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誰歌月徘徊? 貳拾參、是人難免一死

作者: naideath (棄子難安)   2021-07-16 12:00:19
貳拾參、是人難免一死
  方化生在田間小路上發了瘋、得了癲似的逃竄。他一跛一
跛的,披頭散髮,面黃肌瘦,渾身臭氣沖天,神情則驚疑未定
,東張西望,顯然沒過一天好日子!
  他右手從身上搜出一隻蝨子並用兩指捏死牠,而破爛的左
袖空蕩蕩的空無一物,且臂斷一處纏著布帶,流著膿血。
  這位昔日煙槍堂曲奇館的館主在盛怒下往後面咒罵著:「
去你娘的!」但他還是以相當恐慌的態度在逃跑,宛如一隻給
車輪輾了腿的野狗在叫囂。
  ──他感覺得到那股沉悶的壓力。
  他要逃。
  因為後面有一個恨不得拆他的皮、剝他的骨的仇敵在追趕!
  他的敵人像一隻盤旋在天空的禿鷹,隨時隨地等他死去,
以便啃食他的屍體。
  ──那個人的名字便是方蕭愁。
  方化生的嗓門大,不遠處的方蕭愁自然聽的一清二楚。方
小俠在心裡嘀咕:「要去你自個兒去吧!我爹娘在下面可等了
你這王八烏龜幾十年,我想他們大概不差多等這一兩天。」
  相較前者人不人鬼不鬼的狼狽慘狀,螳螂捕蟬的方蕭愁遊
刃有餘、駕輕就熟,他曾經因遭誣陷而給戚戚莊的高手們緝拿
,所以對於抓人與被抓都有一套獨特的見解。
  「這算是因禍得福囉?」方蕭愁暗忖。
  他緊緊跟隨在方化生後面,鍥而不捨,為了不讓方化生起
疑心,認為方蕭愁他是在放長線釣大魚,方蕭愁故意數次於方
化生安心、放鬆、不察之時,猛地突擊靠近,藉機戮了他幾劍
,添他幾道怵目驚心的傷口,為過去遭方化生毒手的人討回一
些利息。
  不出意料,這行動嚇得方化生有如驚弓之鳥,自顧不暇,
「跛」腿便跑!
  見光死又人人喊打的老鼠只會拼命找洞鑽。方化生如今方
寸大亂,滿腦子考量的僅有自己一人性命。
  當初敗走曲奇館之後,他在山西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療傷,
反而是飛鴿傳書通知陸風浪,不知恥的尋求安身立命之所。
陸風浪倒也菩薩心腸,竟然告訴他湖北的救生站位置何在,
願意引渡他至棲梧桐。
  不過此舉卻也遂了方蕭愁的意,讓他得以繼續追查下去。
  有時候,方小俠還真替那位「陸軍師」可惜,謀大事誰不
好找,偏偏找上方化生這最不該找的。所謂一顆老鼠屎換了一
整鍋粥,就是這種情況囉?
  追趕人的和被追趕的,姓方的兩人歷盡山高水遠、路長巷
短、人聲鼎沸至門口羅雀,自山西到了湖北──方化生始終甩
不掉擺不脫方蕭愁,方蕭愁亦不給方化生任何喘息、躲藏的機
會,獵人一旦盯準了他的獵物,就是死,也不放手。
  這日方蕭愁一如「平常」的跟蹤方化生。
  他今天不知怎麼的,有種預感,他們離目的地已沒多少路
途了。原本順順利利的追跡,在午後也起了奇怪的變化,有一
群兇神惡煞橫街攔路,阻擋了方蕭愁,卻讓看起來像乞丐的方
化生遁了過去!
