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倚劍西山》四十七、同路

作者: guansnote (筆記)   2018-05-13 00:32:17
  烏者奴奴一個支吾:「我…你…」
  白川遠輕喚:「奴奴…」又上前一步。
  烏者奴奴一個轉身避開,在樹叢中移動,道:「那日我見你對黎因妹
妹那樣掛心,就知道你心中有她,現下又何必來招惹我?」
  默默在她的腳步間穿梭,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緊張,對白川遠叫了幾
聲。
  白川遠追了上去,道:「黎因妹妹是鍾老前輩的女兒,我斷然不敢有
什麼念想。」烏者奴奴道:「她是恩公的女兒,那麼我也是救你一命的恩
人呢…你又豈能有什麼念想?再說了,若然只是因為她是鍾不合的女兒,
你便收回那個『一片真心』,還叫一片真心嗎?」
  白川遠愣了愣,道:「可我對她,確實無這等心思!」
  烏者奴奴閃往一旁林中,邊道:「我見是有的。否則你不會為了她冒
闖東宮會議,也不會至今都收著她給你的寒極派定情香囊…怕是她刺你那
夜,讓你傷透了心,你才不喜歡她了。」
  白川遠道:「不是那樣的!」白川遠看準位置,追上烏者奴奴,在一
棵樹前攔下她來。烏者奴奴細喘著,面頰緋紅,不知是奔跑抑或羞澀所致

  白川遠緩道:「那香囊確實是黎因妹妹為我所做,但她在寒極山上與
我恩斷義絕,親手毀了這香囊,又將它刺入我臂膀,我一路出逃,注意到
這香囊時,離寒極山已遠,為免女孩子家的東西落入他人手中,才好生收
起,絕非有意於她…」
  烏者奴奴一記長鞭往旁樹盪去,落於樹枝上。此處只容一人棲身,她
這麼做,無非是讓白川遠知難而退。
  烏者奴奴搖搖頭,道:「扯謊。」
  白川遠在樹上大喊:「一點不假!」
  烏者奴奴愣了愣,稍一轉身,白川遠已雙腳勾住樹枝,倒吊而下,兩
人一正一反,相對而視。白川遠正要伸手觸摸烏者奴奴的臉龐,烏者奴奴
眼裡閃過一絲苦澀,別開他手,跳下樹來到地上。
  烏者奴奴抱起默默,在林中踱步走著,白川遠跟了上去,道:「妳上
哪去?」烏者奴奴道:「星宿派往哪去,我便往哪去?估計著,也是繼續
東行。」白川遠喜道:「我明日拜別了黎因妹妹,也往東行回山門找家師
…」
  烏者奴奴停下腳步,道:「你不跟黎因妹妹一起走嗎?」
  白川遠道:「我…我有一個重要的東西,需得交到家師手中。現下武
苑正追捕黎因妹妹,她有葉公師徒和師弟照顧,好過隨我四處奔走。」
  烏者奴奴走開幾步,又停下來思忖片刻,似乎打定主意,問道:「我
…從未到過中土,既是同路…你可願與我為伴?」
  白川遠喜道:「奴奴可是認真的?」
  烏者奴奴遲疑半晌,才道:「自然是認真的。」
  白川遠一聽,難掩喜悅之情,幾步上前,忽見烏者奴奴神色有異,望
向林下山道。
  只見一行人夜間趕路,從西邊而來,眾人小心翼翼,俱不交談。仔細
一瞧,每人身上都有大小傷,而那領隊之人,竟是党項人也立榮列。
  烏者奴奴低聲道:「党項人偷了薩曼國王子手中的晉秘,只怕給王子
的武師追上了。」
  白川遠心道:『也立也龐當日將木札交到我手上,雖依葉仲所言,這
木札中的晉秘為假,我卻也不該據為己有,應當還給也立兄弟才是…至於
他們自曼蘇爾手裡搶來這木札,其中糾纏,倒也不是我該過問的。』當下
對烏者奴奴道:「奴奴,且等我一會,我去去就來。」說罷,翻身下嶺,
欺到也立榮列的馬旁,輕輕咳了一聲。
  也立榮列聽聞聲響,拔出刀來,身後幾名党項人神色驚慌,紛紛戒備

  白川遠自草叢串出,道:「也立兄莫慌,是我白兄弟。」也立榮列氣
喘吁吁,凝神一瞧,認出故人,道:「當真是白兄弟!」舉手示意,身後
党項人這才將兵刃擺下。
  白川遠來到也立榮列身側,自懷裡掏出一布包巾來,道:「也立兄,
這是令兄託我保管之物,如今物歸於你了。」也立榮列接過包巾,掀開一
