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殘疆意氣行 二十九 (4)

作者: 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24-02-15 04:18:05
  第二十九章 塔頂鎮魔 (4)
  老高遲疑道:「他要我日落前即去延康坊,姑娘,這--」
  少女道:「這有甚麼好問?他此行跟著麥姥姥,你自然得奉令。」
  老高面露困惑:「你倆同是從大宅裡出來,妳拿的也是青牌子,怎麼不跟他通聲氣-
-」少女一揮手,他頓時住口。
  少女又在窗邊眺望片刻,問:「方才門外還見到甚麼?遠處可有甚麼人?」
  老高道:「沒有了,除了他身邊一頭驢子,四周沒半個打眼的人物。」
  少女低聲自語:「麥姥姥親自出行,他又跟我說是去救……去救……那人,可怎麼只
是他一個回來?不知他跟蹤的是甚麼主兒?」轉頭問:「你瞧他的神情,是開心呢還是不
開心?」
  老高又是一陣苦笑:「姑娘問倒老高了。都說我和他多年不見,再說他這是來談公事
……姑娘,妳想知道啥?是上頭……上頭的心意嗎?」
  少女搖了搖頭,問:「都備好了?」
  老高應道:「是。」大叫一聲:「娃他娘,幹活!」
  那婦人應聲而入,牽起少女的手,二人轉入了另一間房。
  過了小半個時辰,棧房後碌碌聲響,一輛簾幕低垂的馬車從後院駛出。那婦人拉韁趕
車,背上居然仍揹著幼兒。馬車行駛甚急,不一會兒越過了半個空蕩蕩的大安坊,趕在長
安城閉之前出了安化門。

  殷衡循跡追蹤,過了佔地較廣的大安坊,在北邊大通與敦義二坊之間再度躡上了沙若
依。見沙若依仍趕著北去,卻並未朝東走。「她若是哪個親王的暗衛,理應往東去,歸返
十六宅上值才是。她這是去西市麼?」
  一直到了懷遠坊,已是西市的外緣,官邸與富戶都不多,卻有好些佛寺的長牆,形貌
簡肅、氣派莊嚴,與西市內的鼓樓隔著坊外一條大街相對。沙若依在寺牆間穿梭,來到懷
遠坊中心十字街的東北邊上,轉身進了一家醫館。
  沙若依在醫館內待了盞茶時間,匆匆而出。正在此刻,南北諸長街上「咚咚咚咚……
」一連串的擂鼓聲向全城四面八方傳了出去。黃昏的血色殘光之中,行人奔走更急。
  殷衡藏身十字街角,看沙若依出了醫館。「鼓聲既起,她趕不及去藥店抓藥了。話說
回來,師父和我也沒怎麼把她打傷,她是武人,拿了方子回家取常備藥物便是。要是她根
本住在十四兒兄長府上,藥物必多……懷遠坊有甚麼皇親宅第?」
  思忖之間,果見沙若依跳上馬背。不料她並不深入坊內,一夾馬腹,直往懷遠坊北門
而去。
  宵禁鼓聲催得正緊,百姓只有往坊內趕的,哪個敢大搖大擺騎馬出坊?縱然官府心知
肚明,入夜後坊內通宵達旦的玩意極多,但敢於出坊遊蕩的平民,依然只有善於潛行的西
旌團夥之類。而縱然是西旌,若無急務,亦絕不騎馬驅馳。要知道蹄聲在靜夜裡極其招搖
,那豈不是平白招惹金吾衛來查問?
  殷衡藏身在後,人群中不能施展輕功,視線屢屢受到蜂擁的人頭所阻,也不知沙若依
用甚麼法子通行坊門,居然就此輕巧地出了懷遠坊,轉上了大街。
  來到街上,沙若依令馬兒放慢步伐。蹄聲從容有致,「得得得」一路響過去,朝著東
北面前行。
  殷衡掠過那家醫館,回頭之間,啞然失笑,只見郎中正在搬門打烊,是個小帽濃髯的
胡人。「沙若依自己是胡人,看大夫也找胡人。我本來還想著要老霍出來走動,查查他的
同行,既然是胡人,那便不煩老霍了,不管你是哪一族,老撒都能幫我打聽到。」
  坊牆低矮,殷衡攀牆蹬足即過。沙若依在大街騎馬緩行,他跟起來更是輕鬆自得。宵
禁已啟,街上須臾間冷清下來。殷衡在坊牆陰影間追著沙若依過了延康、光德兩坊,來到
延壽坊外。此處地近宮門,坊亦不大,沙若依再這樣馳騁下去,過延壽坊一轉右,眨眼便
會直抵皇宮西南的含光門。
  「她這才要回十六宅去嗎?」
  這時一隊金吾衛騎馬叱道、巡了過來,馬前一人立時朝著沙若依張弓喝罵。
  殷衡尋思:「以她武技,不至於被一箭射殺。但這年頭京師不寧,有些金吾衛脾氣很
大,要是不活捉犯夜者去打屁股,卻放箭亂射,不免壞了我們的事。」手裡扣好了銅錢。
  卻見沙若依反應也是極速,一手橫匕當胸,一手不知握了甚麼,放聲叫道:「看令!