  (真是不巧。)
  更不巧的是,這群人似乎專程為方蕭愁而來。
  其之中一個獐頭鼠目的男人掛著刀,唾了一口口水,不客
氣地道:「方蕭愁是不是你這小子?」
  方蕭愁只想快快擺平這樁麻煩,追上方化生,所以不欲多作
磨蹭:「是又怎樣?」
  「嘿,不怎樣。」另一個人說話了。這群人都背著一柄九環
刀,這個人的刀尤其大把,刀柄做成威風的豹頭狀;再看這種得
理不饒人的氣焰,應是他們一伙人的頭子沒錯。他意氣風發、跋
扈非凡的道:「我們兄弟有些事想跟你談談罷了!」
  「嗯。」
  頭子囂張地道:「我們……」
  「抱歉,」頭頭的句子才起了個開端,這邊方蕭愁卻將話搶
過來,聳肩道:「我很忙,要談談就改天吧。」
  「什麼!?」
  方蕭愁怕他們耳背聽不懂,於是又重複了一遍,大聲地:
  「我說,我很忙,改天吧!」
      ※      ※      ※      ※
  ──天底下絕沒有那麼巧的事情。
  這點方化生心知肚明。
  「那個陸風浪,真是面面俱到,竟派了人攔阻那賤種,讓我
順利得以脫困!」想到已遠離方蕭愁可怕的糾纏,方化生不禁暗
自慶幸。再依陸風浪的口信所提,追兵被截下之時,盡速至前方
不遠處,那邊便有人支援、接應他去棲梧桐。
  方化生腦筋很清楚,他清楚他此刻若大難不死,將來必有後
福。
  即使是人皆難免一死,但方化生現在可不想隨便就死!這種
情況下倘如死了,和一條餓死在路邊的野狗有什麼兩樣!武林好
漢素來是臨死不怯,方化生卻不同,他認為越是近死就越要情怯!
  近死情怯才會想辦法活,也才可以活得比別人更快活!什麼
生死置之度外?那都是老早便不想活的人才會講的好聽屁話,偏
偏還有傻頭傻腦的蠢材肯信!
  既然他絕處逢生,棲梧桐仍不棄嫌一無所有的他,肯好心收
留,那不正是表示他尚有用途可以東山再起嗎?
  他要活著,他要當人,他才不要當一條狗!
  方化生拐著那條半殘廢的腿,擺著他中無所有的左袖,懷著
他畸形的理念,好似已等不及的走上前。
  而一條人影卻已定定的站在彼端。
  ──那是一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
  方化生雖看不見他的臉長得什麼樣,卻感覺得出這個男子很
絕情。
  絕情得彷彿全身的情感都給蒸發、抽空了的無情。
  也彷彿一把淒楚而薄倖的刀。
  許是這把薄情的刀太引人注目,反而讓另外一個人顯得特別
不起眼,以至於方化生沒有立刻注意到他的存在。
  而這個人竟偏偏是方化生眼下最亟欲求見的人。
  陸風浪乍現此處,對方化生微微一笑:「方館主,你好。」
  方化生目前的情勢無論怎樣看都絕對稱不上好,只是方化生
也管不上這麼多了,陸風浪這條救命索就近在咫尺,他大呼:「
陸軍師救我!」
  陸風浪聞言,便對那公子哥兒輕輕道:「是了,他便是我此
行的目標。」
  公子模樣的人卻冷冷淡淡:「但他不是我的目標。」
  陸風浪又一笑:「你的目標,等等就追來了。何況,你的目
標,同時也是我的目標,何須如此見外?」
  兩人這一番對話只聽得方化生懵懵懂懂:「陸軍師,這位英
雄是……?」
  陸風浪並未答覆,兩手忽然一揖:「方館主是否有其他要事
交辦?」
  方化生急忙道:「感謝陸軍師不辭辛勞前來相助,只求你替
我擺脫後面那個煞星的追殺就好了!」
  陸風浪道:「好!」
  忽然──不知從何處掠起一抹驚奇的刀光,哀麗而悵然的自
方化生右頸劃往左肩,一撇歿去,終不復見。
