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危局奪鞭 (6)
年渭娘應聲住口，眉頭一聳，眨了眨眼，一瞬間掠過一抹心傷神色。她抿
了抿脣，恢復了冷面高手的神態，側頭說道：「我不說便是。但是淵郎，你可
得用個條件來和換我守口如瓶呀。」
江璟心中大動，思緒電閃，已料得不妙，不自禁地退了兩步，甚至手中劍
亦提了起來。蒲寄淵問：「妳要我做甚麼？我可沒說一定答允。」江璟失聲叫
道：「不可答允！」
可惜蒲年二人誰也沒有睬他，倒是甘自凡怒目而視。在他眼中，江璟已是
一灘狗肉醬，他正看兩個孽緣冤家的好戲看得起勁，這灘狗肉醬居然叫嚷起來
，豈不敗興之至？
無論江璟如何焦急，年渭娘仍說出了他早已料到的條件：「我要你把這少
年交給我。」微微輕蔑一笑：「我自然是要回宮裡去的，但你也別擔心，我在
宮外有地兒藏他，不會帶他回宮，否則他只能做小太監了。他做太監一定不情
願，咱倆圖謀的事便更加沒指望了。」
江璟暗嘆：「虧妳在這節骨眼還想到此節。真多謝妳示知，教我少擔些心
。」他知道憑自己武力，年渭娘若要動蠻，自己絕難逃脫，無助地望向蒲寄淵
，只盼他不答允。
無奈蒲寄淵不但答允，還答允得十分爽快：「便這樣辦。渭娘，我話可說
明白了：妳定須傾全力保這少年周全，妳若還想與我同謀那件事，便照顧好我
這個小友。他若因妳之失而有所損傷，妳我之間，再無別話。」
年渭娘居然格格笑了幾聲：「可是他在你的照料之下，剛剛才傷了手臂呢
。還說甚麼小友，男人若不娶妻，就是不懂得照看孩子。」
江璟心中大表抗議：「誰是孩子？我又不是殷二寶那等小鬼！」
她這般訕笑，蒲寄淵當然不能理會，否則更增尷尬，只輕哼一下，轉身在
江璟手上一握，低聲囑咐：「別怕，跟在她身邊，多多保重，甘自凡動不了你
。我既已有言在先，她拚死也會護你。」
蒲寄淵所言雖有理，江璟仍覺事態十分不對勁，只知年渭娘對自己的神情
殊少善意，急道：「不，我不！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本要說「你走了我
如何逃得脫」，陡然間掠過一念：「蒲先生一去，我便可向年渭娘追問那長鬚
囚犯的下落。我挽留蒲先生，反而礙了自己的事。唉，這個險總是要冒的。」
心念登時大定，便住了口。
蒲寄淵不曾留意他何以突然住口，又低聲道：「我不願多見她，你是明白
的。但我會向她傳訊，囑她與你合作，設法讓你回到麥苓洲等人身邊，去幹咱
們要幹的事。」頓了頓，又在他肩上輕輕一拍：「『天不生無物』不過是我手
中殘文所引述的總訣。迴空訣全貌究竟如何，咱們得見到總訣方知。」霎了一
下眼，轉身拔步便奔。
江璟啼笑皆非：「他曉得『天不生無物』那句總訣乃是關鍵，重重打中了
我心坎，便以此引誘我，提醒我守諾，返回西旌助他追查總訣。」眼睜睜看著
蒲寄淵背影去得飛快，只聽甘自凡喝罵：「走甚麼？給這女人一攪，你就當了
縮頭烏龜麼？」身後氣流一盪，甘自凡向蒲寄淵追了過去。
江璟與甘自凡數度短暫而凶險地交手，已然熟悉了甘自凡勁力的路數，只
憑這氣流蕩漾，便知甘自凡所蓄之攻勢與自己全不相干，自己並無危險。當然
，此時他仍只能感應甘自凡鐵鞭那極為張揚的力道，以及其力道隱約的根本，
那便是甘自凡的身軀內勁。要將這「勁」與「力」的兩種感應互相連通，料敵
機先，則尚待時日。
但卻也可以說，與甘家鞭法的數次險惡遭遇，是他「元勁」培蓄的啟蒙！
只見甘自凡急速掠過自己身邊，他連忙退開。驀地另一股陌生的勁力挾著
一陣風湧了過來，迫近甘自凡背後時，突然分岔擊出。
年渭娘雙鉤一前一後，攻向甘自凡！
雙鉤銀光在江璟眼前疾掠而過，如同兩條奮起咬人的毒蛇，右邊那條搶先
一步，勾向甘自凡頸肩之間，左邊一條中平直刺，以鉤首的彎曲刃鋒向甘自凡
背心戳去。甘自凡身無上乘輕功，亦不能以迴空訣感應地勢，以一流高手而言
，奔跑時並不如何飄忽。年渭娘顯然將他的舉動拿捏得清清楚楚，飛身而至，
右手鉤竟趕上了甘自凡腳步，眼看要咬著甘自凡頸側！
