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出得成都後一路往東，途經遂寧、順慶，一路風和日麗，暢行無阻。這日莫離等人來
到鐵山山嶺周邊，四人甫進林區便見林木葱鬱蒼翠，松柏杉樟競秀、綠影鳥鳴陣陣，生機
勃勃，望之令人神清氣爽，頗有遠離塵世喧囂之感。
再往東二十餘里便能抵達達縣，此時官道旁有座小茶攤，莫離見此處可作休憩之用，也正
好讓四人欣賞林間景緻，以解奔波之累，便讓大夥兒入內飲茶，用些小點。四人才入座不
久，勝霞見左右無事，便說自己到附近散心，去去便回，鳳心遙見她神色鬱鬱，隨即跟在
後頭。
鳳心遙一路跟隨，只見勝霞來到林間一處空地，靜靜站在那兒，任由疏影清風拂身，若有
所思。鳳心遙在後頭瞧了一會兒，見她果真一動也不動，這才向前搭話，笑嘻嘻地問道：
「勝霞姐姐想什麼呢？」
勝霞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答道：「也沒什麼，就是......不大習慣這樣。」鳳心遙
見她神情猶豫，也不明白她說的「這樣」又是哪樣，只能問道：「不大習慣？」
勝霞似乎也有些說不清楚，「嗯」了幾聲後才道：「總之......是我自己不擅與人往來，
那也不是什麼大事。」鳳心遙沉吟半晌，猜道：「喔！莫非是與琴姐姐不熟悉，不知道該
如何與她應對？」
勝霞卻連忙搖頭道：「並......並非如此......」頓了一頓，整理好思緒才又續道：「榆
琴姑娘舉止優雅，言談間溫和敦厚，在她身旁不免令人有些拘謹，但她外表雖看似冷漠，
實則並非如此。這數日間，每當我不願多說，她便不多問，若我開口了，她便仔細聆聽，
更不時向我陪話，想來是瞧我話少，怕冷落了我。」
鳳心遙輕輕道：「琴姐姐一向如此。」勝霞又道：「所以，我與榆琴姑娘之間也沒什麼難
處，她如此待人，我除了感激，就是......有些自愧不如。」鳳心遙想了想，又道：「那
莫大哥呢？」
一說到莫離，勝霞便有些不知所措，連忙問道：「他又怎麼了？」鳳心遙見她明知故問，
神情閃爍，內心也不禁暗暗好笑，但仍是一本正經地道：「勝霞姐姐與莫大哥可還相處愉
快？」
勝霞一時默然，片刻後才嘆了口氣，道：「我畢竟瞞不過妳，我確實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
對他。」鳳心遙問道：「那怎麼會？莫大哥親切隨和，也並非不能商量事情的人啊？」
勝霞面有難色，又道：「也不是他哪裡不好，就是......他那時在石窟內數次救我，出洞
後我更對他揮劍相向，然而如今他卻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那般與我說話，也未曾向我索要
什麼，他如此為人，我卻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鳳心遙尋思，如此說來，勝霞雖蒙棲凰山莊收留，但她曾出手助山莊打退劫匪，此刻也跟
在自己身旁權作護衛之職，對勝霞來說，如此銀貨兩訖，互不相欠，似乎才是人與人之間
相處之道，她也才能心安理得。
而莫離行事卻全憑自身理念，不計得失，不求回報，這樣的人也許勝霞以前從未見過，也
難怪她不知如何是好。
鳳心遙玩心忽起，正色道：「這樣吧，若勝霞姐姐心中不安，不如直接去問莫大哥吧？」
勝霞不明其意，問道：「我該問什麼？」
鳳心遙道：「妳就說：『莫大哥，從前我們困在石窟之時，你有恩於我，救我性命，但你
卻又不肯開口索要回報，我思來想去，總覺不安，只能......』」只見她頭低低的，神情
扭捏，彷彿她就是勝霞，此刻正對著莫離說話。
勝霞見她如此模樣，不禁也跟著屏氣斂息，小心翼翼地問道：「只能？」鳳心遙用眼角餘
光瞄了勝霞一眼，低聲道：「以身......」話還沒說完便連忙把自己嘴巴捂住，卻又忍不
住吃吃竊笑。
雖然鳳心遙話沒說完，但「以身」後面還能接什麼字詞，勝霞自然懂得，這才明白鳳心遙
只是在消遣她，當下耳尖發紅，含糊道：「我......我並無此意。」但心中卻想，直接與
莫離談談，似乎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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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茶攤中，莫離正與榆琴說到蜀昭王邀曲之事，莫離讚道：「琴姑娘大作果然非同凡
響，若再和上琴曲，想必精彩之極，就可惜此刻身畔無琴。」榆琴微笑道：「來日方長，
日後總有機會的，只不過此曲傷懷，公子聽了未必喜歡便是。」
莫離聽見「來日方長」四字，內心不禁甜滋滋的，心中卻也同時想，榆琴離開輕煙樓已有
一段時日，但畢竟身在其中，以藝妓身分待客十數年，有些事根深蒂固，並非一朝一夕便
能根除，自己可要多長點心眼，找機會替她解了這心結才是。
榆琴見莫離若有所思，一手搭上他的手背，輕輕問道：「公子？」莫離見她關心之情溢於
言表，心頭一暖，同時也想到榆琴外柔內剛，自出輕煙樓以來，她便一向勇於說出自己的
想法，而非隨波逐流，也許也未必要自己操心就是。
當下笑問：「沒事，我就是在想『若得長鋏伴案頭』這一句又是何意，琴姑娘大作意境高
妙，我才疏學淺，難明其意，不知琴姑娘可否給我指點迷津？」
榆琴忍不住在心中滴咕，他前幾句都能解得，怎麼偏偏這一句解不得？只聞榆琴淡淡道：
「我既與公子『琴劍相依』，這一句是何意，公子不明白嗎？」說罷兩眼直直盯著莫離，
含情脈脈，莫離原本是想看榆琴害臊靦腆的樣子，逗她一逗，想不到她不閃不避，正面接
招，這下反而是莫離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得拿起茶杯飲一口茶，喃喃道：「咳咳，明白，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