  不知她亮了甚麼信符,金吾衛竟就此揮手放行!
  殷衡匿在街旁一棵槐樹之上,瞧得驚詫無比,恨不得竄到街心,搶過那信符來看個分
明。但見金吾衛悍然馳馬而過,沙若依與他們擦身交錯,馬背英姿絲毫不受宵禁所阻,直
馳入前方的夜色。
  沿此路過去,立時就到含光門,門內雖說尚不屬於禁中,仍是朝廷署院辦公之所,再
向北便是宮城了。沙若依馳馬背影穿過金吾衛手中燈火照耀之地,沒入了沉沉黑夜。
  「不用跟了,她此去必是返回皇宮。要不然大晚上的,她總不能留宿在哪個空蕩蕩的
署院。就算她要伺候十四兒的兄長在裡頭視事,總也要等到天亮以後。」
  殷衡躍下樹來,略一遲疑:「要不要潛入禁中去瞧瞧?」隨即打消了念頭:「天色才
暮,藏不住身形,待到天色全黑,內宮裡上哪兒找她去?總不能摸遍諸王十六宅。『青手
兒』比不得『赤眼兒』,在外面該走哪條路便得走哪條路,況且妄入皇宮,師父非把我倒
吊起來打一百鞭不可。」
  個把時辰之後,天色黑盡,只有雲間的星月,悄悄覷著長安城裡墨色渲染般的屋牆黑
影。
  延康坊東南角矗著一座巨宅,綠瓦、白牆、烏頭門,門上的烏木匾卻被人反了過來。
院牆之內黑洞洞的,門旁與牆頭掛著許多排燈籠,然而燈籠並無燈火,是以只見牆頭一排
排的白燈籠皮,延伸進入黑暗深處,格外透著一股死氣。
  大門外有個老者坐著一張交腳椅,敞開衣領,撓著皮鬆肉垮的胸口。他身邊支著一個
白皮燈籠,整幢巨宅內外也唯有這盞燈亮著。老者慵懶地瞧著遠處民居的燈火,架起腿乘
著春涼。
  這時暮色初落,不過酉正二三刻間。若在長安東北部萬年縣該管的幾個坊,彼處自早
年以來都是冠蓋雲集,民居亦稠密,日暮後的坊內總不乏途人。而延康坊此處就荒僻許多
,這幢廢棄的巨宅周圍十里也都是些現況曖昧的豪第,空有雕樑畫柱,而生氣全無,日間
看著淒涼,夜裡黑院傳出陣陣枯樹摩娑,悚人耳目。
  那老者不經意間一抬頭,瞧見燈光外有人緩緩步近。他面向來客,面目竟如鬼怪駭人
,原來戴著一張木造的假人面。
  只見來客戴著頂不合時宜的冬季遮耳帽,燈籠光斜向上映,照出其人的面相,竟然比
老者的面具更加詭怖百倍。那張臉上五官揉作了一團,只在幾個不大對勁的位置開了幾個
孔,聊作雙目、鼻孔和嘴巴,彷彿此人曾中過甚麼劇烈毒藥,把一張臉侵蝕得變了形又凝
固起來。
  老者絲毫不驚,冷笑道:「閣下這副尊容,真是走夜道的料。來我家貴幹?」
  怪客嗓音嘶嘎,無頭無腦地反問:「阿伯飲酒不用瓢?」
  老者瞅了怪客幾眼,冷然道:「我家的瓢有大用處,只能相借兄弟的一用。」
  「巧了,在下的瓢也有大用處。」怪客道,「我要進院子去種樹。」
  老者輕蔑一哼:「午時雷雨水接滿一瓢,才進得院子。」
  怪客搖搖頭。「在下這瓢,舀的可是東海水。」
  「東海水」三字一出,老者登時凜然,聳身坐直,面具上的眼神透出喜色:「東……
東海水?」隨即嗤笑:「兄弟這笑話說得過了啊。渭水便夠幾條狸子喝的,你種的甚麼大
樹,想上樹去廣寒宮?」
  怪客道:「說得是呀,我替大羿打前哨,接他老婆嫦娥回家去咧。」
  老者本來與他有問有答,眼看暗語已接上了榫,一筆橫財就要到手,不料怪客憑空冒
出一句甚麼接老婆,不倫不類之至,絕不是識途人該講的話,這下摸不著怪客的門道了,
愕然半晌,沉著嗓子道:「幹甚麼來的,說亮話罷!」
作者: biglafu (哥吉拉弗)   2024-02-15 14:44:00
這些黑話.....作者是怎麼想到的XD
作者: 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24-02-16 03:15:00
當然是那個怪客告訴作者的他們西旌都嗑得多又純
作者: biglafu (哥吉拉弗)   2024-02-16 12:10:00
原來作者腦海裡聽得到西旌的聲音(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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