看,見那木札,雙目圓睜,顫聲道:「我兄弟…」
  白川遠默然點頭。也立榮列神情哀戚,一個大男人轉眼垂淚不止,當
真是痛心疾首,忍受不住。白川遠溫言道:「也立兄請節哀…我已將令兄
葬於甘州城外金泉湖畔柳樹下,樹身有星標為記。」
  也立榮列翻身下馬,單腿下跪,一手撫心,慟道:「白兄弟,多謝。
我等故意取道渭州,引粟特人追來,本想木札在兄長身上,他若大難不死
,此時必已將木札送往夏州給主君了…沒想到…」
  白川遠裝作不知木札由來,奇道:「卻不知這個木札如此重要…你口
中的主君又是誰?」
  也立榮列遲疑一陣,道:「主君年幼,在定難君節度使使君李光睿手
下執事。」白川遠道:「我聽說過党項人裡有一名少年英雄,名喚李繼遷
,不過才十二三歲爾爾,已然領有官職,據地一方。」也立榮列道:「正
是我家主君。」
  白川遠暗想:『夏州往常與大宋友好,未想私下也來爭那晉主之秘,
看來實有叛變之心。那李繼遷年紀輕輕,如同遼國派來的耶律焰,正好掩
人耳目,也是奇招。只是他們不知這木札裡的晉秘是假,真正的晉秘還藏
在鐵丸密碼嵌合之中哪…』
  正說話間,忽聞哀號聲,隊伍後頭一名党項人身中一箭,趴倒下來。
也立榮列驚呼:「那群粟特對頭來了!白兄弟與此事無關,快快走人!」
說罷往白川遠身上推開,猛地踢腿,縱馬而去。
  党項隊伍紛紛奔逃,白川遠隱身草堆,遠遠望見零星火光往此而來。
忽聞咻咻幾道風聲,夜空裡閃過幾絲銀光,正往党項隊伍而去,眼見箭支
就要射入党項人馬隊之中,白川遠縱躍翻起,將四五支箭截在手裡。
  白川遠落地後,不過須臾,來了高頭五騎。馬上之人,有人手持弓箭
,有人手持火把彎刀引路。當頭一黑面大漢見白川遠立在山道上,手裡還
握著自家箭矢,勒馬喝道:「誰人擋路?」白川遠道:「我自在這道上休
息,卻不知哪裡來的小子亂射箭,擾我清夢?」
  隊伍後方一名戴斗篷男子沉聲問道:「你可是那群党項人同夥?」
  白川遠道:「甚麼党項人?我方才睡得正香,沒聽見甚麼動靜。」
  黑面大漢怒道:「尊上,這廝分明跟党項人是一夥的,咱們殺了他!

  斗篷男子「嗯」的一聲允准,黑面大漢抽出腰間大刀,蹬馬朝白川遠
衝來。眼見大刀正要劃下,白川遠已弓身預備接招,卻不料經火光這麼一
照,那黑面大漢「欸」的一聲,刀舉一半,竟砍不下來。
  白川遠與黑面大漢面對面瞅著,兩人手放當空,一動不動。白川遠不
由得笑道:「大哥你這是殺還不殺?小弟我這招是接還不接?」
  黑面大漢這會氣焰全無,竟口吃道:「尊…尊上…你…這…」
  斗篷男子厲聲道:「怎麼回事!」
  黑面大漢垂下刀來,道:「這人…屬下不敢殺。」
  斗篷男子道:「為何不敢殺?」黑面大漢道:「尊上若肯過來一看,
便知為何。」
  白川遠笑道:「看甚麼?看本大爺長得英俊瀟灑,連你這粗漢都下不
了手嗎?」斗篷男子叱道:「油嘴滑舌!」說罷,足踏馬身,身影晃動,
眨眼間已撲到到白川遠面前,一手虎爪就往白川遠頷下抓來。
  白川遠看出來者武功不俗,隨即雙掌抵出,望後退了一步,不接他這
招。
  那人毫不停歇,兩手虎爪呼呼風聲,跟著搶到。白川遠施展輕功,點
足避開,心想:『我便在這與他糾纏,拖延一點時間,讓也立兄跑遠。』
那人卻也料到白川遠的心思,對屬下道:「你們且去追那群党項人,我來
對付這廝。」
  剛說完這話,忽聽得馬嘶之聲,前頭兩匹馬折腳倒下,竟給人打傷了
腿。
  白川遠臉現喜色,暗呼:『是奴奴!』
  斗篷男子大喝一聲,聽聲辨位,捨下白川遠,追到烏者奴奴身處,對
她出手。白川遠大喊不妙,雖說烏者奴奴貴為星宿派東宮之首,功夫不弱
,眼前這人卻也不易對付,趕忙追上去,喚道:「奴奴小心!」伸手一抓
,抓住那人斗篷邊緣。
  男子斗篷受制,一個回身,往白川遠面門遞出一掌。
  映著火光,男子將白川遠長相看得清楚,大吃一驚,連忙收手,呆立
當處。這下連白川遠都覺得詭異,怎地接連要對他痛下殺手的兩人,全都
即時收手?莫非是給中了甚麼蠱惑,有人在背後控制不成?
