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倚劍西山》六、何人 七、擺陣

作者: guansnote (筆記)   2017-12-04 21:28:55
六、何人
  譚青攻勢頓歇,退了開去。鍾黎因仔細一看,譚青手中已扣著四枚銀
針。鍾黎因大吃一驚,忙橫匕護身。譚青併指平射,咻咻幾聲,截木針破
空飛出。
  鍾黎因輕呼一聲,左手伸直,往右首斜上劃開,身子疾速圈轉,眾人
只覺招式在哪裡見過。原來此招便叫「大雪捲枯枝」,與方才「小雪捲枯
枝」有異曲同工之妙。「小雪捲」曲臂,對付近敵,「大雪捲」直臂,對
付長兵器與暗器,故有大小之名。
  在眾人驚呼聲中,鍾黎因這招「大雪捲枯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
堪堪截下四枚暗器,只聽得叮、叮、叮、叮四連聲,暗器隨身轉,已給帶
在匕首之上,鍾黎因轉過半身,陡然止步,左手順揮,竟將暗器紛紛打在
大石之上。
  大石上立著王、史、曾三人,俱各一驚,待要跳開,聽得暗器擊石之
聲,才知不往自己射來,全大鬆口氣,心想:『幸得這姑娘手下留情,否
則以她轉身之速,恐怕我等三人皆已中標。』不由又暗冒冷汗。
  譚青丟出暗器,登時出劍,鍾黎因不願傷及無辜,特意將暗器帶開,
此一分神,已然失勢,聽得耳後風聲,譚青長劍飛速砍到。
  鍾黎因心下喊慘,雙眼一閉,只待就死。卻聽得鏘一聲響,復聽得譚
青一聲驚呼,再聽得長劍落地之聲,又聽得眾人噪語紛紛,連忙睜眼。
  卻見譚青站在一旁,又驚又怒著眼四望。原來方才不知自哪裡飛來一
顆石子,恰恰打在她的劍上,擲石之人內力甚鉅,直震得她長劍脫手,整
條臂膀痠麻。
  鍾黎因見地下躺著把長劍和一撮頭髮,心頭一凜,知道自己險遭刎頸
,好在得高人相救,這才僅僅被削掉些許頭髮,不由又驚又喜,連忙張望
,卻哪看得到什麼高人?眾人議論紛紛,譚青立在當頭,再攻也不是,退
下也不是,直氣得緊咬牙根。
  忽聽得岩壁之上傳來一陣長嘯,聲音幽遠綿長。眾人抬首望去,瞧出
一人負手立於絕壁之上,背著光看不清面貌。王良玉忍不住問道:「難不
成是鍾掌門到了?」
  鍾黎因只道真是父親來救,臉現神采,叫了聲:「爹!」眾人聞此,
盡皆發出驚愕之聲,不想這名女子,竟是寒極派掌門的千金,也難怪有此
身手。
  卻聽崖上那人乾笑幾聲,說道:「乖女兒,別怕,爹替妳教訓教訓這
群狗崽子。」鍾黎因一驚,認出不是父親的聲音,當下臉一紅,低下頭去
,這一低頭,正巧望向白川遠,只見他臉上滿是笑意,原來他察覺有援手
來到。
  只聽崖上那人說道:「我說四弟,大夥找你找得真苦,你卻在這會起
紅顏知己啦?想你英雄一世,尚且要她保護,該笑該笑。這妹子的功夫也
著實厲害,為了救你,她受的苦可多了,你打算怎麼報答她哪?」
  眾人聽得糊裡糊塗,他方才自稱是女子的爹,現下怎麼又稱她師兄作
「四弟」了?