甘自凡怒喝轉身，避開頸旁那一鉤，鐵鞭挑開了直刺的另一鉤，急速反手
，又將年渭娘力道已盡的右手鉤格開。他膂力自然遠大於年渭娘，年渭娘雙鉤
舉在空中，不禁略見抖震。
不料雙鉤居然乘著這抖動之勢，巧妙異常地各挽一個小圈，同時向甘自凡
中門攻入。江璟看得分明，雙鉤略成上下交錯，右手鉤旨在牽制鐵鞭，而左手
鉤乃以鉤尖向甘自凡太陽穴砸擊。兩下裡同時攻擊，均甚老辣。「她的雙鉤以
迴空訣運使，對空中風息的感應顯然靈敏，因此能夠在劣勢中變出新的攻招！」
年渭娘出手襲擊甘自凡的當下，江璟第一個念頭是：「蒲先生已去，妳何
必阻住他？這樣我便不能問妳話了。」隨而發現鉤術實是精奇，不由得大起好
奇心，知道這樣高手相鬥而自己安危無憂的機會可不多，便悄悄地向高處退去
，居高臨下地觀戰。
這時鼻中嗅到香氛大盛，原來躲在坡下的眾宮女已克制懼意，掩上坡來。
群女手握出鞘雙劍，遠遠地圍著年甘二人的戰局，似在預備掠陣，但武力與甘
年二人相差過巨，僵守許久，全然不知所措。
局中已噹噹噹響了十幾聲，鐵鞭與雙鉤多次交擊。年渭娘右手力大，專門
以右手鉤企圖壓制鐵鞭，好幾次勾著了鐵鞭，只可惜被甘自凡鐵鞭震甩開去；
左手鉤則靈活陰險，銀光忽閃忽閃，如火焰跳動，用盡這門兵器滿佈利刃的長
處，每一枚「火焰」跳出，均瞄準甘自凡頸項、眼目等細小要害。到這地步，
甘自凡被她纏住，如何還能聲稱「不喜與娘們動手」？
甘自凡鐵鞭豎起，大揮一圈，江璟站得雖遠，卻模糊似能想像他手臂肌肉
內蓄之勁傳向鐵鞭激起的氣流。他心念急動：「二人之間這刻風息飛捲，雙鉤
要被盪到兩側外門了。糟了！年渭娘破綻一露，甘自凡倘若中宮直進，逆鱗錐
戳她心胸－－」
明知自己離開如此之遠，攔不到甘自凡重傷甚至殺死年渭娘，卻不由得握
緊斷枝，向前一縱！
但見空中的鐵鞭餘影尚未消散，雙鉤果然被盪得向兩側擺去。未料，兩枚
銀色「火焰」猛地從高處竄出，雙鉤不知怎地瞬間生出全新力道，快速高揮，
向甘自凡雙肩劈下。
與此同時，甘自凡鐵鞭果然中宮直進，時間極暫，來不及旋轉扎出，而是
朝年渭娘胸膛猛烈直刺。突然之間，他極短地「咦」了一聲。
江璟眼中望去，只見鐵鞭直刺時略為一滯，絕不似甘自凡出招該有的遲疑
，倒像是自己以樹枝迎擊鞭風時，好幾次覺到鐵鞭被自己引帶，彷彿戳入了爛
泥。這一變化，自然是年渭娘以迴空訣的「環轉」之訣使動雙鉤，鐵鞭揚起的
氣流成了她新力生發的憑藉，迅即攻敵雙肩。而甘自凡的鐵鞭，卻反遭那轉動
的氣流所挾。
雙鉤邊緣的利刃接著砍落！
甘自凡察覺己身陡處劣勢，雖不明所以，反應卻極快，斜身一跳，鐵鞭隨
身而走，改為橫砸年渭娘腰間。年渭娘雙鉤砍空，轉過身來，銀鉤一並，斜劈
鐵鞭，袍下飛腿踹向甘自凡小腹。
既出到近身拳腳，甘自凡哪裡能遜於她，吐一口粗氣，同樣飛腿而出，踢
著年渭娘小腿，以力拚力，部位又巧，將她整個瘦小身子撩得向外飛出。鐵鞭
繞過了雙鉤之劈，覷著年渭娘身子騰空，向她脅下追刺。
這一刺卻又低估了迴空訣。年渭娘身子騰空，卻再度借用鐵鞭周圍氣流，
腰身輕輕巧巧一擰，身子躍到外側，雙鉤再度發出新力，鉤尖兩朵火焰猛一回
頭，躍向甘自凡雙眼。「刷」的一下，鐵鞭堪堪從她腰旁刺了個空。
江璟見他倆才交手未久便是生死相拚，可是兩人對自己各有要緊之處，誰
也死不得，自己決計不應再袖手，突然提氣高喝：「不可殺渠！」
這個「渠」字，乃是當時世人口語所指的「他」，並無男女之分。他這一
叫，既可說是要甘自凡不可殺年渭娘，也可說是阻止年渭娘殺甘自凡，被兩人
分別聽見，均可收效，而省了呼名喚姓的工夫。
果然二人同時一怔，不約而同地藉著江璟一呼，暫時緩手。這倒不全是江
璟這無名少年的呼叫之功，而是二人力戰時間雖短，但生死相拚，極易生倦。
雙方雖仍不斷過招，殺機已然大減，只不過各自舞動兵刃、縱步來去，查察對
方弱點而已。
甘自凡有這片刻歇息，立即想起一件事大大地不對，喝道：「妳這娘們不
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