  斗篷男子顫抖著手,褪下兜帽,露出一對眼睛來,又卸下圍巾,露出
有稜有角的下巴來。但見他眉目深邃,眼眸清朗,臉骨剛毅,竟與白川遠
有九分相似。白川遠一見,亦是大為驚奇,忍不住退了一步。
  斗篷男子顫聲道:「你…你…可是姓白?」
  白川遠愣了愣,心想這人莫非見過武苑的犯冊,一眼認出他來?於是
道:「我叫甚麼名字關你何事?你且先報上名來,我聽聽是否是個人物,
值不值得我認識認識。」
  斗篷男子心裡已有幾分篤定,情緒激動,顫聲道:「我…乃是薩曼國
禁軍武術教頭,舊時晉主石重貴的胞弟,石重勉是也。」說此話時,深切
望來,卻似遇著許久未見的故人般…
  白川遠亦想起曼蘇爾王子曾與他說過,在薩曼國宮廷之中,有位師父
與白川遠長得極像,於是問道:「閣下想必就是曼蘇爾王子的師父了?」
  石重勉一愣,愧然道:「拋家棄子的罪人,不配為師…」
  白川遠道:「也是,聽說你當年千里迢迢逃到西域,若非孓然一身,
便是拋家棄子的無恥之徒了。卻不知是甚麼風把你吹到中原來?」一念起
這群粟特人連連對也立兄地痛下殺手,嘴上說得也是凌厲。
  石重勉情緒甫定,平聲道:「我只問你一句,你是否姓白?」
  白川遠暗想:『我姓甚名甚又與他何干?曼蘇爾王子要對趙光義那傢
伙輸誠,他的手下想必也跟武苑交好,若將我賣了可不成。』當下哈哈大
笑,道:「非也,本人姓吳,給星宿派壁宿少主賜名狗屎,全名唸來不甚
好聽。」
  石重勉聽了,激動道:「你當真不姓白?」
白川遠道:「當真。」
  石重勉神色失望,黯然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與你們客氣了。」
霎那間,已將暗器捏在手中,對幾名屬下道:「速去追党項人!」說罷,
暗器登時出手,投往烏者奴奴。
  烏者奴奴傲然一笑,點足而起,幾步踏上樹枝,避開暗器,長鞭已然
出手,反守為攻。石重勉避開鞭尾,自懷中又夾出幾枚暗器。白川遠眼明
手快,按下石重勉的手,暗器撤手,轉為掌法,兩人對上手,呼呼打了幾
掌,烏者奴奴長鞭揮來,隔開二人,翩然而降,對石重勉道:「你的屬下
既已追那群党項人而去,你又何須與我等動手?」
  石重勉冷道:「我已讓你們知道姓名,斷不能留你們活口。」白川遠
道:「你方才自己說了一大串,我們豈有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說出?」
  石重勉道:「那是我一時不察,將你誤認為…」竟說不下。
  烏者奴奴奇道:「誤認為甚麼?」
  石重勉獃了半晌,忽而悲憤怒吼道:「既是吳姓,多說無益。」語斷
拳至,已往白川遠額間打來。這拳來得又猛又快,白川遠以掌相抵,竟給
打離三丈之外。
  石重勉轉而對付烏者奴奴,烏者奴奴身段輕盈,絲毫不弱,石重勉大
喝一聲,氣凝手心,一個轉身,就要打上烏者奴奴腹間。此時,白川遠飛
足而至,出腿往石重勉踢去,力道強勁。石重勉一驚,轉為虎爪,抓裂白
川遠足衣,鎖上脛骨,正要下手,忽見白川遠小腿上一點紅斑胎記,大吃
一驚,連忙收手。白川遠餘勢不斷,重重踢在石重勉胸口。
  石重勉退了幾步,嘴角溢出血來,雙頰竟也淌出淚來。
  烏者奴奴與白川遠互看一眼,不知石重勉忽然收手是為何故,但見他
神色痛苦,兩人也不戀戰,立於一旁。
  沒想到石重勉此時竟嗚嗚哭出聲來,哽咽道:「川兒啊…你真是我的
川兒啊…」
  白川遠愕然道:「你說甚麼?」
  石重勉老淚縱橫,一度泣不成聲,淚眼相望,流露愛意。過了良久,
緩道:「你腿背上那胎記,正是我兒所有…」頓了頓,續道:「石與白二
字,只一橫之差…三十年前,我出逃西域,特將你托予葉仲,要他以白為
姓,將你撫養長大…未想他後來離開武苑,將你送至卞門。我也是在東行
途中聽聞你的名字,才知你已成武苑通緝重犯,正尋你來哪!」
  白川遠見石重勉說得誠懇,驚懼尤甚,未想這一場打鬥,竟無端跑出