  譚青知道那人功夫了得,不敢無禮,當即向崖上拱手道:「未請教閣
下如何稱呼?」那人哼一聲,絲毫不答。曾羈篤忙再抱拳躬身,道:「寒
極派師妹喚地上這位兄弟作師兄,閣下又稱呼他四弟,可見閣下定是寒極
派的大師兄了?」心想那人年近花甲,若非掌門,也該是派裡的年長師兄
,於是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那人見他態度恭謹,好感頓生,道:「你這小子倒還有禮,快快脫了
武苑,來拜在我師門下,方才那聲師兄就不算白喊了。」史永春插嘴道:
「寒極派這話什麼意思?說我武苑比不上貴派嗎?」
  那人冷道:「比?你想比什麼?比武功,還是比名氣?若是比名氣,
那大可不必,武苑這一年來在江湖上惡名昭彰,名聲比所有門派都響亮,
小弟甘拜下風。若是比本事…嘿嘿,連個姑娘都打不過,還比個什麼勁兒
?」
  譚青滿腔怒意不敢聲張,平聲道:「閣下既然是寒極派的師兄,便請
引我等去見尊師。我等有要命在身,其餘瑣事,且先不說。」
  那人對鍾黎因道:「小師妹,這不陰不陽的說要見妳爹,妳說該不該
領她去啊?」
  鍾黎因愣了愣,聽那人說「不陰不陽」四字,心中大快,一時難忍笑
意,只得鼓起臉頰,卻不敢說話了,深怕一說話,便要大笑出聲,到時再
難克制。白川遠見她神情古怪,覺得這姑娘實在有趣,不禁大笑起來,直
笑得他胸骨疼痛,五臟欲裂。
  譚青自從被打落長劍,早積恨在心,聽到這番話,登時怒不可遏,跨
上前一步,駢指罵道:「臭老頭,別在上面裝神弄鬼,有種下來會會劍陣
。」那人嘿嘿一笑道:「還怕了妳不成?」話聲甫畢,已如鬼魅般閃入人
群之中,竟沒人看清楚此間點足何處。幾名苑生初出茅廬,還未見過這般
高明輕功,全都面面相覷,不敢置信。
  那人瞧也不瞧眾人一眼,下得山崖,兀自往白川遠走去,一見白川遠
虛弱病色,驚道:「怪怪,四弟,你怎地成了這副模樣?」鍾黎因忙道:
「他中毒啦。」那人奇道:「怎生中的毒?」鍾黎因唔了一聲,不敢再說

  那人未再追究,忙從懷中掏出一罐藥瓶,交給鍾黎因,道:「妳先餵
他服下,或可緩緩。」鍾黎因答應了,接過藥瓶,餵過白川遠。
  那人交代完畢,不疾不徐地轉過身來,面對武苑苑眾,眾人這才看清
楚他的樣貌。
  只見他長身七尺,背手昂藏而立,一縷白鬚迎風飄動,雙目炯炯有神
,眉宇間一股難得英氣,便似山林裡來的仙人一般。
  那老者喝道:「甚麼劍陣全擺上來,老夫今日要啖個痛快!」聲音雄
偉,隨風震盪,眾人聞聲心凜。
七、擺陣
  譚青見苑眾立身屋後狹地,容身處小,難以施展走位之法,一指屋前
山道彎處道:「到那處去!」拾起劍,當先縱出木屋,來到屋前。苑眾隨
後紛紛跟上。鍾黎因見老者功夫高強,頗為好奇,轉頭向白川遠道:「我
去瞧瞧!」幾縱躍上屋頂,俯身屋脊之後窺探。
  只見老者一到前庭,毫不打話,一手掀開衣擺,拽於腰後,雙腿已然
弓出馬步。另一手掌朝上翻開,直送向前,一副「要打快打,莫再廢話」
的姿態。
  譚青也不跟他客氣,立刻一聲唿哨,不多時,苑眾已個個拔劍踩馬,
整整齊齊列出陣來。譚青、王良玉二人先行入陣,立於前頭。曾羈篤、史
永春二人互相丟了眼色,按劍立於兩側觀戰。
  鍾黎因在屋頂上細看,苑生分散兩邊,各為長列,暗忖:『我還道是
什麼厲害的陣法,不過是雙龍出水陣罷了,倘若我沒右臂沒事,也能輕鬆
解得此陣,哪用得著這位武功高強的老伯?』想到方才沒頭沒腦喊了人家
一聲『爹』,不由臉上一紅。
  只聽譚青說道:「前輩先請。」心想:『今日動手傳出去了,多半說
我們仗著劍陣以多欺少,可若他先動手,那便是干犯朝廷追捕賊犯的罪狀
,武苑與之動手合情合理,人再多也不怕。』
  老者嘿嘿笑了兩聲,收手回胸,再出成拳,當先進擊。譚青率領左首
龍身,魚貫而出,見老者一拳打來,並不格架,翻身躍起,落於老者身後
數丈之外。
  老者眉間微微一皺,道:「這條龍沒了龍頭,還叫雙龍出水嗎?」譚
青冷冷一笑,道:「甚麼雙龍出水?這叫『畫龍點睛』,瞧你怎生應付!