  也不曉得方化生倒下前是否將陸風浪的話聽仔細了。
  「方館主倒也灑脫,居然無身後事要辦,依我們信中之約,
如此一來便再也無人可追殺你了。」然後他感嘆的補了一句:
「只是…怎麼死的像野狗似的?不大光彩啊。」
      ※      ※      ※      ※
  那揹著銅眼豹頭九環刀的頭頭瞧方蕭愁如此不識抬舉,盛怒
道:「由不得你,你當我們亂刀寨的人是傻子嗎?」
  方蕭愁這才恍然大悟似的說:「哦,原來是亂刀寨。」
  頭子揚揚得意,唯恐別人不知他是誰的道:「不錯!老子就是
亂刀寨的六頭目,大名鼎鼎的『獸吼南山』梅賀齡!怕了吧?」
  方蕭愁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說:「怕?」
  「你們大頭目丘好惡上個月給我們二當家一劍掛了,下面數個
專門生非作歹、魚肉鄉民的山寨也給我們四流人物的『大小流星』
鬧得天翻地覆,幾近全無招架之力,潰不成賊,敢問閣下區區一個
六頭目能有什麼作為?我有什麼好怕的?」
  梅賀齡聽了後,不引以為然的哈哈大笑,像是譏笑方蕭愁的無
知,他道:「反正死的老大是舊的。你這毛頭沒聽過舊的不去新的
不來嗎?!我們亂刀寨可不會煙消雲散土崩瓦解,順便告訴你這不
長眼的臭小子!──我們新老大的刀法還比舊的那個好上千百倍!

  「好好好,其實兩三倍就夠嗆的了,不必千百倍,」方蕭愁不
耐地揮手,已打算結束這場談話:「這些我不管,也不想管,如果
你們要找碴,就攤開來明著講,少在這跟我風馬牛不相干的打哈哈
一言一語的浪費時間!」
  六寨主梅賀齡有點奸計得逞的奸笑:「嘴巴長在我臉上,腿長
在我身上,老子不能站在這吹吹涼風講風涼話嗎,你不爽不高興
儘管繞路啊!」
  隔壁那名獐頭鼠目的嘍囉也故意挑釁,靠著己方人手多而有
恃無恐的道:「方小俠,注意你的口氣,當心咱們亂刀寨將你亂刀
分屍大卸巴塊扔去溝渠餵狗吃咧!」
  方蕭愁用自己才聽得到的音量小小聲說:「怪了,我最近怎
麼在以一敵多、以寡擊眾這方面長進不少,愈來愈習慣這種吃力
不討好的事可不是好事……」
  梅賀齡疑道:「什麼?」
  方蕭愁將雙手交叉在胸前,似是很有意思要擺平他們,氣勢
洶洶的道:「沒什麼。好吧,我就當作你們要找碴,好話不說第
二遍,」
  「你們讓開,還是不讓?」
  亂刀寨的人馬眼見他這副裝腔作勢,更是掩嘴忍笑得跟什
麼一樣。
  梅賀齡手指著方蕭愁,轉過頭和其他人調侃道:「大夥兒…
…」
  話未及說完,這位六寨主的話又被打斷。
  而且不只話被打斷,他的鼻樑也被方蕭愁一拳打斷!
  梅賀齡豹吼一聲,雙手掩著鼻血直流的臉,仰天而倒!
  「不好意思,我就直接當你們不讓了。」方蕭愁又自言自
語似的道:「跑江湖,一膽識二見識三才識,三樣都沒有那就罷
,不識字也不打緊,最要命的是偏偏你還不識相。不打勤,不打
懶,專打不長眼,你乾脆別叫梅賀齡,改名叫沒本領好了。」
  其他人看方蕭愁忽然發難撂倒自己的頭子,全體整齊劃一
的抽出九環刀,橫眉怒目的把方蕭愁團團圍住,叫囂聲頓時此
起彼落,沒完沒了!
  事主方蕭愁則伸伸懶腰,一個呵欠,意興闌珊的道:
  「一盞茶的工夫拿來解決你們,似乎還嫌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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