個生父來。
  石重勉見白川遠神色狐疑,急道:「川兒,你信我,我真是你父親。

  白川遠愣在當下,烏者奴奴道:「方才你與你手下見到他的模樣與你
如此相似,才不便下手,非要先問個明白,是嘛?」
  石重勉點頭道:「我自來到東方,屢次收到王子的密函,提及他曾見
過一名男子雙目與我極為相似,便命人四處找尋…是以方才我屬下見著你
的模樣,不敢貿然下手。」
  白川遠腦中鬧哄哄的,說道:「你方才還出手狠辣要來殺我二人,現
在但憑一個胎記、一個姓氏,你便說我是你兒子…難道是怯戰了,要編出
個說法來?我自小無父無母,也與甚麼後晉的達官貴人不相識,又怎會是
你石重勉的兒子?」
  石重勉悲憤異常,情不自禁,踉蹌幾步,呼道:「你真是我兒…真是
我兒啊…」
  此時,馬蹄聲響,那撥粟特人趕了回來。當中一人稟報道:「尊上,
屬下辦事不力,將那群党項人給追丟了。」白川遠認出這人便是當日射殺
也力也龐的那人,沒甚麼好感,對烏者奴奴道:「奴奴,這裡沒咱們的事
了,咱們走罷。」
  烏者奴奴遲疑一陣,點頭答應。
  那名粟特人鷹眼投來,見石重勉嘴角有血,怒道:「就是給這小子糾
纏,我們才會失手!這小子一定是党項人的同夥,莫要放過他!」說話間
,箭已「嘣」的一聲出弦,往白川遠射來。
  石重勉矍然躍起,呼道:「殺不得!」翻身截下那箭。
  那名粟特人不明所以,激動道:「尊上!」石重勉道:「薩一,這人
是我的兒子白川遠,也是你們的少主,從今往後,不得對他和他的友人無
禮。」
  薩一愣了愣,然而尊上命令不敢不從,只能單膝下跪,對白川遠道:
「少主,薩一方才得罪了,還請少主見諒。」
  白川遠道:「甚麼少主,一切都還未清。」暗想:『江湖險惡,若只
因長相相似與一塊胎記,便說我白川遠是他兒子,也可能是為了取信於我
,實是為了那回天劍譜而來,不能將信。』便對石重勉道:「你既然不殺
我們,我們也不便久留,走了!」說罷,扶住烏者奴奴後背,雙雙躍上枝
頭,點足而去。
  石重勉追出數步,呼道:「川兒!」卻因方才受白川遠一腿,內息耗
損,無法施展,再追不上。
  白川遠與烏者奴奴奔出數哩,離那群粟特人已遠。烏者奴奴問道:「
我見那石重勉的神情,不似有假,你可相信他說的?」白川遠道:「他既
提到葉仲,我便回屋子問過葉公,是否真如他所說。」
  兩人回到屋子,屋裡空蕩蕩的,葉仲等人皆已消失無蹤,而四下無打
鬥痕跡,應是自行離去。
白川遠心想葉仲等人走得倉促,見他未歸,可能留言在秘處,一見樑
上塵跡有些古怪,攀了上去,果見一張字條,攤開來看,上面寫著:「白
大哥,夜裡不平靜,我且隨眾人他遷,切莫掛懷。交託之事,還望白大哥
費心,路上一切小心。誤會之苦、相助之恩,但願有期相會,定當報答。
妹 留」見其筆跡,與鍾黎因香囊中的字跡相同,正是鍾黎因所書。
  白川遠鬆了口氣,面露喜色道:「黎因妹妹無礙…」烏者奴奴眉頭一
皺,點點頭,道:「如此,你便往卞門見師父去了嗎?」白川遠點頭道:
「見到師父,也能問明我的身世…是否真如那石重勉所說…」
  烏者奴奴一下無語,細思之後,忽然問道:「星宿派與諸派相約在鄭
州集結,你…方才說了要一起…」話未說完,白川遠聽出用意,喜道:「
你我共乘二宮主,一起到鄭州罷?」
  烏者奴奴淡淡一笑,道:「如此甚好。」
  兩人說定後,在林中尋到「二宮主」,就此乘馬而去。白川遠雖身負
重任,還有那師弟妹之仇未報,然而此時有心儀對象相伴,又值花紅柳綠
的盛夏時節,不由地希望時間過得慢一些…
作者: laste (拉斯提)   2018-05-13 01:10:00
使用同行 前往鄭州 (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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