」說完揮舞手中長劍,在空中劃了幾道記號。
  只聽眾苑生齊聲應和,踏起陣步,有的斜刺裡晃到前面,有的一翻身
閃到後頭,有的才側身就接上旁隊,著實看不清依循甚麼規律,過不多時
,已然龍身纏繞,將老者團團圍住。王良玉身充龍頭在外率領,繞起陣步
來,遠遠望去,便似龍身正在游動一般,著實叫人瞧著目眩。
  白川遠服下丹藥,意識漸復,只聽得眾人走步應和,勉強問道:「我
師兄他…他現在怎樣?」鍾黎因見陣法陡變,暗暗吃驚,道:「武苑正在
走陣法,本來是雙龍出水陣,你師兄出拳,他們卻不接,不一會變成甚麼
『畫龍點睛』陣啦!」話剛說完,場上已經打了起來。
  回頭去瞧,只見老者一手負於身後,另一手舞得虎虎生風,尚能禦敵
。一柄武苑劍被應聲折斷,老者又趁機拍落身旁兩劍,正要回身去搶另一
人的劍,譚青已在空中又畫了幾道符號。
  王良玉領著龍頭在外,見此記號,隨即朝眾人發哨,又聽眾人隨聲附
和,轉眼間,陣位全變,方才被打落兵器的苑生,已經不見,忽焉又有其
他苑生由左右持劍竄出補上。遠遠瞧來,本來的巨龍盤尾,轉眼間已變成
雙龍搶珠。老者不敢輕敵,伸出雙拳對付。
  鍾黎因見此劍陣變化神妙,大呼出聲:「不好啦!雙龍搶珠,你師兄
這會成了那顆龍珠啦!」
  白川遠道:「請妳幫我我問問他,這會是要繼續練功,還是不練了?
」鍾黎因奇道:「問甚麼?」白川遠道:「問他要練功不要?」
  鍾黎因皺了皺眉頭,躍下屋頂,伸手探了探白川遠額頭,心想:『白
大俠服下藥後,怎麼神智不清啦?他忘記現在是危急時候,只道還在同他
師兄練功哪!』只見白川遠雙眼微張,神色昏迥,不由心生憐憫,嘆了口
氣。
  屋前又傳來一聲輕哨,顯然又變換了陣法。鍾黎因俏目一翻,左手摸
出匕首,對白川遠道:「白大俠,你放心,你師兄於我有救命之恩,他既
身陷危難,我不會坐視不管的。」才轉身,白川遠舉臂一抓,抓住她衣袖
,低聲道:「姑娘,妳…妳幫我問問…」話未說完,咳了起來。
  鍾黎因心裡不捨,柔聲道:「好,我幫你問問,是不是問他還練不練
功?」白川遠默默點了點頭,微微一笑,放開了手。
  鍾黎因躍上屋頂,心想:『白大俠精神昏瞶,見著了他師兄,憶起一
同練功的光景…我就順他的意,出聲問他師兄,讓他以為還身在夢中,也
不必再擔這些心了…』於是朗聲向老者道:「前輩,白…你四弟問你,是
要接著練功,還是不練了?」
  老者「咦」了一聲,閃過幾劍,道:「老夫正在興頭上,說什麼閒話
!」鍾黎因忙道:「你四弟神智不清啦,以為你正與他練功哪!」老者「
哼」一聲,繼續與苑生纏鬥下去。
  鍾黎因自知再說無益,輕輕嘆了口氣,舉起匕首便要跳下陣中相助,
卻聽身後傳來白川遠的笑聲,聽他道:「妳再幫我跟他說,如果不練了,
當知『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鍾黎因直聽得一頭霧水,見他如此重視,只好道:「好,我跟他說。
你快別再說話,好好休息!」躍下屋頂,來到陣前,對老者道:「你四弟
還有話說,他說,如果你不練功了,當記得『擒賊先擒王』的道理!」此
話一出,只見譚青惡狠狠朝她瞪了一眼。
  老者力拒群敵,聽聞此言,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
。這小子早知解法!」
  白川遠服下藥後,身子大為舒坦,聽老者所問,大笑幾聲,道:「武
