也過世了,不幫阿姨要幫誰?」但這一切到了我快要
結婚的時候,事情有了轉機(至少對我自己而言是轉機)。我媽因為我要結婚
,要求我阿姨不要帶我表哥出現在所有訂婚、結婚儀式上,怕我不開心。我阿
姨一直追問為什麼,一開始還罵我媽很跩,愛挑客人,一定是嫌她兒子無業丟
臉什麼的。到最後我媽全盤托出,說小時候我表哥怎麼欺負我、猥褻我、騷擾
我等等。但有趣的事情發生了,我阿姨非但不能接受,還一直強調這是小孩子
小時候不懂事,不小心去碰到。到最後甚至還歇斯底里的哭鬧,說自己不會教
孩子。因為我阿姨本來就很脆弱,因為一直住在娘家,危機處理的能力很遜,
每天都哭哭啼啼到最後惹來我外公的注意,阿姨跟外公全盤托出。沒想到,我
外公竟然把我媽叫去臭罵了一頓,還說:「我孫子是做了什麼壞事?你要這樣
凌遲他?他沒有不好,他對我很孝順,我生病都是他載我去看醫生。你們對我
做過什麼了?我跟妳講,你這樣子欺負我的孫子,就是跟我過意不去,我做鬼
也不會放過妳!」當下我媽很想跟他說,今天我女兒被欺負你就沒反應,她也
是你外孫女,今天要是換作你的孫女(事實上姨丈算是招贅,所以表哥表姊都
算內孫)被性騷擾了,我就不相信你不會去打死那個人。但我媽沒說出口,畢
竟她頭上還是綁著禮教的緊箍咒。在我結婚前幾週,讓我最難受的是,身為受
害者的我,反而有冤不得申,姨丈、阿姨、外公都只因為怕刺激到表哥,「害
」他又走回頭路窩回去自己的小圈圈,或者「害」他受太大刺激做什麼傻事之
類的。我的老天,怎麼就沒人想到我會因為受不了刺激而去死。但所有人都知
道,我不會去死、更不會放逐自我,因為我夠理性,不會放棄美好的人生。但
這該死的社會就是這樣,理性的人都該死。
我的心路歷程
至今,我還是時常想起我懵懂無知時所受的噁心對待。我已經盡我最大力量自
我療癒,這些事情我老公也都知道,我很感謝他總是傾聽,陪我一起覺察內心
的聲音,學習釋放自己。
1. 關於趕快跟妳爸媽講
大家都知道講很簡單。我十分贊同ishhabe,怕講了之後沒人挺自己,反而讓自
己陷入痛苦的深淵,那很痛;又或者,會讓爸媽陷入兩難的困境,妳會比我更
辛苦,因為欺負我的人不是我的親哥哥而是表哥。就像我高中時跟爸媽攤牌一樣
,我高中的時候,不夠成熟,無法衡量爸媽所能承受的有多重,只顧著要發洩六
七年來的怨憤。當時的我所能想到的就是,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弄死我表哥!
但那時的我爸媽根本做不到,他們要維持與娘家的關係,要考量顏面、要保護一
個未成年的女兒、甚至怕表哥來找我報復等等。但那時我恨我爸媽,感覺被爸媽
背叛、感覺不被愛。但我很幸運,我及時察覺我爸媽是真的愛我,在我結婚之前
。我媽跑去找阿姨攤牌,原因是因為婚姻是人生大事,她希望我快快樂樂的嫁人
,並放下過去的一切。當我媽某天晚上告訴我,聽到她因為這件事被外公趕走時
,我反而不難過,而是發現十多年來我與媽媽中間那堵無形的牆瞬間消失了。我
抱著我媽痛哭,告訴她我這十幾年來都覺得她背叛了我,我才明白多年來我需要
的只是一句「我相信妳、我保護妳」。但這些話我高中的時候根本想不到吧,心
智年齡沒有成熟到那裏。
我與我的家人花了將近十年,才走到這個地步;這還不包含外婆家那些人的心理
狀態,畢竟到現在他們還是試圖努力隱瞞真相。所以我不強求妳要立刻告訴妳爸
媽、並且要他們立即為妳採取行動,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我還是要鼓勵妳
,要勇敢為自己發聲,要認同自己是個受害者,但不同情自己。因為在傳統華人
社會,擁護「男孫」就像是在保護未來的神主牌一樣。妳一定要有心理準備,就
像我聽到外公那番可笑的言論一樣,要勇敢。
2. 認同自己是個受害者
傳統儒道思想的荼毒,就像是大家建議妳快點告訴爸媽,讓妳哥趕快就醫等等(
我無意批評版友,純粹提出個人看法,如有冒犯請見諒)。東方社會這是這樣,
以「集體/團體」的思維在生活著,人們看見了妳哥有病,但卻忘記了妳才是最需
要人家幫忙的那一個。打個比方好了,今天一個有精神疾病的人走在路上亂打人,
妳碰巧被打傷了,而且打得頭破血流,這時路人圍過來:「快!大家快點幫忙這個
神經病,他需要就醫。」Hell! 有沒有搞錯,妳正血流如柱,需要救治的人在這。
也許我的比方太過偏激,我老公也說我並沒有徹底放下,因為我看到妳的文章時,
我是邊咬牙切齒地跟他討論我的感受,他說我太take personal了。
但我在認同自己是受害者,且願意將自己攤在陽光底下時,這中間花了近十年。這
十年間,我跟妳一樣,很多人不諒解我。除了我爸媽姊,外婆家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我過年都不回外婆家,他們只會說我很跩、很不配合、很難搞。因為面對阿姨、姨
丈、表姊,那段難堪的故事我根本開不了口。所以我選擇被誤會,一開始會很難過
,久了就習慣了。我習慣的方式,就是一直強化自己的內心,告訴自己是受害的人
,本來就有資格擺譜。他們只是當下不知道我不合群的原因,但不代表我一輩子都
不會說出來。還有,妳並沒有錯。妳所做的每一個決定(回家/不回家、面對/逃避
、說出來/不說)都是對的。
3. 承認這件事確實存在過
高中某一天,我偶然跟一個很要好的朋友講出這一段故事,講完的當下,覺得心情
好輕鬆、好飄飄然。就像妳把自己的故事PO出來在板上分享一樣,或許也會有相同
的效果。在那之後,我體認到這件事情確實存在,且一直都會存在、無法抹滅。因
此我幾個要好的朋友都知道這件事,甚至有一個大學室友跟我說她以前也被鄰居叔
叔猥褻。我想這就是敘事的療癒力量,又或者尋找同伴所帶來的正向力量。要做到
承認這件事確實存在過,必須得幈棄這件事帶來的羞恥感。不必感到羞恥,該感到
羞恥的人是妳哥。
我知道我的故事、我的心路歷程、我的作法等,並不全然適用於妳。而事實上,我
的變態表哥並沒有遭受到任何隔離、治療、或懲罰,他仍然每天看著他的A片。但
我得以暫時擺脫他們一家人(阿姨、姨丈、表姊、表哥、以及外公),我閃遠遠的
過著我想要的生活。縱使未來外公百年後,我們也沒有責任,畢竟外公早已嗆明要
把所有身家都押給我表哥。這也算是順便幫我媽解脫一下(誤?)。也許在許多人
眼中,我這只是逃走(事實上是跟對方一群人撕破臉然後關上門說謝謝不聯絡),
但我認為目前這樣很好。至少我已感受到我的靈魂是自由的、解放的,雖然媽媽與
外公之間的紛爭仍未了......
總之,妳要加油,只要認為怎樣做對自己是好的,就去做,不要怕。祝福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