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固盟 2 正面遇戰
北霆莊前已有人飛報莊內，莊門大開，花圃周圍火把之數快速增加。莊門
之前雜物甚多，有攔路之效，北霆門人亦不虞南霄門人騎馬從莊門長驅直入。
眾人高聲呼喝，要來人下馬，同時又有數人拔刀守在蔣勁虎等人被綁的木樁之
前：「再不勒馬，便砍了這些南霄門人的右手！」
李天哲呼嘯一聲，莊前廣場邊緣的黑暗裡數十騎慢下腳步，向兩側展開。
延展開來的馬群雖不衝鋒，但踏步長嘶，聲勢仍甚驚人。李天哲亢聲道：「你
們若動手傷了那些本門弟子一分一毫，休怪我們蹄下無情。」
雙方均熟知對方門派屋宇莊園之構建，南霄門人知道北霆莊馬廄距此尚遠
，敵人來不及牽馬迎戰，就算當中有高手，己方只消縱馬在這些臨時搭就的帳
棚之間一陣穿梭踐踏，敵人哪有不死傷慘重的？帳棚倒塌阻路，死傷只會更多。
康浩陵背脊發熱，忍不住轉向，朝莊前奔去，說不清是欣喜抑或焦慮，既
欣喜本門來了救援，又焦慮雙方總是難以息戰，火併一觸即發。
突然之間，他冒出個不合時宜的念頭：「從白花灘回來的路上全無買馬的
墟集，當時可愁死我了。看來師兄們從關中過來，坐騎也是寄存在甚麼地方，
就像黎老兄他們寄馬汶川縣一般－－嗯，是小李師兄領隊，怎麼不見師父、大
李師兄和其餘的師兄？」
北霆門分舵弟子雖眾，但僅安排了通報莊內的人手，並未推舉頭領，群龍
無首，嘈亂叱喝，火把揮動助勢。康浩陵便瞧準了兩方對峙的中間地帶奔去。
顧雲跟在康浩陵身後，連叫：「康師兄止步！哥，哥你停一停啊！你現下
衝上前去也沒用－－」
那姓白的南霄門人被綁在木樁上，陡地張口作嘯，身邊的蔣勁虎等人隨即
以同樣的嘯聲應和。
眾人好幾個時辰困在白晝曝曬與夜晚的西北風中，精神略有不濟，這一小
片嘯聲雜在北霆門眾的叫聲中，本來難以傳出，但這是南霄門內彼此聯絡的信
號，李天哲等人登時從敵人的叫嚷中辨認了出來。南霄門不講究個人獨劍之勇
，常習群戰，又在鳳岐荒郊的山梁溝壑間彼此響應，就像該地的百姓慣唱山歌
，嶺上溝底對答都能如在眼前，南霄門亦自有遙遠呼應的諸般嘯聲。黑暗中，
馬背上的南霄門人當即作嘯還答。
已練到「捕星式」的高手，更有意在敵前顯示內勁，越嘯越響，連綿不絕
。數十名武林好手的嘯聲竟有數百軍士之威，轉眼間壓過了夾在中間的北霆門
人一片亂嚷。顧雲不明所以，張大口左右張望，康浩陵卻熱血沸騰。
洪水般的嘯聲中，李天哲無聲將手一揮，左右各有兩匹馬衝入火光圈子，
北霆門花圃旁齊齊發出啪啦一聲，四頂帳棚已被同時衝倒。馬蹄不由分說，向
著倒塌的帳棚便踏，棚中滾出數人，這些人原在休整，有些仍被壓在棚內，想
來已遭踏斷骨頭，當地登時爆出痛呼與怒罵。
北霆門人見此聲勢，狂呼衝前，執刀威脅蔣勁虎等人的北霆門人也驚得忘
記報復，個個紅了眼要衝向馬群，卻自忖難抗馬匹奔踏，衝至帳棚倒塌處便止
步，急忙從狼籍的帳棚中拖救傷者。
日前殷遲曾以精絕騎術駕馭五馬奔突，脫出重圍，此時莊前的北霆門人是
從各分舵回援，未曾親歷，但莊門前守衛的弟子卻是記憶猶新，眼見舊事重演
，敵人又祭出己方不擅長的馬匹攻勢，更添憤怒，卻是除了喝罵之外束手無策
。只見帳棚中拖出八九名傷者，輕者僅受倒塌帳棚刮傷，重者腿骨已斷，傷勢
卻是均不致命。
李天哲發出一聲銳利短嘯，穿透了南霄門人的嘯聲相和，四馬上的同門立
刻拉馬轉回，南霄門的漫長嘯聲亦即止歇。