苑的陣書,也不怎麼難到手,偷到手來,自然得瞧上一瞧才肯歸還,方才
那畫龍點睛陣,就在書中,畫者當陣指揮,龍首當頭傳哨。身處陣中,難
得觀出奧祕,是以我大哥打了這許久還未勝出,卻不知解法正是『擒賊先
擒王』哪。」
  鍾黎因直聽得面紅耳赤,原來自己把白川遠與他師兄的玩笑話當作夢
語,還糊裡糊塗傳了幾句話,惱道:「你既然知道解法,怎麼不早說,偏
偏還問…問甚麼練功不練功的傻話?」
  白川遠笑道:「我師兄素來自負武功高強,不藉機逗他一逗,讓他向
我求個解法,我心裡不痛快…」見鍾黎因更惱,溫言道:「姑娘,我是玩
得過火了,妳別氣惱…」伸出左臂,道:「妳要真氣不過,在這咬上一口
,我也不喊痛。」
  鍾黎因見那手臂上幾道舊齒痕,奇道:「你時常惹他人生氣嗎?怎麼
那麼多人咬你?」
  白川遠低聲笑道:「我常惹師妹生氣,她就咬了這許多口啦,本來說
好只她一人能咬,絕不許他人來咬…我看姑娘這樣生氣,又待我極好,便
當你是師妹,也讓妳咬。」轉眼去看鍾黎因,卻見她神色更差,忙歛起笑
意,輕聲道:「鍾姑娘,我對不住妳,妳別氣了,若是咬我還不夠,大可
在我腿上刺個窟窿,那也無妨…」
  鍾黎因愣了半晌,長吁口氣,道:「我不咬你,也不刺你,只盼你快
快好起來。我若能助你師哥禦敵突圍,也就互不相欠了。」說罷舉匕衝出
,來到屋前,見武苑陣步愈踏愈快,老者凝神拆招,雖打退了幾人,武苑
屢屢變陣,又上來了幾人。
  鍾黎因揉身上前,欺入陣中,與老者背靠著背,道:「前輩,你四弟
說解法是從武苑陣書上看來的,錯不了啦,咱們聯手擒住那姓譚的。」老
者道:「四弟如此瞧得起我的功夫,我就偏不解啦!耗他個幾天幾夜,看
是這幾個娃娃厲害,還是我這條老骨頭厲害!」言下之意,竟是要比拚耐
性。
  正說時,譚青已經連聲唿哨起來,史永春與曾羈篤聞聲接命,點足縱
身落入陣中,陣法陡變,已成「三才抱月」,王史曾三人分領小眾,列成
三角,將二人包覆其中。鍾黎因首先發難,對上王良玉。
  老者替鍾黎因擋開一劍,道:「這裡沒妳的事,別掃我興致。」說著
騰出右手,「喝」一聲來抓鍾黎因衣領。鍾黎因大驚,道:「你做什麼?
」老者道:「送你出去!我一推,妳便上屋頂,不許再下來!」鍾黎因正
要回話,前方王良玉「哎啊」叫出,跪坐下來,顯是腿上受了傷。
  老者朝鍾黎因背上一推,她頓時身子不穩,往前衝出幾步,見前方明
晃晃列著三口長劍,心裡暗喊:『不好,他只傷了姓王的,便道我前途順
遂了,這樣著力把我推出,豈非叫我送死?』正自心驚,前面三劍已然被
老者以暗器打落。
  鍾黎因連忙推開三人,衝了出去。
  眾人目的只在與老者過招,見鍾黎因出陣,也不追趕,連忙又變化陣
法,接著對付。
  譚青見鍾黎因退出,並不叫出史曾二人,陣內頓時多了兩名好手,全
向老者攻來。鍾黎因又驚又急,在旁喊道:「前輩,你不是會使暗器嗎?
快快再使啊!」
  老者道:「使了暗器可就不好玩了!」伸手至背後布囊中一掏,掏出
一具達摩杖來,橫在胸前,對苑眾大笑道:「老子玩起興致來啦,你們幾
個娃兒陪我耍耍這達摩杖,要用上半顆暗器,老子就不姓廣!」此話一出
,眾人皆驚,無人敢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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