李天哲冷哼道：「留他們性命，是為了你我雙方說話的地步。好讓你們得
知：方才我師弟們策馬踏翻帳棚時，是留了情面的。」
北霆門外側防禦已亂，眾人到底並非訓練有素的軍士，見外敵已然從一側
入侵，原本站崗的分舵弟子不由得湧向雙方衝突之處。康浩陵與顧雲毫無顧忌
地奔近了，目光反而被黑壓壓的帳棚遮擋，康浩陵氣憤轉身，向稍遠處的樹叢
飛奔，那便是他二人剛才藏匿長談的所在，有樹木可攀，視野較闊。
他聽見李天哲這幾句，「咦」的一聲想起一事，向顧雲道：「小李師兄帶
來的這批師兄裡，有不少是跟我義父帳下將軍特別學過騎術的，是本門騎術最
精之人。小李師兄並非大言欺人，哪隻馬蹄踏到人體甚麼部位，馬背上的師兄
一清二楚，的確是有意避免北霆門人內傷不治。」
顧雲道：「這麼厲害？啊，他們以寡敵眾，於是想騎馬衝破防守！」
康浩陵正想到此節，兩人攀上樹去，康浩陵說道：「我也正覺著奇怪，小
李師兄這態勢，分明是要衝入救人。難道他已遣人前來暗察過、見到蔣師兄他
們受困了麼？我師父和其他師兄又到哪裡去了？」
只見北霆門分出數人抬著傷者奔入莊內，餘人緊急一商議，紛紛燃起火炬
拋出，數十把火炬劃過黑空，襲向南霄門眾。這批南霄門眾已練有旦夕篇，身
手豈同小可，火炬遠遠拋來，瘦劍隨手揮削，不是削滅了火焰，便是將火把反
向北霆門帳棚中掠去，剎那間竟在帳棚間點燃了數處火頭，當中的北霆門人大
呼躍出。莊前空地上潮水一般亂湧的黑袍人裡，不得已又分出一撥，去提水救
火。
李天哲冷笑幾聲，正要再說，突然幾名北霆門人縱到蔣勁虎等人的木樁之
畔，一人喝道：「斬下這幾個龜兒的手臂。」手起刀落，已將那白師兄的右臂
齊肩批斷。血花淅瀝瀝潑灑了一地。
康浩陵見只一眨眼功夫，白師兄便遭傷殘，心頭大震，衝口暴喝：「住手
！」與此同時，南霄門人亦同聲發喊，而那斬下白師兄手臂的北霆門人則大叫
：「你們踏斷本門弟子腿骨，我便砍幾條南霄門的狗腿作抵。」諸般叫嚷混成
一片，康浩陵身在遠處，場中全無一人聽見他的喝聲。
說時遲，那時快，北霆門眾外圍驚呼大作，接連飛出數條黑袍身影。立在
外圈的北霆門分舵衍支弟子紛紛只覺腰間、背上被一條硬物或打或戳，又或被
石頭撞上，一股怪力通入體內，令他們莫名其妙地摔出，倒似是自己縱躍出去
，卻摔得七葷八素。不多時，內圈的奧支弟子亦被擊出。人群立時空出一個缺
口，一道赤紅身影竄入場中，直趨雙方接頭駁戰的界線。
原來是康浩陵揮動劍鞘，加上拳腳齊發，諸般迴空訣勁力混合而施，將沿
路的北霆門人擊打摔出。劍鞘去處方位精妙，無不對準了人體平衡樞紐之處，
自然一觸奏效；而他拳腳甚劣，落點蠻橫，不管是肩頭、手臂、臀部、膝彎，
看也不看，肆意擊踢，對方卻亦抵抗不了迴空訣的力道，於是便覺被石頭砸中
了。
康浩陵急怒衝前，攔路的奧支弟子卻越來越多。這些弟子功力雖不及北霆
本莊的奧支，終究亦屬高班，刀刃亮晃晃地包圍過來，即使難取他的性命，但
他一有疏神，不免便給削了耳朵或頭皮。他哼了一聲，瘦劍猛地拔出，噹噹噹
連聲不絕，前後左右的彎刀激飛沖天。原本熾亮的空地之上，又閃爍起一片刀
刃的光芒。
想當日楊劉營壘之中，旦夕篇與迴空訣並使，曾讓他抵敵弩箭精良的唐軍
攻勢，雖是困獸之鬥，卻令大軍刮目相看。這刻北霆門的包圍，豈堪與唐軍相
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